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翼之醒》 卜知客 著 东方出版社 2016年7月 定价:36元
《诡面谜花》 卜知客 著 东方出版社 2016年7月 定价:39.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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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日报记者 陈 龙
作为通俗文学,“类型文学”与网络文学相伴而生,却有着自身的发展逻辑,在此过程中,西方世界有着神话体系基础的类型文学和影视作品均对我们产生了影响和启发。2014年,朱大可的著作《华夏上古神系》出版,对中国上古文明中的神话以及所受的外来影响做了系统梳理。随后,他从复旦、同济等高校中挑选出一批80后、90后的青年作家,推出“谜托邦”写作计划,希望为中国创作出具有传统底蕴、现代逻辑和好莱坞影视特质的类型小说。
7月11日,朱大可主持的“谜托邦”写作计划发布会在北京现代文学馆举行,北大教授陈晓明、现代文学馆副馆长李洱、诗人欧阳江河、鲁迅文学院副院长邱华栋、文化学者余世存,以及影视投资人方励、陈伟泓等参加会议,探讨了网络时代中国类型小说的创作资源、崭新逻辑与影视IP化的特点。
类型文学需要“宇宙论”基础
首批推出的“谜托邦”小说的作者,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卜知客。这首先是因为他们希望保持与其创作的虚构作品一致的神秘性,此外,这个写作计划中的每一部作品,都有集体创作的成分。他们希望以中国的神话传统为基础,创造一个“神秘巫师的造梦工厂”。
文化学者朱大可将这一尝试称为他“一个人的文艺复兴”。他认为,当前的文学消费想象力丰富,却面临价值空心、文化空心、学术空心等三个问题,而今天有必要重新整理“中国历史神话的内在逻辑”。
在“谜托邦”工作室中,一个青年作者在创作一本小说之前,会花一年时间和团队的人反复讨论,以保证故事足够丰厚,人物塑造的逻辑足够严密,但进入创作阶段后,他便可以自由发挥。因此,“谜托邦”的小说是集体创作与个人写作的结合。
作为指导人,朱大可所起的作用就是帮助作者寻找神话的原型。“为什么《美人鱼》会达到38亿的票房,因为它是变体的、中国化的灰姑娘的故事。灰姑娘的故事就是神话原型,符合这个原型就打动了所有人,这是人类集体意识。谁不希望在悲惨的结局里面找到一个明亮的升天道路?灰姑娘最后被王子选中,这是很多尤其是在三四线城市的中国小青年的梦想。”朱大可表示,电影提供了梦想的栖息地,反过来也会激励人们改变现状。
而同时,相对于西方已经比较成熟的类型小说分类系统,如侦探小说、科幻小说、历史小说等,中国的类型小说也具有自己的特色。“比如我们从幻想小说中延伸出一个独特体系叫武侠小说,其他还有玄幻小说。但是玄幻跟魔幻有什么区别,魔幻跟幻想有什么区别呢?玄幻是一个中国特色的类型,是融入仙侠,注入了道教色彩以后,把魔幻变成了中国化的样本。”“谜托邦”系列正是以中国神话为基础,着力创作具有中国特质的魔幻小说,以及都市悬疑、历史悬疑小说。
陈晓明认为,不同于以往的现实主义小说传统,类型文学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气质,即“虚构的无限化”。身处互联网和电子传媒时代,人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文学的传播和塑造形式也产生了虚拟化特征,普及性的大众文学便需要一种想象能力。“我们过去是一个存在论的意义,是在我们地球人的生活、生命本体的意义上来书写文学的。而今天需要宇宙论意义上的想象能力,包括《阿凡达》和诺兰打造的空间,都是在宇宙论的空间里思考人类的存在,因此拥有了大多数的读者。所以我们会看到刘慈欣的小说突然获得那么大的国际影响。类型文学对想象力的激发,可能正是文学发展的一条道路和未来方向。”
想象力应具有现实的逻辑
虽然“谜托邦”的目标是探索中国当代“类型小说”如何走进好莱坞,但创作团队所面临的却是中国问题。
