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从重庆南开中学报名参军、长途行军参与湘西剿匪、集结长沙预备北上抗美援朝……5月9日，湖南图书馆老馆员仇武成为我们口述了他入伍、剿匪的人生经历（详见本报5月31日04版《长江之上惜别故乡 不满18岁入湘西剿匪》）。5月23日，三湘都市报记者、湖南图书馆口述历史小组以及志愿者再次拜访仇武成老人，继续听他讲述抗美援朝的故事—— 19岁生日在北上参与抗美援朝的火车上度过
1951年4月3日，416团从长沙火车北站出发，共发送了三趟列车。除团首长和团机关在每趟列车中部挂一节硬座车厢外，营以下单位全部乘“代客车”（即闷罐车），这种车厢平时是装运物资的。车里两头铺上草垫睡人，中间放武器装备。那列车原来是运煤的，虽然消了毒，但气味还是很难闻，车厢两边前后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气孔。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19岁生日就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经过六天六晚的运输，4月8日，我们到达辽宁省安东（今丹东）的郊区。那时安东已经进入战斗气氛，从中国到朝鲜的铁路桥已经被炸断了。
我们在安东住了4天，进行军事训练。到朝鲜要背些什么东西呢？雨布一块、棉被、棉大衣、四枚手榴弹、挖战壕的铁锹，这是战备物品。还有吃的：大饼十斤、炒面十斤、压缩饼干十斤、大米八斤。总共加起来有五十多斤，普通战士有六七十斤。在安东，每天晚上要背着这些东西练习，背不动，很恼火，但是咬紧牙关也要背下来。
夜行军10天，三千公里设一万多个防空哨
1951年4月12日，47军正式入朝作战，我们踏上鸭绿江上的浮桥，走上朝鲜血与火、生与死的战场。部队进入朝鲜境内时已是夜间，由于防空实行灯火管制，一片漆黑。部队急速向南开进，公路很窄，挤了三趟人马，运输物资的汽车队、拖着火炮的骡马大队和我们步兵分队。
晚上，汽车开着灯像一条火龙。三声枪响由远到近，是敌人飞机来了的信号，赶快熄灯。飞机走了以后，又传来一声枪响，解除警报，车又开了灯往前走。我们在朝鲜三千多公里行军沿线设置了一万多个这样的防空哨，保证了物资运输和人员的安全。侵朝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在记者招待会上还感叹过：“美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阻断共产党的供应，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却能把物资运到前线，这真是个奇迹。”
部队进入朝鲜后，连续夜行军10天，行程500多公里，很辛苦，特别是下半夜又困又饿。先后经过龟城、泰川、宁边等志愿军第一、二次战役的主要战场，到处残垣断壁，平壤已经是一片焦土。
采针叶熬水喝，治疗夜盲症
部队过了平壤，通过大同江，就到了顺川，我们的集结地，任务是修建机场。顺川离平壤市50多公里，铁路公路都十分方便。
为了便于施工和利于防空，部队分散驻扎在工地附近的山沟里，一个班一个战壕，上面用树枝搭起来遮住，并且严禁烟火。每到天黑，飞机场成千上万的人在那劳动。每个连队分成三个组，第一组搬运水泥和砂石，第二组负责搅拌和浇灌泥浆，第三组负责夯实、平整地面。
那时候很辛苦，每天干十几个小时，劳动强度大，劳动时间长。伙食跟不上，高粱米饭加萝卜干，吃完以后喝一杯白开水。后来，部队官兵普遍得了夜盲症，就发动各个单位上山采松树上的松针叶熬水喝，效果还挺好，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随着工程的进展，敌机也发现了这是一个机场，10多架美国轰炸机对机场轮番轰炸，把机场砸了一个个大坑，我们又以连为单位进行抢修。1951年7月，顺川机场胜利建成。如今，它已成为朝鲜的国际机场。
保卫和平谈判，美方车辆插白旗到会场
1950年10月至1951年6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连续进行了五次战役，“联合国军”被歼灭20多万人，美国不得不坐下来进行和平谈判。
