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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出家就成中国最帅和尚

眼眸深邃、轮廓分明、身材颀长,活生生的一幅画。

大学副教授与在押服刑女结婚

这在监狱民警看来,那么令人不可思议。

胡雪岩外传:揭秘那些富商的惊人奢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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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中国历代商人白话小说之胡雪岩外传

  出版社:中国书店

  作者:大桥式羽吴沃尧(原著)许桓(辑撰)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两部20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白话商业小说,即生活在晚清时期的大桥式羽所著的《胡雪岩外传》和吴沃尧创作的《发财秘诀》。

  《胡雪岩外传》以细腻的文字展示了一代巨商胡雪岩的生活场景,让人们看到胡氏鲜为人知的另一个侧面,是一部“富商的奢华生活史”。也道出了胡氏“盛极而衰”的隐忧及晚清官场存在的鄙陋,发人警醒。《发财秘诀》将中国封建半封建时期商场经营的唯利、狡诈手段一一详述,称得上是一部晚清的“商场厚黑学”。

  作者介绍:

  大桥式羽,本名陈蝶仙。他的表兄顾紫笙为胡雪岩第四女婿,因这层戚谊关系,陈蝶仙多次去过胡宅,他对“芝园”印象极深而写过《芝园怀旧记》。他对这个红顶商人有着深刻的感性与理性认识。

  陈蝶仙的字、号很多,如“惜红生”、“陈栩”、“陈栩园”、“天虚我生”,又以“天虚我生”流传得最广。陈蝶仙是著名的“鸳鸯蝴蝶派”作家,但他的《胡雪岩外传》显然不在此列。

  吴沃尧(1866~1910) ,近代小说家。又名宝震,字小允,号茧人,后又改“茧”为“趼”。《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吴沃尧的代表作,被鲁迅先生评为清末四大谴责小说之一。

  书摘正文:

  胡雪岩外传

  第一回精测绘湖山入画托寓言月夜逢仙

  中国富饶之地,除粤东外,当推江、浙两省。而浙江又较江苏加胜一筹。西湖濯秀,代出奇士,甲第连云,人物隽雅,洵称第一。豪华之家,往往食客数百,不少孟尝君其人。

  同治间有一位名士,姓尹名芝,乃湖北人氏。学问渊博,三通六艺,无不精晓。曾为京师某王爷门下清客。凡王治园辟地,山林花鸟,皆是他一手布置,精巧绝伦。因此名重天下。

  这回因浙江一位富室聘请,来杭改造一座大园。那园本来是这位富翁新造的,因不合意,须得重新拆造。他便一面雇工,命将所有新造亭台尽行拆去,自己一面先绘起图来。费了许多心血,绘了四五种图式,终合不得这位富翁心愿。

  他也便搜索穷了,心想:“浙江的人口口只称赏西湖为天下第一名胜,到底西湖的胜处却在哪里?”有人说,是西湖名胜之区虽指不胜屈,但山林奇郁,总要算飞来峰为第一个胜景。

  尹芝听得此说,暗暗点首,即日便带了家僮,袱被买舟,直抵飞来峰,借云林寺暂时安榻。每日向前山后洞,搜奇探胜。至晚回寺,便参以心境,绘成一片奇山怪壑的图样,心里颇为得意。

  这夜,月色大明,心里没事,觉得雅兴勃发,便呼家僮尹儿去向三天竺沽一壶酒来,自己却抱着琴,径先往冷泉亭上来。凭栏小坐,把琴横在膝上,先呷口酒,便和准冰弦,鼓起《广陵散》派头的一曲流水来。

  刚弹了两段,忽闻亭外有人咳嗽。停琴看时,却是一位白衣老叟,曳杖而来,飘飘然有如神仙态度。看他径走入亭来,与自己似曾相识的,笑道:“尹先生连日辛苦了么?”尹芝忙推琴起立道:“也没什么。敢问老丈尊姓?”那老者道:“我姓袁。先生不知道么?”尹芝唯唯,便也不好多问。

  那袁公道:“连日见先生在此山前山后测量形势,闻说是替某富室治一园亭,意欲仿此,凿石为山。可有此意么?”尹芝道:“是。”袁公笑道:“但不知这位富翁是哪样一类人物?”尹芝道:“老先生难道不知道么?如今普天下的富绅巨室,都赛他不过。况当今圣眷正隆,荣贵无匹。若讲起他的姓氏来,连孺子妇人也都知道的。”

  袁公笑道:“这人到底姓甚名谁,便有这等势耀?”尹芝伸一个指头道:“便是胡君雪岩。当日国家收还伊犁,俄人多方狡展,关内外防营需饷孔殷,协借迫不及待。旋又议给伊犁守费,饷力愈难。而山右陕豫各省却当荒旱,西征之饷几难为继。三次均经胡公一手措借华洋商款,至千二百五十余万之多。当蒙圣恩予以极品,赐黄马褂入朝。此外,钱江义渡难民局,指不胜屈。凡浙江最大的善举,不是他为首倡,也是他为协助,由是名噪天下。人皆以胡君可信,以金贵交代收储,动以万计。迄今凡十有八省,各省皆设有金银等号。使石崇、邓通尚在,想亦无过于彼。”

  袁公笑道:“原来就是此人!但先生可知道他的来历?”尹芝蹙额道:“若讲他的来历,也却是从艰难辛苦中来的呢。当初他老大人在日,家境也并不素封。当此公弱冠时节,也曾弃儒为商,在某钱铺学徒数年。继以故旧吹嘘,得入前浙抚王中丞之幕。因其为人有古道风,得中丞赏识。当时贼匪乱临城下,中丞早拚捐躯以报君民,将细累家事重托此公。讵适奉运饷差遣回,而城已陷。胡君遂将饷转运江苏,以济急需。嗣为人所诬,谓以浙饷运售江苏,私得重价。于是逻者四出,君固尚未自知。适四边不靖,遂挟资遨游国外,聊复贸易。后贼兵溃散,时难中官民苦无所归者以千计。君独力开发火轮,四方接渡,造德亦匪鲜浅。致有今之荣贵,使其老母妻儿得共安乐,亦天报之耳。”

  胡雪岩外传

  袁公听罢,不禁呵呵大笑起来,道:“原来先生只知其来历如此。实对先生讲,此人本与我契好,但目下移气养体,大非昔比了。土木经年,宅第埒于王侯。朝野风气未开,人事尚难与天道争胜。且此老立于商战之世,素来不明商学,全靠这些天生的宿根,动要与外人争衡。窃恐骄奢事小,顽锢祸大,逃不过盛极必衰的道理,冰消瓦解,便在指顾之间。先生却不知棒喝醒他,还要替他治这园亭。先生休矣!”尹芝听说,不禁愕然道:“老丈虽如此说,只是他正在热中时候,怎能瞥地将冷水浇醒他呢?”