《百鸟朝凤》制片人方励接触过大量的编剧和小说作者,其中很多人用力的方向都在可以尽快变现的技术方面,但具有生命力的原创作品却极为匮乏。他认为,类型文学创作有文学方向和影视方向之分。“毕竟文学和电影是两码事,受众阅读和观影的方式都完全不一样,所以规制不一样,节奏不一样,表达的形式也不一样。中国影视市场的成长,不缺钱,不缺人,就缺内容,缺有想法、有创造力、有想象力的原创作者。原创作者还应该加上一定的训练,比如结构训练、节奏训练、影像训练。”
“是时候整理和挖掘中国的历史神话资源了,中国是应该出故事的时候了。”方励指出,美国仅有200多年的历史,但一个西部大拓荒拍了无数部电影,一次辉煌的二战拍了无数部电影,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应该像欧洲一样,不学好莱坞,而去走自己的路。
作家邱华栋也创作历史小说,他提醒类型文学不代表庸俗,类型小说也处在文学的金字塔之中,具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塔尖是几个大师,探索人类的精神的指向,可能的方向,可能的存在等。”高级的类型小说如《魔戒》《我的名字叫红》《玫瑰的名字》,它们的内在脉络大多取自于圣经传统、北欧神话、日耳曼神话、文艺复兴艺术史等欧洲文化和神话体系,都堪称经典,足以比肩纯文学经典。因此,要发挥中国历史神话的特征,创作出好的类型文学,对青年作者提出了极大的考验。
《百人传记》作者余世存强调想象力不是悬空的,还应该具有现实的逻辑。“很多人说,从来没有在当代中国作家的笔下看到比现实更有想象力的东西,作家们没有必要担心发挥想象力,你只要把中国社会的现实都写下来,记录下来就非常好。”他认为,《三国》《水浒》这样的传世经典都是集体创作的结晶,它们既有历史现实的基础,又超越了时代,浓缩了大众的演绎想象和历史人物的精神风度,儒释道和诸子百家的思想熔于一炉,这便是中国式想象的范本,今天的类型小说和网络小说也可以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好的故事可以包含不同韵味
“卜知客”的作者之一王圣杰是看《哈利·波特》和《冰与火之歌》长大的一代,他对类型文学的理解非常简单,就是“好的故事”。从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的经典著作《千面英雄》中,他看到了神话传说带给好莱坞的巨大力量:“好莱坞的电影所讲的高级英雄之路,都是从召唤、冒险、拒绝召唤一步一步展现出来的。神话是原始的素材,结合我们所有原生的想象,也是生命历程中经历的一次次的命运抉择,神话才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我们在这样的能量场下面不断地挖掘、展现、了解、理解、深入自己的时代。”
归根结底,历史神话所关怀的仍然是当下人的生活和价值观。在第一次的尝试中,“卜知客”们创作了《鹰翼之醒》《波斯镜灵》《诡面谜花》《巫灯》四本小说,以此撬动庞大的中国历史神话体系。相比鱼龙混杂的网络小说,“谜托邦”的小说不仅更讲究文化价值和学术性,而且也回归到了纸质出版。
欧阳江河认为,即便是类型文学的作者,其创作才力也是个人素养,或者总的智力水平的体现。希腊神话文明中包含大量海洋概念,如孤岛、迷宫、神性人格、返乡等,在后代作家中产生了巨大的文化塑造能量。以鲁迅为例,他指出,鲁迅虽然没有写过长篇小说,但却在短篇小说、散文诗、论文、杂文、翻译、神话研究等诸多领域具有综合功力,除此之外,鲁迅还有一门“暗功夫”,即收藏和器物研究。因此,何为“好的故事”,对于不同代际的人而言,可能有不同的含义。“假如把这个好的故事扔到嘴里,有一个自动的播音器,到底是发出咯噔声音的蚕豆故事,还是像冰淇淋融化一样的冷甜故事?都是好的故事,都包含韵味,在嘴里发出机器的,但是又人性化的声音。”
欧阳江河同时指出,今天的文学是一个包含了学术批评、研究教材、出版传播、网络阅读、消费、影视转化等“文学工业”环节的总体概念,创作过程中就产生了许多物化的因素。因此,就不能从传统意义的文学性上去衡量新一代人的写作计划中的“好的故事”。
“传统一代的作家身上有一种崇高意义上的文学性存在。文学性相当于好的故事被接受和传播过程中的‘马奇诺防线’,那个防线是为地面战争、平面战争构筑的防线。文学性的‘马奇诺防线’防止人们进入物化,进入消费、商品和市场,坚守文学性的崇高和纯粹。但是,人心中的巴黎,被好的故事所驾驶的飞机从天空中越过,投了几十万个空降兵。”欧阳江河说道。
■访谈
朱大可谈类型小说:
揭示作者和读者的智力游戏关系
南方日报:为什么推出谜托邦写作计划?相比于好莱坞的写作模式,谜托邦写作程序有什么异同?
