摩的司机的玫瑰大头菜

文、图 / 王璞

在距离昆明市区二十公里开外的羊甫村村口，正值下午两点，昆明午后的日头足够烈，足以晒化地面上的一切。一辆拉着一车斗木料的农用车从眩目的阳光里窜了出来，猛的一脚油门，一下子就驶进了各种小楼林立的村子里，车后卷起的尘土足有丈把高，路过的几个姑娘不由得捂住了嘴。就在这时，一个骑着摩托车的身影从漫天的尘土里不紧不慢地钻了出来，身形渐清的同时，似乎在朝着村口处我们的车挥手。我们正在疑惑这位“摩的司机”目的何在，只听得那边开了嗓：“我是高翔！玫瑰大头菜！跟我来！”

跟着高翔的摩托在村子里七拐八拐了得有十分钟，终于把车停在了一幢七层小楼的门口。高翔朝着大铁门猛敲几下，“是我，开门！”。“不论进去出来，我们都得确保把这大门锁得严实，这也就是我这里食品安全的第一道关”，高翔讲话时很严肃，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疑惑，“现在我的玫瑰大头菜做出了名气，不免会有眼红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不仅锁门，我家的所有窗户都是常年关得严严实实的。”“啊？那夏天怎么办？不热吗？”“没办法，既然认定了做这行，有得就要有舍。”里面把门打开的是高翔老婆，在把我们几个全部招呼进门后，高翔转过身，亲手就把大铁门锁了起来，又用力推了推，确保确实锁得严实。

初一进门，空气便突然间变了味道，一股子浓浓的酸，猛地钻进鼻子里着实让人有些发懵。这是一幢七层的小楼，是高翔一家前几年自己盖的，本来是为自家住，但自从做了玫瑰大头菜，下面几层便被高翔设成了“工区”，既是作坊，又是库房，成吨装满腌菜的坛子摆在房间里，虽然裹得严实，但也难免味道从里面窜出来。

来到二楼的楼梯间，高翔首先在水池边用洗手液洗了手，然后双脚换上了一双早已摆在门口的拖鞋——与他本来脚上的那双灰土土的拖鞋相比，这一双显然要干净得多，也讲究得多。跟着高翔进得房间，空气中的酸味愈加浓郁的同时，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让人呆立了几秒——里外两个房间，都不大，总共至多二三十个平方，被腌菜坛子挤得满满的，粗略数来，一百坛总是有的。高翔随手揭开一坛，“这是最久的一坛啦，六年的！”这一句的口气中显然透着得意。只见坛子里装着满满的绛紫色物体，无需将脸贴近，已然可以感受得到空气中的酸味已经被从坛子里溢出来的玫瑰香包裹住，虽不浓烈，但足以醉人。“上面我们能看到的这层是玫瑰，玫瑰下面就是大头菜了。”高翔讲解道，“大头菜放进去后，第一年放糖和酒，第二年再把玫瑰盖在最上层，然后得再腌上一年，玫瑰的味道就慢慢下到下面大头菜里去了。”高翔转身从门口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块红糖：“我用料都特别讲究，这都是一级红糖，我精挑细选的。”然后又从一个绿色塑料桶里舀出来一大匙白色的液体，“这是苞谷酒，别人的玫瑰大头菜都是用水，而我则用酒。”

对于玫瑰大头菜的制作，高翔自有一套理论。大头菜一定要每年12月前的，时间很关键，过了时间的大头菜就像外面穿了层衣服，口感就会差很多。然后是洗和切片，晒也很重要，脱水晒干才不会变质。“每年12月开始，我这里就到了最忙的时候，那段时间我至少得有几十个工人帮忙。那场面，热火朝天！”

如今高翔的玫瑰大头菜远近闻名，即使在二十多公里外的昆明市区里，“羊甫村玫瑰大头菜”这个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当然，这“羊甫村”单指的就是高翔家。按照常情，品牌一般在做到一定程度时，宣传时不免故弄玄虚，“百年老店”、“祖传手艺”、“秘料”……但高翔在这方面却实在得很：“我也没做几年，08年之前我还是个摩的司机。”面对养家糊口的现实，摩的司机无疑完全看不到未来，于是他毅然选择转行。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跟家里二伯讨学了制作玫瑰大头菜的手艺，“当时就想着总归是门手艺，手艺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嘛！”显然，高翔不仅仅是学习，他还爱琢磨，于是他便在传统手艺的基础上对玫瑰大头菜的制作进行了一定的改良。最先，只是在自家内部“试用”，没多久，村子里便时常有人过来讨要。2008年，高翔的玫瑰大头菜正式开售，连高翔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第一年居然就卖出去了10吨！后面的几年，产量和销售量都逐年递增，及至今年年初，曾经有大客户过来找他谈合作，要求他产量达到50吨。“这个数字其实并没有多大难度，但……”高翔摇了摇头，“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实在太多，所以还是放弃了。”

“有没有筷子？我们想夹一块尝尝。”面对我们的这一突然要求，高翔有点儿意料外的慌乱。“别别别！绝对不能用筷子！筷子再干净，上面也会残留油脂，我的大头菜若要沾上油就完蛋啦！”说着，他便走回到那坛“六年”的坛子边，用他已经洗手液冲洗干净的手直接从坛子里捞出来一大把浸润着酱汁的大头菜，“我的错，我的错，讲了半天还没让你们尝尝呢。”

高翔走到楼梯间的菜板上，仔细地切了几片，“来尝尝，好不好吃只有尝过了才知道。”我们每人各接过一片大头菜，不消犹豫便直接送进了嘴里，伴着几声清脆的“嘎吱”，我们几个互相对视后，又把目光集体转向了高翔，几乎异口同声：“好吃！”

此时高翔的手机嗡嗡嗡地开始震动，他用桌边的毛巾擦了擦沾满酱汁的手后拿起电话：“喂？哦你好你好，你想要订多少？”

原文与图片发表于《悦食Epicure》2014年7月刊，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