  袁公笑道:“既先生不信,且看后日罢了。”说罢,便曳杖欲行。尹芝忙一把扯住道:“依老丈说,当如何?”袁公道:“呸!你等同在黄粱未熟时,还问我什么?”言罢狂笑一声,竟化为白猿而去。

  尹芝不觉愕呆了半天。适尹儿沽了酒到来,才定一定神。打四下一看,只见明月在天,林影满地,四山无人,瀑雷自吼。回忆前境前言,犹在耳目。

  其时夜已过半,远听寺钟已打百八。恐再遇着山魈木客,便抱琴携酒,踅回僧舍。坐下细想一番,不禁奋起道:“罢,罢,既不能当热中下一冷语,不如退休,免后人讥笑。我明日就此起身,还做我的王侯清客去的干净。”又想到:“我已叫他把以前所造亭台拆毁尽了,如今我不替监造起来,可也没得这理。”想着,便又进退两难起来。忽想到了道:“有了。我昔年在此曾有一位好友,姓魏字实甫,住在湖墅。他也是胸中有丘壑的,工于营造布置,何不就荐他去了此一事,岂不甚好?”

  主意定了。次早起来,便叫尹儿收拾起琴樽书剑,竟先回到城中元宝街胡府,见了雪岩,先将绘图呈上。雪岩看了大喜,说:“果然能照此造成,真是移湖山大观于几席间矣。”言次,尹芝便托辞须回乡探问母病,只索走遭。此间图样既成,只需一监造之人,亦无大关键。因把魏实甫保荐了上去。

  雪岩苦留不住,只得允如所请。款留一日,当晚大排筵宴。即请尹芝缮写一帖,飞骑前去请魏实甫来。因此一番,有分教:食客三千门下满,金钗十二书中看。

  第二回借衣冠热中魏实甫望门墙冷窥胡雪岩

  却说胡府家人接了请魏实甫的帖子,趁着斜阳未下,飞马赶出武林门。到了湖墅,好容易找到魏家门子,便一片声喊“接帖”进去。直到了一所小小厅上,也不见一人。喊了好半日,才见走出一人来,年纪四十上下,一张削刮脸儿,两片短须,滴溜溜一双眼睛。见来的家人是戴着红缨帽子,仿佛官差形景,当是什么包揽词讼的案件发了,忙问:“什么事?什么事?”那家人道:“我们大人差来请你们老爷的,快进去通报。”那人道:“慢呢,既是来请的,该有帖子。知道是哪一位大人呢?”那家人听说,便把帽子摘下来,向帽笼里取出帖子,递与他看。

  那人接来一看,见是尹芝的一张条子,并胡雪岩请吃酒的帖子,心里放下了一半。因道:“你们大人请酒,可有什么事件么?”那家人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你进去回你老爷去就是了。”那人道:“慢呢!我知道什么事?该送封礼儿不送呢?”那家人性急不过,只得说道:“是请你们爷去商量监造园子的。罢了么?”那人点点首道:“这个哦,晓得了。你先去替回一声,就来。”那家人定要他进去回了出来。那人不禁笑起来,指着帖子封签儿上,又指指自己鼻子道:“这魏大老爷即实甫的便是我,你叫我还回谁去?”那家人听说,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那么就请过来,家大人等着呢!”说毕,便出门上马自去。

  魏实甫见他去了,便一手擎着帖子狂笑进去,找着他母亲、妻子道:“可想不到么?胡大先生来请我去造园子呢!想不到,想不到!”他母亲陆氏早嘻开了嘴,连心花儿都开了,讲不出话来。他妻子宋氏,小名纯翠,赶着问道:“胡大先生是谁?你去替他造园子,你又不是泥水木匠,你有什么好处呢?”魏实甫笑道:“好嘛,连胡雪岩胡大先生胡大人也不知道。亏你,亏你!那好处多呢。他家里有的,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只要巴结得上,便要他些来家里做假山子堆,他也肯的,你们还愁少了什么?快去把衣裳换上那套出门穿的绸子的,不要把这粗布衣服给人看见,知道是我魏大老爷的宅眷,伤了牌面啊!我的那副袍套呢?快拿来我穿了去呢。”

  他母亲见他说得要紧,便去把他一副旧袍套取了出来给他穿。魏实甫接来一看,不禁顿足道:“这样的袍套,怎好穿了到大户人家去?真正要命!往常也不做一件好衣服,这怎么处呢?”他妻子也看不过,道:“怎样处呢?便马上做也来不及吓!现成买去,此刻也没有钱在这里。我看你还是去间壁富户翁莲生那里去借一套来穿罢。他那个倒是簇新新,现甩剪刀的呢。”陆氏道:“只怕他们不肯借穿呢。”魏实甫道:“你们真正……他不晓得我到胡大先生家去,他要知道,早早送上门来了!”

  刚才告知原因,不一刻,果然见翁家的一个丫头叫作轸儿捧了衣服过来,说:“衣服连靴帽,全套都在这里了。”魏实甫接了衣服,正忙着穿戴,也不暇去应她。装束停当,偏生又少了一乘二四大轿。刚要唤轸儿时,却不道已经去了。待劳他母亲借去,又怕她年老了走不快,只得穿着大衣,自己跑出门去。

  到了街上,又忽觉跑得不雅相,摆踱了四五步,到了翁家门首,便飞跑进去。顶头撞见了轸儿,拦住道:“大相公跑哪里去?”魏实甫道:“我和你们大爷借乘轿子坐一坐,到胡大先生那里去。”轸儿道:“你站在这里,我替你去回。”魏实甫正在心不是心的时候,一会子轸儿出来道:“回过了。说就叫我们的长班马上抬了去,快些。”

  魏实甫喜出望外,又亲自去门房里请了两位长班来,好言央告着抬得快些。那两个轿班想他胡府里荐荐看,所以分外巴结,抬上肩飞也似地进了城,径往大街直上,过望仙桥,向元宝街而来。只见四拐角上真有一只石元宝横嵌在地下,那街道可有四匹马并行,中心凸起,两边低下,也像元宝心的形势。街道上全是青石海漫,两面墙脚石砌有一人多高。一片黑墙,打磨得和镜子一般,人在哪里走都有影子。仰面看那瓦脊,竟要落帽,可有五六丈高,气局实是巍峨。

