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
谁会疼惜这些流泪的竹子
晚风随秋节而至。
君山,这块洞庭湖口里含了多年的青玉,在这片大水的推搡之下,开始有些活泛起来。这该是这个岛上新的凛冽到来之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吧。
而那些竹子,愈发神色黯然。
多少年了啊,她们寻寻觅觅的心可曾有了着落?
君山有幸,接纳了两位忠贞的女子。那竹上斑斑泪痕,是这片水域给予良善之行最契合的评语。
这片竹林有幸,把人世间最纯洁的眼底之水做成了标本。可见真情是可以镂刻进灵魂的。
我知道那些竹子,她们在凄美的独舞之后,在抱紧了自己的当口,会发出压抑的悲鸣。
今夜,写到湘妃竹,有个局外人的心,忽地就那么疼了一下子。
这风是从苍梧之遥吹过来的。
娥皇女英啊,九嶷山固是肠断之地;那么君山呢?谁又能为这些伤心的竹子洒下疼惜的泪水?
历史就是这般弄人:君山是娥皇女英的君山,君山却不是舜帝的君山。
一个日夜兼程为天下苍生奔走的人,魂归异乡,唯苍梧之野,九嶷之巅可做安眠之所。生命中两个相濡以沫的女性,合辙押韵般地紧随其后,却无法最终相守。
大业总沾胭脂泪,悲哀何止是英皇!翻开历史,层层的册页上落满了红粉们无尽的哀伤。
在君山,一滴相思泪,能否接通九嶷山的水雾,并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布成相同的积雨云?
此刻,一缕南风款款地路过洞庭。
采莲女子的歌声自晨光里悠然响起,可是二妃移棹前来?
幸好,还有这一湖的荷花,年年都用鲜嫩的手掌撑着新鲜的月华。那么,捡起这些永远都滚不完的琼珠碎玉吧!
有那么一会儿,你甚至忘了湘竹遥远的哭声。
古今多少愁难解,欲借洞庭为酒缸。牧羊女子还在痴痴地等待,送信的柳公子,正流落他乡。
一只红鲤,捱过一面湖长长的枯水期,把渴望藏在深深的湖底。
风又吹起。
就这样吧,就让这些南风和北风,在空中交互传递,传递这些经年的爱与忧伤!
岳阳楼
自兵书里走向民间
这么多翅膀,这么多青黄的箭羽!
他们,都是扑棱棱从地底下飞出来的吗?
登斯楼也。
再也不见子敬把酒临风,于襟袍里校阅水兵。一座楼,自兵书里走向民间,自有其脱胎换骨的过程。
滕子京是无悔的。
遭人毁谤的日子,把官阶当做稻草,唯青山才是吾辈归途。仗剑远游的日子,悲歌的余音在洞庭打了个弯,江东的旷野上就只留下了受挫的尾音。
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一个民族,如能一贯以凌厉之风祛除身上的积难积重,何惧几百年之沉疴不除?
范仲淹是无悔的。
你我都明白:当一条汉子,能在心灵的广场建一座巴别塔,用文字的脚手架搭建一座天堂,其心中一定是有一杆天秤在衡量。
进是昂扬的旗帜;退,也会成为韬光养晦的代名词。白云层层叠叠,俗世的面相层层叠叠。哪一片云翳,是你能把握得住的?
唯有这座楼。
清风徐来,一面潜伏在柔波里的卷轴正缓缓打开。一步一个韵脚,一步一种节拍。岳阳楼,正如一支疏淡的墨笔,涵养在湖湘大地之上。
一座楼,就是一副标尺。
他立起来,就是一棵树,几千载历史的年轮自后周扩展到唐宋。他躺下,就是一条河流,一个民族奔涌万里的血浆贯穿起南北西东。
一座楼,也是一座纪念碑。
不是所有的楼阁,都能使众人生出景仰;不是所有的文字都能让人背生双翼,并有了起飞的渴望。只因为,隐在青史背后的几位贤者,为一座楼铺设了文字的横梁。
吕重阳可以三醉往返,杜子美忧戚挥毫;李太白最是顽劣,赊欠了洞庭的月色,还要顺着江流直达青天。莫非,白云深处还有酒旗招展?
唯有范希文,将一湖山水揽入胸怀。一面湖水就是庙堂与江湖通联的介质,天下人的悲苦都可以消融其间。
当一座楼,站在了众多先贤的肩膀上,就有了超拔的标高。
其实,相对于每一根青草的苦与乐,所有登高的阶梯就只是虚设;所有的雕梁画栋,更不过是繁文缛节。
因为,平头百姓的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再简洁不过。
于是岳阳楼,这位根植民间的将军,向面前的大水深鞠一躬,再把顶上帽盔,扶得更为端正一些。(韩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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