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颗树而修建寺庙的现象不常见,位于汉中市佛坪县三教殿村的“仙果寺”却是个例外。那棵两人合抱的银杏树矗立在寺前,繁茂的枝杈向空中伸展开去,形成一只巨大的伞状树冠,远远地十分引人注目。正是深秋时节,越过秦岭北麓、沿着椒溪河道刮过来的秋风已透出一丝微寒。来不及收获的山茱萸果挂在枯萎的叶间,红彤彤地十分醒目。满山坡都是红黄绿三色相间的灌木丛,醉人的色彩漫无边际地从山脚一直泼洒到高耸着的朦胧山顶。这是秦岭一年中最绚烂多姿的季节。
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看金黄的银杏叶在风中曼舞。遮天蔽日的树冠下,是一层金黄的落叶,双脚踩上去,软软的。偶有熟透的杏子般淡黄的银杏果在几只喜鹊的叫声中掉下来,“啪”地一声碎成一朵花。有几只胆大的花喜鹊,跳跃着去啄食,然后“喳喳”叫着飞到树后“仙果寺”的屋脊上享受美味。“仙果寺”很小,隐在高大的银杏树冠下,显得更小。寺内供奉着三尊佛陀,居中的释迦牟尼佛,依旧端庄地坐在莲花座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模样。左边的弥勒佛尊坦胸而坐,笑得灿烂。右边的观音大士手持净瓶,显得慈眉善目。一位精精瘦瘦的年长僧人,手持了经卷,在蒲团上静静打坐。见有人来,僧人放下经卷,合了掌,一声“阿弥陀佛”相迎。我与佛法十万八千里,便与他攀谈起饮食起居。僧人相告,米面粮油是香客相赠,时令小蔬采自寺后一爿自己开垦出来的荒地。晨钟暮鼓、粗菜淡饭的生活于他而言并未显出半点不适,反倒是满脸的闲适与从容。“我为佛陀失去了你们常人自以为享受的美食、华服,却收获了内心的宁静和对生活本质的感悟”。这位来自外地、曾经为精神世界愁苦的僧人像是自言自语。我告诉他自己所见过的名山古刹的喧嚣和网络上僧人们开豪车的情景时,他宣讲了佛祖释迦牟尼放弃宫廷生活历尽千辛万苦成佛布道的经典,然后说,“一切放下才是佛,放不下才是一切愁苦的根由”。
放下什么?我想,应该是无边无际的贪欲吧。与僧人告别,他也不远送,只站在仙果寺不大的门楣内合了掌,很虔诚地相送一句“阿弥陀佛”。这棵高大的银杏树据说有近千年的年岁了,却看不出一丝老迈的迹象。依然根深叶茂,硕果累累。人们视它为神树,树杈上挂满了祈求平安幸福的的红布条,在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间显得格外醒目。附近村民的银杏果已经收获完毕,唯有这颗神树上还挂着累累的“仙果”。也许是因为籍了神树的名号,人们对它多了无限敬畏,除过鸟儿来啄食,没有人敢去采摘神树的果实,甚至连去动一动神树枝叶的想法都不敢有。因为据说,伤害神树会受到神灵惩罚,遭遇厄运。我想,这种来自内心的敬畏就是神树之所以屹立千年依然茁壮的缘由吧。
对于自然,祖宗们是敬畏的。那些曾经的古刹名树及所有古老的物件,都是古人敬畏自然的例证。可是这种敬畏之心在当代已渐行渐远。人们为了攫取金钱、名誉和地位,可以完全抛却对天、地、人及自然的敬畏,随意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可以肆无忌惮地生产各种有毒食物,可以不计后果地为一己之私而为所欲为,可以贪腐堕落而不惜失去自由乃至生命。人既有作为动物生存的本能,又有超越动物思考的力量。人为何而生?从古自今,先哲们给出了无数生的意义,在历史长河中形成了五花八门的宗教流派。有以救世为己任的基督教,有以天人合一敬畏自然的道教,有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儒教,还有渡人魂灵精神不灭的佛教等等。这些宗教,无一不为消除我们内心的愁苦而永存。
象许多敬畏神灵的人们一样,我怀了十分虔诚的心境,双手合十,面对神树深深地鞠躬、祈祷。但愿人们像敬畏这棵神树一样敬畏自然、法律以及我们的内心,如此,生命才会如这棵千年神树一样坚不可摧。
秋风又起时,淡黄色扇形的银杏叶片离了褐色的枝杈簌簌曼舞。有银杏“仙果”经不住秋风的热情相约,离了枝叶“啪”地落地,瞬间变成一朵碎花。三两只自寺庙屋脊盘旋而至的喜鹊,跳跃着争相啄食银杏果,“叽叽喳喳”的欢叫声从背后传过来,应该是在为我送行吧。
二〇一四年十月十三日夜于 佛坪
作者:王玉宏 配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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