  当不得轿子快,没看旁的,早已到了门首。见对面开着一座大方井,墙门圈可容得两乘轿子进出,四边石器都雕得极细花样,磨得绢光雪亮。便两扇大门的铰链,也是膏铜浇造成的。进门,见门楼下有许多兵役坐着,看是布政司的号衣。转弯抬入二门,见已有一乘八轿歇在地下。那轿子便也靠着旁边歇了下来。虽有许多管家人等站着,因魏实甫没投帖子,都不来接问。

  魏实甫也不及理会。下轿向四下一看,见是七开间一所极宏敞的大厅,正中悬着御赐的匾额。方待看时,猛听背后有人喝问自己的轿班道:“是什么人?把轿子靠到这里来干什么事?”实甫回头看时,一个长干黑须六品顶戴的家人,在那里喝问。后面并站着几个叉腰凸肚的悍役,也装着威势,眼盯着自己的轿夫。那个轿人早吓得口也不敢开,一味子忙着把轿子打退出去。

  魏实甫因随机应变,上前陪笑道:“是在下。投帖的家人失跟到来,帖子在他手内,所以在下在此略等一等。既经动问,敢请代回贵上一声,说是承大人唤动的魏某已到,伺候传唤。”那管家打量他一眼道:“魏,什么名字?是什么前程?干谒咱们大人有什么事?才好去回。”魏实甫道:“在下叫魏实甫。前程说来惭愧,是个奉旨钦准南北乡试的监生。并不敢干谒大人,是适奉大人遣差传唤来监造园子的。”那家人便不再问,因回头道:“便去回一声。”那一班子都一齐答应声是,早进去了。一时回出来,高喊一声道:“请!”魏实甫心下突突地跳了两下。那六品顶戴的管家便先在前引导魏实甫进去。因这一番,有分教:尽将珠玉装楼阁,多买珊瑚斫画栏。

  第三回入芝园初仰丰仪做工程严除弊窦

  却说魏实甫跟着那管家进去,转入厅后。见迎面居中朝南一个极大墙门,两边备卫,均有小小的两座石库便门。西面又是一座大墙门,望去里面是一带回廊甬道。东面是一座月洞门,上面榜着“芝园”二字。那管家便从这门进去。

  魏实甫跟入看时,见进门一道抄手游廊,迎面有一座短短的花墙挡着。向花墙角上转出,接一座短短的石桥,装着碧瓦栏干,两边扑着两株梅树。过桥便是一座白石露台,上面是一所三开间的四面楼阁,两边缝墙都是太湖石砌成冰纹的。再回头一看,突见一座高楼飞出云际。原来对面是一座怪石的大假山子,可有五丈多高,再盖上一座三层的高楼,所以突目。

  待再看时,那管家已向那露台东面绕去。见是接着两带游廊相夹,中间露一线天井,种一株大洋枫树。正是新秋天气,那叶红得十分可爱,遮映着一口六角雕栏的石井。一面一带曲曲的花墙,那墙洞内及墙上滴水檐,都嵌着彩磁极工细的人物花卉,开着一座长八角式的洞门。入门,只见修竹数竿,绿荫满院。一所朝南的三楹精舍,窗户都是黄杨紫檀坯子的,雕琢极工极细,嵌着五色玻璃,而多蓝色。觉得仿佛置身在潇湘馆中了。那管家只向院门口站住道:“尹老爷客来!”听里面接应了一声,出来一个垂髦小厮,却是尹儿。便向魏实甫道声:“请。”实甫才踏进门去。那管家归自去了。

  实甫进得门来,也不暇四顾,但觉静悄悄地没些人声。及走入中间,才见尹芝从左首房内笑迎出来。见实甫居然公服,因笑道:“怎么要这样装束来?雪翁先生听说你是着大衣来的,他懒于去换,便服又不便相陪,所以请你在此小坐,更了衣再请过去讲。”实甫刚进门没开一言,便被尹芝说了这一番话,不禁自觉汗颜,早把脸儿涨红了,急道:“那我没带便衣怎么处呢?”尹芝笑道:“不妨,且坐下了。我有着,给你换去。”因命尹儿去房内取出一套罗衣,给他换上。

  实甫坐下,尹儿送上茶来。然后各道契阔。寒暄了一会,实甫才觉脸色定了。尹芝方说到正文道:“兄弟此番来,是承雪翁先生嘱。因这园里那座假山叠得太老实些,没有丘壑,那大池又贮不满水,意欲将此园重新拆造。我意思也不须全行拆造。不说别的,便这些花墙、石础、阶砌,做的时候都是千牢万固,用枭浆打住的,拆下来包管坏了没用。不过这山却是没一点空灵奇气。我因此向飞来峰小住多日,把那山前的丘壑缩紧,已绘成一图在此,意欲请你代劳,监造起来。我试把图你看怎么?”说着,便自走进房去,从文具内抽出一幅素绢画的卷子来。

  魏实甫接来看时,果然是一片好山,奇状百出。注着洞窟高低,大小尺寸,竟把一线天、百狮洞诸胜都收入里面。不禁顿足称赏,因道:“别的不去问他,这假山石子须得形状奇突的方可用得,不知道可有的预备下没有?”尹芝道:“这个尽多着呢!府后门街牛羊司巷那所大空园子堆着不少,任你选用便了。尚有前月新办到的松皮石笋八十一株,还没有用着,你也替他布置种去便了。”魏实甫点首,因道:“我且和你把这园子大势看看明白去,回来大先生问时好回话。”尹芝道:“这倒不妨,也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明日你住在这里了,怕不好仔细看去。”刚说着,听有人在门口报道:“大老爷来了。”魏实甫忙低问:“是谁?”尹芝低声道:“便是雪岩。”实甫便心里动了两下,跟着尹芝站起来等候。

  从窗外游廊上踱进一个胡雪岩来,果然好一副模样。身体肥胖,面貌堂皇,两道浓眉,一张方脸。只下颔略形尖些,却有一部好髭须盖住,越觉方福。双目灼灼有光,精神颇足。那身上衣服,倒也并不华丽。身后面跟着一个俊俏可爱眉目如画的小丫头,一手提着一支烟袋,一手执一柄轻罗小扇,款步跟随进来。

  两人迎上去接着,雪岩便满面笑容道:“说魏先生来了?”随即一眼射到实甫身上,道:“这位可是的?”实甫忙退一步道:“不敢。尚未拜见,请上面见礼。”说着便待侧身拜下,被雪岩一手拦住,才各罢了。