1951年7月，139师奉命执行保卫和平谈判的任务。经过7天的行军，部队到达开城，抽调战斗骨干组建了一个警卫营，对外称军事警察，负责谈判中立地区的警卫任务。部队官兵则驻在几公里以外警戒，随时准备打仗。
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第一次会议在开城来凤庄举行。上午8时，美方代表团的50多辆汽车到达会场，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白旗。后来美方首席谈判代表海军中将乔埃乘坐插着白旗的吉普车到达会场的照片，还刊登在了世界各地的报刊上。
美方要求中朝让出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当然严厉驳斥，美国就狂妄地说：“让炸弹、大炮和机关枪去辩论吧！” 8月，美军发动“夏季攻势”，9月，又在西线发动了“秋季攻势”，结果都惨遭失败。
受命坚守严岘山高地
1951年9月中旬，47军奉命执行临津江以东地区防御作战任务。9月29日，美国发动“秋季攻势”，向该地区大举进攻。10月5日凌晨，张永富连长、庞殿臣指导员跑步20多里，到139师指挥所接受战斗任务：坚守严岘山高地。
严岘山阵地正面的338.1高地被美军占据，以东的272高地由友军防守，左翼287.2高地是我们团3连防守。这里是139师在驿谷川防线中最前沿的阵地，我连阵地与287.2高地之间有一条贯通敌我双方的简易公路，阵地后方是一片通往临津江的开阔地带，如果严岘山失守，敌人的坦克就可以长驱直入。
连长、指导员回营地后部署了战斗任务：1排守前沿，2排守主阵地，3排守侧阵地。会后，张连长给我下达了战斗任务：运送武器弹药、抢救伤员、掩埋烈士和做好战场宣传鼓动工作，鼓励我要争取立功。
鼓励战友杀敌当英雄
10月5日晚上9点，我连进入严岘山高地，接替415团2连防务。这个高地由两个小山头组成，最高的地方150米，经过多次战斗，阵地已经满目疮痍。对面的美军部队是号称“王牌军”的美骑1师，坚守严岘山的作战任务特别艰巨，大家顾不上劳累，连夜熟悉地形，加固工事，清理弹药，准备迎击敌人的进攻。
6日天刚亮，美军的重炮群就向我们开火，阵地上弹片呼啸。我不断宣传鼓动：“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谁英雄，谁好汉，杀敌立功比比看！”那天我们打退了敌人的6次进攻，消灭敌人200多人。
天黑时，敌人停止了进攻，庞指导员带领我和3名战士去慰问坚守在最前沿的1排2班。出发前，张连长说，你们5个人是1个战斗小组，如果遇到敌人，要沉着冷静，坚决消灭掉。他还笑着说，如果抓个俘虏回来，给你们5个人都立大功。2班距连主阵地100多米，战友们跟我们紧紧握手，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2班班长汇报了当天的战斗情况：全天打退敌人4次进攻，歼敌100多人，湘西战士田老相最勇敢，杀敌最多。我边听边记录，回到连主阵地后立即到各班排阵地去宣传2班的英雄事迹，鼓励战友们杀敌立功当英雄。
一同救护伤员的路上，战友在身边牺牲
10月6日下午，邻近的287.2高地失守，被美军占领了，这样敌人就居高临下了，我连三面受敌，形势十分严峻。
7日，美军6架野马式飞机低空向我连阵地轰炸扫射和投凝固汽油弹。坚守左侧阵地的2排5班，灵活运用工事和弹坑，歼敌100多人，全班无一伤亡。坚守右后方阵地的3排7班伤亡大，12个人牺牲10个，共产党员刘国栋主动代理班长，带领湘西战士刘名义打退敌人3次进攻，坚守了阵地。2排4班班长张良图负了重伤，我为他包扎伤口，劝他撤下阵地，他坚决不同意。像他这样负了伤还坚持战斗的战士有十几个。
当天下午，我和卫生员杨永才沿着战壕跑向2排阵地救护伤员，一颗炮弹在我们身边爆炸，我俩赶紧卧倒，炮弹掀起的石块和泥土把我的身子埋了半截，我腿部负了点轻伤，杨永才的头部被弹片炸了一个洞，满脸满身都是血。我赶紧把他抱在怀里，他两眼微睁，已经停止了呼吸。多好的一位战友啊，当时才二十五六岁。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害怕，只有悲愤，要为战友报仇。
■整理/记者 匡萍
下期预告
坚守严岘山结果如何？仇武成将继续口述他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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