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麦嘈
14年前的今天,“哥哥”张国荣由香港中环文华东方酒店一跃而下,从此跟海内外无数喜欢他的歌迷、影迷天人两隔。每年的今天,文化东方酒店门外都成为一片花海,今年也不例外。
哥哥的歌迷影迷对他的迷恋与难舍,若你不是张国荣粉丝,恐怕很难体会每年今天,会是个何等难熬的日子。张国荣超越时间地理,乃至超越生死的偶像魅力,不仅源于他在歌坛影坛创造的艺术成就,更在于他日常生活体现的人格特质,数十年里对他的追随者,有着正向的心灵启迪与生活指引之功。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张国荣”三个字是异数。日本作家志摩千岁女士当年采访张国荣,曾困惑于张国荣性格中的某些矛盾之处。比如,“他不像是一个媒体圈中的人物,他对新闻界讲话时,他的文词过于直率,太容易引起争议,他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根本不理会别人会怎么说,怎么想……(有点)‘女性化’”,而另一方面,跟张国荣初次见面后,志摩千岁发觉“他做事与思考的方式比一般人更果断。他坦白率直,不矫揉造作,尽管他的外形非常优雅,但却有着男性的坚韧”,“我觉得,在他面前,所有界限与类别,包括男人和女人,都失去意义,含糊不清”。
虽然志摩千岁的这段话,对于何谓“男性化”与“女性化”,依然存在刻板印象,却也说出了许多张国荣的粉丝对偶像的独特感受,那就是雌雄同体,或者说超越性别。且这种超越,不是出于某种表演人格的外显,也不是商业噱头或高超的扮装技巧使然,它是发自内心的、跨越性别藩篱的自觉和果敢。
换句话说,明星要在舞台上变装,许多人会打着“表演需要”的保护伞,它不会与明星的日常生活混淆,也不会有谁爽快承认换装扮装就是“做自己”,可是张国荣不一样,他不仅乐于以雌雄莫辨的性别气质示人,还坦承自己的双性恋性取向。用他本人的话说,“我不在意对方是异性还是同性。两种我都可以爱。可以说我的容许范围比较广,只要我喜欢,同性异性都可以。为什么只能爱一种就不能爱另一种呢?应该允许恋爱的空间更宽广一些”。
“只要我喜欢”,包括后来哥哥与同性伴侣唐先生的关系,逐渐为外界所了解,都为现实世界中,被各种界限和规范捆绑的粉丝,提供了某种理想生活的模板。尽管他的粉丝,不一定是LGBT或者性少数权利的支持者,但他们爱戴他、接受他,只因他是张国荣、他在做自己。殿堂级巨星的超凡地位、海内外为数众多“死忠”粉的支持,让张国荣不同于其他深陷“同性恋”疑云却三缄其口的演艺明星。他敢作敢当,为保守的香港社会和文化,打开了一个可以讨论性少数话题的切口。
在演艺圈,张国荣是性别与性倾向议题上的先锋光芒,他“出柜”的年代与环境,与现今谈论性少数的氛围极为不同。近年来掀起一股名人“出柜潮”,从何韵诗、黄耀明,到CNN主播安德森·库柏、苹果总裁库克,可以说,今日谈论性少数话题,媒体与普通民众的态度已有所松弛。尽管如此,同性恋和双性恋者“出柜”,依然伴随着家庭压力,甚至遭遇社会隔离与同侪排挤。对于演艺圈艺人,出柜后丢掉工作、身价下滑的,不在少数。而最致命的打击,莫过于这些艺人以往在银幕上多以异性恋角色出现,出柜意味着他们的表演不再“可信”。好莱坞女明星安妮·海切(Anne Heche)出柜后,她和哈里森·福特主演的电影《六天七夜》上映,票房失利。人们把部分原因归咎于安妮·海切的爱情戏“虚伪”。
在这样的情况下,艺文界名人总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仅避谈本人性倾向,也常常对同志运动保持沉默。当然,对于不愿出柜者,不应强人所难。但明星勇敢出柜,对于社会大众,尤其是身处压抑和困惑中的性少数青少年,有着积极的引导作用。换句话说,明星有保护其个人隐私不受干扰的权利,另一方面,也有向社会和公众倡导平等价值的责任。我看到不少演艺界名人,在回答外界“你是不是”的猜想和传言时,会说“我尊重同志,但我不是”。这种看似宽容,却用澄清来划清界限的说辞,并不是好的回答方式。国外有同志团体专门为名人明星设计应对媒体手册,其中就有一条,回答“是不是”时,建议不要被记者牵着鼻子走,无必要急于划清界限,而应该接过话题,引出公共领域中性少数群体受歧视等现象,引发媒体关注和社会讨论。
哥哥的《我》里有一句歌词,“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张国荣生前的磊落,烛照了他身后的娱乐圈,有更多性少数人士以公开身份施展拳脚。我们今日纪念张国荣最好的方式,依然是像他那样“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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