  三人分宾主先后坐定,早有两个小厮捧着两个茶盘至楹外面伺候多时,此刻便送上茶来,分头摆下,便垂手退了出去。那小丫头却早自婷婷袅袅地站在雪岩身旁,将那小扇儿轻轻地替他扇着。那一双俏眼,却似含情凝睇的,颇不自胜。

  实甫方看得出神,只听雪岩向自己问道:“尹先生画的那张山图,想必赏鉴过了。如今要照此建造起来,可要多少日脚方能成就?”魏实甫道:“只要工匠手多,应用石料俱备,至多五十天可以告竣了。”雪岩点首,因道:“照此日限,须得多少工匠动手?”魏实甫道:“但有一百二十人足矣。先以十人一圈,捣和枭浆五日,尽够敷用,随后即分四十人搬运石料。此山照图计有洞壑四处,宜先延聘清客胸有丘壑者四人,分监一处。每一处派工匠二十名,大约五日可成一洞。合力计之,二十日四洞俱成。预备十日假期,以备改作,其不须改作者,放假十天,余十天以便结顶。但此山形势既高,不无死伤人匠,当结顶之日,运石已完,即以运石之四十人并入工作,庶不致延宕日期。”

  尹芝道:“工匠既多,不无有学徒下手混入,恐百二十人中只六十人可以用呢。”魏实甫道:“要杜这个弊端,也极容易。其匠作工资定例,一概不许先支后领,每日于日晡后散工之际,当场给发工资。于园门口置八尺高凳一张,每散一班十二人,将十二人工资排列凳上,命各自取,不得辗转递手。那年轻学徒势必无此长手,凡取不到者即作罢论。”尹芝不禁大笑起来道:“好便是好法,但是有种上手身矮的,可不冤苦?”实甫道:“只这也是屏弃劣材之一法。凡人身矮及手足短缩,必无力;石作无力,便无所用处,自然该斥退的了。伊一次取不到工资,下次势必不斥自退了。”雪岩一面吸着烟,一面听着,到此不禁呵呵大笑道:“好极,好极!果然胸有丘壑,名不虚传。明日便传总管进来,应用什物作料及工匠人等,可请代为吩咐下去,以便早日开工。”魏实甫应诺。

  其时已是薄暮,早有三四个家人,各捧着一具大长木盘,中间摆满了各色洋灯芯子,已点齐了火。四五个小厮都手提着绿油小老虎凳,向凡有檐灯之处一齐分头摆下,站将上去,向盘里取了灯搁上。一霎时,早把满个园子高低内外都点得如星桥火树一般。三人再谈一会子,便有三个小厮掌着羊角风灯进来,回说席摆在大花厅上,请入席去。于是雪岩便让两人同行,命小丫头添掌一灯照着,一齐至大花厅上小饮。因此一番,有分教:园门许客题凡鸟,镜槛分头贮美人。

  胡雪岩外传

  第四回乘兴踏月访佳人把酒对花谈故事

  却说魏实甫自入胡府之后,尹芝便自起身回京。这里芝园里面,早大兴土木,起造假山。除魏实甫而外,又添了冯凝、程欢、蔡蓉庄三位清客,将四洞分列嘉名,一曰滴翠,一曰颦黛,一曰皱青,一曰悬碧,各自监造一处。

  魏实甫当日虽说得容易,到底哪里五十天工夫赶得起来?再加这位胡大先生的心思是极活络的,才造好了一处,便请人去赏鉴。但有人说一个不字,立刻鸠工拆去,再行改造,定要到穷奇极巧、无可批摘的地步,方才算了。那些工人遭跌死压死的,也不知有了多少。幸亏这位大先生有钱,一个个地都替他们好好成殓,并安给他的父母妻子,因此那些工匠也多肯尽心竭力地造做。待造完备,自非一日之功,且暂时按下。

  却说魏实甫自那日进了胡府,由来两月有余,也没得空闲回去一趟。衣服铺盖都是在胡府中新置起来的,手头也搅了好些钱,场面便很像起来了。这日散工之后,没甚大事,便邀着蔡蓉庄和冯凝、程欢三人,出府来闲逛。

  其时已经天晚,四人互相计议道:“天已晚了,也没甚去处,咱们不如荡到庆余堂去坐坐,看怎么样?”魏实甫道:“庆余堂是什么去处?”程欢笑道:“亏你在府里蹲了这几十个早晚!”蔡蓉庄道:“也不怪他不知道,只怕连冯凝兄也不十分知道这府里的底细呢!”冯凝低声道:“是,我正要问你呢!听说老东是讨了一位什么螺蛳太太,才陡然间好起来的。有的讲,说他两个,一个是青龙,一个是白虎,凑拢来所以发的。可有这事没有?”程欢接着笑道:“这些他知道什么,我却明白得很!若要问我时,须得好好地请我一个吃局,我才讲给你们听。”蔡蓉庄道:“果然我也欲要问问这些故事。既如此,咱们去庆余堂什么,不如到吴美儿家去玩玩,便喊她去搅点子好酒菜,替她润喉怎样?”于是大家说好,便四人同行。

  出元宝街,迤逦转东,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看是一片空地,尽处小小的一个朝北墙门,上面画着一个八卦。两扇金漆的避窃门却是掩着,门楣上标“吴公馆”三字。魏实甫低道:“咦,这是什么所在?”程欢笑道:“你莫管着,进去便知道了。”说着,便把那门轻轻地叩了两下。听里面问了声道:“啥?”程欢应了声:“我。”便听“呀”地那两扇门开了一扇。却是一个极可意的小女孩子,看见程欢,便嫣然地笑道:“喔唷,当是啥人,落是程大少。”又回头见蓉庄道:“唷,蔡大少搭冯大少才来里一淘。”说着,把一双水波的媚眼向魏实甫身上转了一遍,便嗤地一笑道:“进里向坐嘎。”于是一手扯着程欢,先向里面走去。

  魏实甫等跟着进来,看是一所小三间厅屋,虽不华丽,却也收拾得精致。转入厅后,向东一座秋叶门。进去,是一所小小书室,也有回廊抱山、好花扶月的景致。帘子里现出一点灯痕。那女孩子便唤道:“阿姐,程大少来哉!”帘子卷处,见一人掌只羊角风灯,扑向窗外来看。远望不清楚。及至向回廊绕到窗口,魏实甫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你道那人是什么样一个人?只见:

  春山凝黛,秋水含青。眉似蹙而笼烟,眼欲笑而凝睇。双肩削玉,着轻罗尚怯秋风,那堪凭汝;小口绽红,唤小玉似闻春燕,况是呼郎。比飞燕之轻盈,等玉环之肥瘦。若使五云楼上住,分明一个画中人。