朱大可:“谜托邦”工作室的作者“卜知客”们只是试图走通自己的路径而已。我所做的工作,是为他们提供一些神话素材,还有就是你所看到的六项基本原则,但他们最终写成什么样子,我不打算过度干预。必须给他们的写作实验开路,而不是为他们带上沉重的枷锁。50后的趣味跟90后作者有很大差异,我想我应该正视这种差异,并给他们以更多的书写自由。
谜托邦写作有两个基本特点,第一是要为叙事找到神话原型,也就是必须建构一个符合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故事骨架;第二,是在进入个人写作程序之前,首先做好故事大纲,这个大纲通常以影视结构为标准,做集体性的反复讨论和打磨,看起来很像是影视剧本的打磨过程。谜托邦系列是一种集体性作品,它不属于纯粹的个人写作,但又保留了执笔者的个人气质。
对于卜知客而言,写作就是制造或传播谜语,而读者的使命就是破解这些谜语。也许“谜托邦”这个词,能够揭示作者和读者的智力游戏关系。
南方日报:你在书的后记中提到,“类型小说”在中国并未得到充分发育,第一类是网络写作,一类是“书桌写作”,谜托邦小说在类型小说方面带来什么新气象?
朱大可:“谜托邦”应该属于书桌写作,这些小说通常只在平面出版后才跟读者见面。许多人对这种写作模式不以为然,认为类型小说就应以网络直播的方式与大众相遇。我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种最能讨好读者的方式,但我还是希望写作过程本身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过程,即便是类型小说,也应有自己的独特灵魂和气息。“谜托邦”是捍卫书桌写作的,它不想放弃自己的最后一平米空间。
南方日报:你出版于2014年的《华夏上古神系》,是“谜托邦”的理论根基。中国很少有小说的创作会溯源到理论,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朱大可:这只能算是一种理论转化实验吧。神话研究的成果,可以直接改造成故事文本,这也是对神话本体的一种回归。但这种故事实验是充满困难的。古代神话不能简单复制,它必须经过“现代性转译”,也就是改造它的内在语法,迫使它向当代生活完全开放。我们正在寻找实现这种转换的理论秘钥。我们还在微光中摸索。
南方日报:目前正值2016年暑期,玄幻类IP偶像引领市场,卜知客团队前景会怎样?你如何看待当前中国的类型小说市场?
朱大可:卜知客是以神话和幻想题材见长的,但跟目前市场流行的玄幻,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玄幻是一种非常中国化的类型。谜托邦小说跟玄幻有部分重合,但也有自己的特性,那就是坚守神话原型写作的边界。我不知道它的市场前景。中国市场是一个非逻辑旋转的怪物,我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它的面目。
我希望卜知客的当代“类型小说”写作能摆脱玄幻写作的乱象,从一种更为理性和学术的逻辑基座上起飞,由此破解朝生暮死的流行小说宿命,获得应有的寿力。中国类型小说的基本现状,是可以占有广阔的空间,但无力占有时间。它们的生命过于短暂。我希望2.0版可以超越这个限定,但这也只是我的希望而已,卜知客是否能够做到,我说了不算,时间才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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