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春社谜趣多

　　【光明日报·文荟·雅趣·古史撷趣】

　　元宵佳节，中国民间素有观灯猜谜的习俗。猜灯谜，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记载，猜灯谜自南宋起就开始流行。我国古代文学作品里也多有提及。

　　《夜雨秋灯录》是晚清问世的一部笔记体文言短篇小说集。鲁迅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天长宣鼎作《夜雨秋灯录》十六卷，其笔致又纯为《聊斋》者流，一时传布颇广远”。上海申报馆在刊行序言中称这部小说集“书奇事则可愕可惊，志畸行则如泣如诉，论世故则若嘲若讽，摹艳情则不即不离：盖合说部之众长，而作写怀之别调也”。在这部文言小说集中，计有五篇涉笔灯谜，其中专写谜事的就有两篇，分别是《耍字谜》和《莲塘春社》，尤其是后者，绘声绘色，引人入胜。这里不妨转译为白话，并稍加点评，以公诸同好，雅趣共赏。

　　有一年清明节，山东棠邑人张十三扫墓归来路过薛家莲塘时，月亮刚刚升起，忽见路边有户人家门口挂着两盏白纱灯笼，上面绣着“莲塘春社”四个篆字。一个美艳的小丫环秉烛缓缓走来，贴出一张红色笺条，上书：新居落成，有谜语向众人请教。灵犀一点暗通，借以消遣闲情。猜对者击鼓相应；猜不对鼓声不响。

　　雅好猜谜的张十三正好路过这里，就上前问小丫环：“谁制的灯谜？猜对了可有赏赠？”小丫环笑着说：“这是我家大姑娘亲手所制，猜对了，香囊、团扇之类总会有的赏。”张十三问：“何不把灯谜贴出来呢？”小丫环说：“大姑娘正用晚餐，等四乡文人聚拢后，还要亲自走出闺房，当面试试众人的才思呢。”

　　张十三急忙赶回家中，邀集了几位同好，向东郊走去。来到莲塘边上，只见那家门前已团团围了好几层人，都是近村的塾师文人。他们眯着眼，蠕着嘴，背着手，苦思冥想，作出各种酸文假醋的模样。张十三从人丛中望去，有位年方十七八岁的姑娘，双鬓各插一枝杏花和柳穗，上穿桃红色薄棉短袄，下着碧玉色素淡罗裙，端端正正地坐在竹几上。两边列着四支蜡烛，左右两个小丫环侍候，一个手执佛尘，一个负责击鼓，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出来挂灯笼的那位。灯笼上已悬挂出三张谜笺，均用蝇头小楷写成。循序分别是：

　　哭奏殿庭。

　　上从汤沐邑回銮。

　　苦绛珠何事到人间。

　　要求各猜唐诗一句。

　　张十三稍作思索，报出谜底：第一条是“双泪落君前”，第二条是“君自故乡来”。门内鼓声咚咚响了起来，接着送来礼品，是用绿纱裹着的一枚白玉连环和用彩绳系着的一方紫玉镇纸。张十三对美人赠予这么丰厚的礼品感到惊讶。这时同来的郝十五报出谜底说：第三条是“还将两行泪”，门内紧跟发出一阵轰鸣的鼓声。美人笑着说：“郎君真聪明。”拿出礼品一看，竟是用紫檀木匣装的一方端砚，砚质细腻光润，确是老坑石头所制。美人笑着说：“这还是太难的，所以赠礼不多。”接着，她又出了一条灯谜：

　　木兰不愿尚书郎。

　　仍要求猜唐诗一句。

　　同来的姜十七报出谜底说，该是“红颜弃轩冕”吧？只听鼓声大震，礼品是斑竹管五十支，云笺一盒，绣荷包一个。美人对制作这个灯谜很得意，因此眉开眼笑地说：“此谜可算得上妙合自然了。”张十三也非常赞许。美人又出了一条灯谜：

　　曹孟德在马上长吁短叹。

　　要求猜《西厢记》一句。

　　张十三想了好一会儿，报出谜底说：“无语怨东风。”鼓声立即响起，礼品也很丰厚。谜面描绘的是曹操因东风而惨败的无奈，谜底对应的确是《西厢记》开篇的一句著名曲词。在人声鼎沸中，又一条灯谜挂了出来：

　　开张字号。

　　要求猜一位孔子弟子。

　　那些教书先生们争着报说“子贡”，美人只是微笑不语，于是这些人叽哩哇啦争辩起来。接下来的一条谜是：

　　虎鼓瑟。

　　要求猜一句俗语。

　　这是一条求凰格灯谜，除要对仗外，还须得带有“双、对、联、合、匹、配”等字样。张十三揭底说：“对牛弹琴。”鼓声骤起，礼品亦佳。教书先生们觉出美人出这条谜意在嘲弄他们，心里忿忿不平。

　　这时，同来的查十六报出“开张字号”的谜底是“琴牢”，鼓声这才响了起来。礼品是用红丝线串着的两枚古钱币。孔子的弟子琴牢，字子开、子张，恰与谜面相合。

　　众人对张十三等得了那么多彩头正艳羡不已，美人又出一谜：

　　月上十三楼，

　　珠帘懒上钩。

　　江声来眼底，

　　春色上眉头。

　　别久情方见，

　　才多意转愁。

　　可怜筝语细，

　　凝睇对沙鸥。

　　要求每句打一古代美女名。

　　大伙都感到这些谜难猜，张十三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就提议美人另换几条容易些的。美人朝他笑了笑，又出一谜：

　　息夫人后裔。

　　要求打两位古代美女。

　　张十三揭底说：“桃叶、桃根。”鼓声即刻响了起来，礼品是用白磁盆盛着的一盆樱桃脯。

　　息夫人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生于桃花盛开之时，且面如桃花，所以又被称作“桃花夫人”，谜底也由此而来。

　　最后，美人又出一谜：

　　巫山云雨几曾收，

　　才效鸳鸯结并头。

　　揉到花心花欲颤，

　　未能停顿水先流。

　　要求打一件日常用品。

　　这时，那帮教书先生们闹闹嚷嚷地说“这是一首淫诗”。美人立即变了脸色，厉声斥道：“这班小人真是无礼！制作与猜射灯谜是件雅事，怎可如此亵渎？”说着，举袖一拂，阴风骤起，灯烛尽熄，美人、丫环以及房子全都不见了。众人四散奔逃，背后泥砂瓦石飞洒而来……

　　撇开这段故事的离奇色彩不谈，仅就其对谜人谜事活动的描述来看，还是非常逼真、生动，十分委婉、细腻的，既说明了作者对谜事活动的内行与熟稔，也反映出当年谜事场面的风情与雅致，读来如身临其境，饶有风趣。遗憾的是，其中猜八位古代美女和一件日常用品的诗谜，书中没有提供现成谜底，这里只好悬诸报端，有待精通灯谜的高手们亮招，至于能否正中那位制谜美人的下怀，博得“红颜知己”的美名，就看您的才气与福气了。 （王兆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