  那魏实甫看着,只见她见了程欢,便含情一笑道:“难得!一径勿曾来哉,今朝啥格风吹得来个吓?”程欢笑着,也学她苏州口音道:“故两日未西北风哙。”说着,已一齐走入房内。美儿因见魏实甫是生客,不便向程欢撒娇,但暗暗怒之以目。却被蔡蓉庄看见,因道:“哎,美阿姐,你也不要去怪他了。此刻我替你请了他来,并且来借你的地方来讲故事的,你也好听个新闻。快,还不把酒来请我。”美儿哼了声道:“要讲故事,俚自家格故事倒多得野哚,像前夜头格注事体,阿要讲出来拨勒大家听听。”说着,一手靠在妆台上,一眼直注向程欢脸上,去看他脸色。程欢果然红了脸,苦苦地央告,叫她不说。美儿也便一笑罢了,才转身向魏实甫问了个姓,又笑谈一会。

  却见方才那个女孩子进来,向美儿耳语几句。美儿点点头。那女孩子出去,美儿又唤她转来道:“荔枝,耐转来。”魏实甫到此方知道她唤作荔枝。见她转来,美儿又向她耳语了几句,荔枝点首出去。冯凝笑道:“这又什么鬼鬼祟祟的了。你只管自己交代买菜去,回来我不爱吃,可又不是白费了心不见情。”

  美儿笑笑不理,顺手去理鬓发,猛记起道:“坎坎耐哚来浪说啥格故事,伲倒要问声耐哚看,耐来浪胡省庵屋里向,阿晓得俚有个姨太太姓吴格来浪?”冯凝笑道:“姓吴个是有格,伊为仔搭格程大少要好勿过,故歇一径住来里外势哉。”美儿因向程欢道:“阿真有概事?”程欢笑道:“耐阿要听俚瞎三话四!”美儿因知道冯凝是取笑的,自己因嗔了冯凝一眼,随又向程欢道:“当真阿有一位姓吴格来浪?”程欢点首道:“有格。”因向冯凝道:“你问的那位螺蛳太太就是了。”冯凝未应,美儿皱着眉儿问道:“啥个罗四太太?阿是吃格螺蛳呀?”程欢道:“蛮准。”美儿笑道:“阿要好笑,啥落要起第个名氏格?”程欢笑笑,因道:“素概我搭耐哚说明白子罢。”

  正说着,适值荔枝送上酒菜来,请用夜膳。荔枝先斟一杯,刚待送与魏实甫去,程欢便且不说,笑着先从荔枝手里擎的杯子来呷口酒。却被美儿用手把他肩头一拍,程欢把头一撞,荔枝不曾留意,一脱手,把个粉窑的一只小酒杯子,滴溜溜地向程欢怀里滚下地去,一时便哄然大笑起来。不知那酒杯破也不破?正是:结得新知良宴会,且谈旧事佐芳樽。发财秘诀第一回辟香港通商初发达卖料泡穷汉得奇逢

  往事追回泪似珠,十人中有九糊涂。致令一样须眉汉,硬要从中判主奴。

  呵,呵,诸公!风气,风气,什么叫作风气?据诸公说,自然是文明学问了。不知非也。据小子看来,只一个“利”字,便是风气。而且除“利”字以外,更无所谓风气者。诸公若不相信,听我道来。

  自从通商之后,我中国二十二省之人,莫不异口同声曰:“广东得风气之先。”小子自己便是广东人,也深信我广东是得风气之先的。不敢多让。然而及后仔细想来,到底什么叫个风气?到底得些什么风气?转觉茫然。

  查广东通商最早,再以前的不必去细考它,自明朝以来,已与各国通商的了。考《明史·外国列传》:“壕镜在香山县南虎跳门外,先是暹罗、占城、爪哇、琉球、浡泥,诸国互市俱在广州。设市舶司领之。正德时移于高州之电白县,嘉靖十四年,指挥黄庆纳贿请于上官,移之壕镜,岁输课二万金,佛郎机遂得混入。”云云。壕镜便是今之澳门,由此观之,可见得广东通商最早。又按《明史》,广东巡抚林富上疏,请与佛郎机通商,有云:“粤中公私诸费多资商税,番舶不至,则公私皆窘,今许佛郎机互市有四利:祖宗时诸番常贡外,原有抽分之法,稍取其余,足供御用,利一;两粤比岁用兵,库藏耗竭,藉以充军饷,备不虞,利二;粤西素仰给粤东,小有征发,即措办不前,若番舶流通,则上下交济,利三;小民以懋迁为生,持一钱之货,即得辗转贩易,衣食其中,利四。”云云。说来说去都是为“利”,何尝有半个字提到风气?诸公!这就不能怪我说一个“利”字便是风气,除“利”字以外,更无所谓风气了。这些远事,又且不说。等我再说得近些。

  自入本朝以来,外国人来得更多了,因为他们航海之术,日有进步,进行愈速。又视我中华为天府之国。嗳!鼎烹之旁,绕以群鼠,焉有不思染指之理呢?加以中国向来是魁然自大,环绕四裔,尽是些野蛮小国。他们来便说是进贡,我们去便说是册封,傲岸惯了。更不知什么叫个外交!外国人初来时,他们便摆出那自大的样子,傲然岸然。及至外国人忍耐不住,翻了脸打将来。他却又害怕了,把头缩了进去,再不敢伸出来。

  因此,着着失败,丧师辱国之事,也不可胜记。至道光廿一年,大学士两广总督琦善,割广东之香港地方与英人义律,是为中国割地与欧洲之始,亦即为通商发达之始。此事之始末,往因来由甚多,因与此书正文无涉,故不多赘。

  且说香港乃是一个海岛,岛中本有些居民。义律得了香港之后,即出了告示,晓谕岛中居民,说是中国已将香港割与我大英,尔等世居香港之人民,从此皆当投降,改入大英籍云云。

  那些居民也有从的,也有不从的,不必细表。义律乃与英国各商在香港筑建洋房,设行贸易,慢慢地外国人来得更多。一切起造的水木匠与及西崽、厨子、洗衣匠等,在在须人,不免高出工价,求人应募。那内地的穷民,听了这个消息,便有许多前往佣工谋食的了。那时候广东风气俭朴,他出的工价又较优,所以前往佣工之人,不出三四年,各各都能攒一二百银元,带回家乡去。那些乡下眼光如豆,看见一个铜钱,尚且有簸箕大,何况整百雪白的银元,被他看在眼里,那得不耀得他眼花头晕。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某甲发了洋财回来了,某甲发了洋财回来了。这个风声一播扬开去,你想哪一个不想发洋财!引得那无知之徒,都如水赴壑的,往香港去了。此时香港的生意也逐渐盛了,外国人也逐渐多了,所以去的人,也都容得下。

  内中惊动了一个南海县张搓乡地方的一个人,姓区名丙,一向只以小负贩糊口。当时看见人家纷纷往香港去,又都说是可以发了洋财回来,便与自家妻子商量,也想到香港走一遭,碰碰运气去。他妻子说道:“人家有手艺的,是靠手艺去赚钱;懂外国话的,是靠佣工去受值;有气力的,还可以去扛抬。你既没有手艺、又不懂话,就是气力也输与人,你仗什么可以去得?纵使香港是个铜山、金穴,只怕你未必有本事去动得它分毫。我劝你息了此念罢。还是安分点,在家过穷苦日子的好,我也没福做富翁的奶奶。”区丙被他妻子一顿抢白,恼得气也结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气忿忿地走了出门,到市上行去,心中也打不定什么主意。忽见一家店铺在那里烧料泡,心中暗忖:把这个贩到香港。或者有利可图,我何妨试它一试?想罢便先去买了一个竹筐,再到那料泡店中,拿出二钱银子,大大小小买了二三百个。也不别妻子,附了船径到香港来。

  看官!那料泡是一件什么东西呢?原来是用玻璃吹成的一个泡儿,其样式就和馒头一般。那馒头面上正当中,却做出一个小管。那小管的玻璃略厚,那泡儿的玻璃却比纸还薄,靠底一面那块平玻璃,却做得略略有点微凹。用口衔着小管,微微一呼,那块凹玻璃便凸了出来;复微微一吸,那玻璃又凹了进去。如此不停吸呼,那玻璃也不住地凹凸。其凹凸之时,却有声响,作“乒嘣乒嘣”之声。广东人就叫它作“乒嘣”。是卖给小孩子玩的。小的不过荸荠大小,零卖只得二三文一个;大的有馒头大小,也不过十来文一个。

  区丙贩了料泡到香港去,在马路旁边憩下,手中拿着一个,不住地呼吸着。这是他们贩这个东西的规矩,叫人家听见了,好来买的意思。在香港的广东人见了,都笑道:“这个人该死,香港地方能有几个小孩子?却带了这个东西来卖,怕不蚀了盘缠也。”区丙站了一会,见没人照顾,便掮起竹筐,往热闹所在走去,走了一天,却只没人请教,不觉心中懊悔。

  到了明日,又掮起来往外走,行行去去,去去行行,不觉到了一个所在。只见两面都是洋楼,静悄悄的,路少行人。他心中暗想:昨日走了一天热闹地方,不曾发得利市,今日怎么走到这里来,想是更没有生意的了,但不知走过了这一条路,那边可还有人家?心中想着,信步行去,口中仍是呼吸着那泡儿,“乒嘣乒嘣”地作响。

  忽然迎面来了一个外国人,看见区丙,便立定了脚看他。区丙胆战心惊低着头,只管向前走去。那外国人嘴里叽哩咕噜地叫了一句话,区丙不懂得,只不敢理睬他,仍向前去。那外国人赶了上来,一把拉住,吓得区丙放下竹筐,唇青面白,不住地瑟瑟乱抖。那外国人低下头,在筐里拣了一个顶小的,对区丙又叽咕了几句。区丙不知是什么意思,接过那泡儿,衔着小管一阵呼吸。那外国人在他手里取去,又叽咕了几句。区丙暗想:莫非他要买么?这个顶小的,在乡下只卖得一文钱一个,卖给他不可卖贵了,恐怕他打听出来,说我欺他。然而苦于不知这“一文钱”三个字外国话怎生说法,无奈只得和他做手势,伸出一个指头来,那外国人看见,就在身边摸出一元洋钱给他。区丙大喜,口中连说多谢多谢。

  那外国人交了洋银,拿起那泡儿一吹,只听得“嘣”一声,那块底上的玻璃破了一大块,以后再吹就不响了,外国人把它摔在路边,又拣了一个,给了一元洋银,又拿起一吹,依然破了,外国人很以为奇,摔了破的,又拿起一个,对着区丙叽咕。区丙此时福至心灵,知道是问他的吹法,他便接在手里,呼吸了一会又鼓动两腮,以示呼吸之意。外国人又拿出一元洋银,买了一个,衔着小管,用力一吸,“乒”的一声又破了。外国人不由分说,拉了区丙就走。

  区丙吓得魂不附体,死命挣住,不肯行。那外国人见他害怕,便用手向前一指,脸上带着笑容,又叽咕了几句。区丙见他并无恶意,方敢掮起竹筐。跟着他走到一条路上,见一座洋房层楼高耸,四面都是门户。外国人站住了,对着区丙做手势,叽叽咕咕又说了几句话。区丙看他的手势,猜度他的意思,料着是叫他在此等候,便放下竹筐,站住了脚。那外国人便走到洋房里去,区丙在外抬头从门口望进去,只见里面立的、坐的、行动的、对谈的,有好几十个外国人。原来是一所外国人的总会。区丙初到香港的人,哪里得知。等了半晌,只见起先那外国人带着两个外国人,笑语而出,指着那料泡说了好些话,又拿起一个,递给区丙,做一做手势,区丙会意,便呼吸起来,那两个外国人见了,各以为奇,于是每人出了一元洋银,各买了一个。放到嘴边“乒嘣”一声,两个都碎了,三个外国人一齐呵呵大笑。那两个又各出一元洋银买了两个。仍只吹得一下都破了,一个便翻身入内。正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黑铁生光。莫讥舞袖太郎当,此是发财榜样。

  未知此外国人翻身入内却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以银一元买一料泡,虽曰受欺,究属玩意小事耳。

  近日粤东妇人,不知何所取义,供奉孙悟空神像。香炉之

  上倒插料泡一个,偶然一响,则欣欣喜曰:“大圣爷爷灵感来

  佑我矣。”此等迷信省会富贵家尤多。余尝细思其故,实因料

  泡倒插炉中,其筒口为炉灰所闭,郁抑既久,偶一发泄,发泄

  之时,其气上冲,故作“乒嘣”响。屡试不爽。一日之中多则

  响三四次,少亦响一二次,总视炉灰之多少为响数之多少。灰

  多,则气愈塞;愈塞,则愈易鼓动而泄也。孙行者,本邱处机

  之寓言,本无其人,更安有所谓灵感?乃屡向妇人辈恺切开

  导,终执迷不悟,莫之肯信。呜呼!女学不明,神权迷信。区

  丙当日何幸得“乒嘣”而发财!社会今日何不幸得“乒嘣”而

  迷信耶?

  写区丙痴呆之状,描摹尽致。写区丙乎,吾知作者之意,

  实为今日之发洋财者写照耳。今之发洋财者,其痴呆如区丙,

  其忠厚尚不及区丙也。

  发财秘诀

  第二回察嗜好货郎逐利发储藏夫妇秤金

  却说那外国人翻身入内,不多一会便一哄地跑了二三十个外国人出来。区丙拿了一个料泡,不住地呼吸,那些外国人都站着观看。内中有一个走过来,拿起一个顶大的,对着他叽咕。

  区丙虽不懂说话,情知他是问价,心中也没有主意。随手伸出一掌,却是五个指头都竖了起来。那外国人便给他五元洋银,拿了一个,放在唇边,轻轻地学着呼吸,却“乒嘣”响了好几声,随即“嘣”的一声破了。于是二三十个外国人争着来买,随买,随吹;随吹,随破。不多一会,把一筐料泡卖个罄尽。提了竹筐要走,一个外国人却又对他叽咕着,做手势,用手向前一指,却又回手向所站的地下一指。区丙知道是叫他再来的意思,点头会意。

  别了外国人,一径走到码头上,恰好走省城的船将近起碇,遂附了船径至省城,奔回张槎乡家中,背着妻子悄悄地把洋银一数,有五百数十元,心中十分欢喜。等到夜静时悄悄地走到后院,寻着一个盛水瓦罐,提到房里。把五百余元都轻轻藏入罐内,又把那瓦罐放在一铺空床底下壁角旁边,用点炭篓、柴把等遮护住,身边还带着十余元,挨到破天亮时,便起身赶到省城去,在旧木器店里买了两口轻巧松木玻璃柜,用水洗刷干净,买两张红绿纸,把里面糊裱起来。又买了两根绳子、一根扁担,把柜挑起,到料器店里,买了不少的料泡,附了船,仍到香港去。

  走到那总会门口,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人。等了半晌,仍无动静,不觉心中疑讶。原来他前一回到此,恰值十二点钟之后,两点钟之前。是外国人午间吃饭休息的时候,所以各外国人都麇集在总会里。他这一回到此,却已过了两点钟。直等到五点钟之后,方才陆续有人来。那些外国人看见他挑着玻璃柜,那些料泡都安放在柜内,便都指点说笑,意思是说他这个担子比竹筐讲究了。这一回也被他卖去不少,也有两个外国人学会呼吸之法了,于是一个教一个,差不多都教会了。这料泡便不大肯破。有一个外国人把他带到住宅里去,叫那外国女人出来看,花钱买了来,都是一吹即破。惊动了隔壁邻居的外国家眷,都来看,看见了都要买。女人、小孩子,嘻嘻哈哈地一阵,早又卖完了。

  区丙连夜又趁了夜船,赶回省城,天亮时,早到了。找一个相识人家,寄下玻璃柜。连忙赶回家,依然背着妻子,点了一点洋银数,却有七百多元,照旧收藏起来。又赶到省城去,依然贩了料泡到香港。话休烦絮,如此贩了三四遍,他的洋钱已经积了三千多了。那些外国人都学会了那呼吸之法,便不以为奇,不大买了。

  看官!这旧社会中“福至心灵”的一句话,虽是极腐败不足信的,然而实有其理。那区丙看见外国人买的少了,他却弄一个玄虚,把那料泡儿吹作一片觱篥之声,外国人见了又以为奇怪。原来那种料泡另有一个吹法,是用嘴唇衔着那管子,轻轻用气吹进去,可以鼓荡得成一片觱篥之声。当时外国人听得,以为另是一种东西,问他讨过去翻来覆去地细看,却只看不出个道理来,又递过去,叫他吹,他又吹了一阵。一时间总会里的外国人都出来看,又纷纷地买,谁知这种吹法破得更容易,破得容易,他的生意却又好起来了。如此又贩了两三遍,洋银积了有六七千。

  他看着这料泡生意将或强弩之末了,便回到省城,在市上闲行,要寻些奇巧东西去贩卖。忽然看见路旁地摊上摆着些窑货小人儿,此种窑货出在“石湾”地方,那小人做得才和枣核般大,头便像一颗绿豆,手便像两粒芝麻,却做得须眉欲活,栩栩如生。也有着棋的,也有撑船的,渔樵、耕读无所不有。是人家盆景上、假山用作点缀的,还有些房屋、桥梁、木栅、更楼、宝塔之类,花样甚多。若到石湾去贩,不过四五文一个。在省城买起来都要七八文。

  区丙看了,便触动了机关,即刻赶到石湾去。好在只有六七十里路,乡下人跑惯的,不消两三个时辰,早走到了。便到窑户里去,拣了一千多个,付了价,仍赶回省城。

  过了一夜,便赶到香港。外国人见了,果然啧啧称羡,及至问他价时,他却伸出了两个指头,那外国人便拣了十个,给了他二十元洋银。不一会,惊动了总会里的外国人,呼朋引类争先购买。哪消一日工夫,这一千多个小人儿早变了上三千的洋银了。区丙一想,这个又是好买卖。连忙运了洋银回家,悄悄地安放停当,又赶到石湾一贩,便是五千个。好在这东西又轻又小,既不重累,又不占地方,比着料泡儿,更容易带。这回那些外国人竟有一买二三百三四百,要寄回外国作货物贩卖的,也有寄去送人的,所以买得更多,被他五六次一贩,闹得赚下的钱也忘了数目了,屈指一计,做这个买卖不觉三个多月了。我也该歇息歇息了。便从此不做生意,也不愁不是一个富翁了。想定了主意,便在省城寄下那两口柜,仍然提着一根扁担,径回张槎。

  入到家中,取出一元银叫妻子道:“你去!和我买一副猪头三牲回来!下余的钱多打些酒。”妻子道:“你又不要拜神礼佛,买三牲作什么?”区丙道:“我正要酬神呢。”妻子道:“你又不曾许什么愿,此刻又酬什么神呢?”区丙道:“我此刻发了财了。难道不应该酬神?”区丙在身边取出一个纸包来,在桌上一放,道:“你去看来!”妻子打开一看,见是雪白的洋银,数了一数,整整的五十元。便笑道:“恭喜呢!是从哪里发来这注财?”区丙道:“你不要管,只和我快去买猪头三牲来。”妻子道:“将就点,就买一只鸡罢。等再发了大财,再用三牲不迟。”区丙道:“菩萨多享受我点,自然保佑我再发财。你不要多说,快买来罢。”他妻子果然到市上去,买了一副猪头三牲,及神福、纸马、香烛等回来。夫妻两个一齐动手,煮熟了。当天点了香烛,区丙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那妻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捣蒜般叩了无数的头,方才起来。

  奠过酒,焚了纸马,将三牲切开,烫上酒来,夫妻两个对酌。妻子带笑道:“当家的,你这注财到底在哪里发来的?何妨告诉我一声。”区丙道:“你不必查问,你看见这雪白的洋银,心爱不心爱?”妻子道:“为甚不爱?当家的,你可肯给我十元?我今年冬衣也没有,要想做一件细布棉袄过冬。”区丙道:“你要,便拿十元去,有甚不肯?”妻子喜欢得眉花眼笑,斟上一杯酒,道:“当家的,你还要发财呢,难得这般大量。请干一杯!”区丙接过,一饮而尽,道:“我奔走了三个多月,今天是头一回享福也。”妻子道:“正是,你这两三个月以来,从不曾好好在家过一天。到底在外做些什么生意?我屡次要问你,只见你没有好颜色向我,我所以不敢动问。”区丙不答,在怀中掏出那包洋银,打开取了十元,交给妻子。喜欢得她笑得眼睛没了缝,连忙接过揣在怀里。又满满地斟上一杯酒,道:“酒冷了,等我去再烫一烫。”

  拿了酒壶,走到灶下,把酒壶放在炭炉子上,取出那十元洋银,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不住地痴笑;又喃喃呐呐地自言自语道:“千万不要是做梦才好。”一头说,一头又看。不提防把酒烫滚了,沸了出来,那酒“轰”的一声,烧着了,慌得她连忙去抢酒壶,把洋银洒了一地,又不住口地往酒壶上吹。好容易把火吹熄了,才去拾那洋银,却找来找去只有九元。心想:这里是泥地,又没个地缝,难道是鬼来抢去了?没奈何,只得先拿酒出去,等吃完了酒再来寻找。想罢,提起酒壶,谁知那元银洋正在酒壶底下。遂喜喜欢欢地拾了起来,揣在怀里,拿酒出来。一面走着,喃喃地自语道:“几乎剩了九元。”区丙仿佛听得,便问道:“你说什么九元?”妻子乘机扯谎道:“当家的,你才给我的洋银只有九元。”区丙道:“只怕是数错了,补给你一元就是。”妻子忙过来,换上热酒,区丙又给了她一元。她便暗暗喜欢得了不得。二人又吃了几杯,方才吃饭。吃完收拾过了,已近黄昏时候。

  区丙自己起身,走到市上一家相熟的杂货店里。对掌柜的说道:“不知宝号所用的大秤可是天平秤?”掌柜的说道:“我们乡下人家都是老实公平的,所有大小秤都一律的是十六两天平秤。不比苏州上海的人家,黑良心,专门刻剥小负贩,用二十四两、三十二两的天平秤。”区丙道:“如此,乞借一用,明日一早送还。”掌柜的道:“阿丙哥,可是黑夜里还买柴?”区丙道:“正是。因为秤是人家不停要用的,白日里告借不易,所以连夜来借一用,明早好送还。”掌柜的就拿秤借给他。

  区丙一手提了秤锤,一手拿了秤杆回去。及到家时,他妻子已点上灯了,看见区丙拿了秤来,便问道:“当家的,你借秤来做什么?”区丙道:“有个用处。”说着,放下秤杆、秤锤,把大门关上,进来。又把堂屋门关了,拿了秤,到房里去。

  妻子道:“拿房里秤什么?你吃了酒,到卧房里睡罢。要秤什么明日再说。”区丙道:“你莫管,代我拿灯进来。”妻子便拿了灯进房,放在桌上。只见靠里面一铺空床,床上也没有被褥、帐子等,只放几件盆桶罂罐之类。

  看官!这一铺底下是区丙藏放洋银之所了。当下区丙对妻子道:“你代我把床底下的东西搬了出来。”妻子便低头把一个炭篓、几把木柴拉了出来,再往里看,是一个粗麻布袋,用手拉了一拉,却拉不动。两只手去拉,也拉不动。道:“这是什么东西?放的也忘记了,重得很呢。”区丙道:“待我来。”低头、弯腰,用手去拉,莫想动得分毫,不觉暗暗吃惊起来,道:“也罢,把床拆了罢。”

  于是亲自动手,把床上的盆桶之类,拿过一边。广东乡下人家的床只有两条板凳,搁上几块木板,只要把木板竖起,床就拆了。他妻子拿着灯照着,区丙找到袋口,把绳子拆开。他妻子留心看时,只见麻袋里面无数的小麻袋,连忙把灯放在地下,拆开一袋看时,见满满的都是洋银,再拆一袋看,也是洋银。一连看了几袋,只吓得她目定口呆,心惊肉跳,手足无措,出了一身冷汗。正是:惊喜交集,变为怖畏。穷人发财,如同受罪。

  这麻袋里的洋银不知究有多少,且听下回分解。

  凡实业家,无论为操艺术者,操转运者,皆当默察社会风

  气。随之转移,然后其业可久可大。每怪吾国人,无论所操何

  业,皆一成不变,甘心坐致败坏。是则大可哀者也。区丙一小

  负贩,乃能潜窥默察,投其所嗜好者。呜呼!毋谓其富为徼致

  也。贩料泡一节,特欺之耳。至于石湾窑货,不可谓非吾国美

  术之一。外人至今犹多购之者。然亦墨守旧法,不图进步工艺

  之徒,夫何足怪?独怪夫士君子动以怀时局自命,而卒无以提

  倡之耳。凡事皆然,宁独此窑货已哉。

  下半回无端写区丙妻子种种丑态,非得已也。以笔法论所

  以,反照第一回其妻子云云一段,使之相映成色。

  以命意论,实痛夫女子社会中实有此情景,特为之摹绘传

  神,使他日女子社会进化时睹之,犹可见前人之面目也。读者

  得毋怪笔端尖利,有隙即乘无孔不钻乎!

mt.sohu.com true 搜狐读书 https://mt.sohu.com/20150707/n416314449.shtml report 18849 书名:中国历代商人白话小说之胡雪岩外传出版社:中国书店作者:大桥式羽吴沃尧(原著)许桓(辑撰)内容简介:本书收录了两部20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白话商业小说,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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