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北黎有个荒废无人的民国老街，你知道吗

　　南岛风物，或明丽浓烈、或原生古朴，美不胜收者屡见不鲜。但是，偶尔也有截然不同的场景，猝然相遇不知所以，细思细考则震撼特异。

　　东方市区北缘的北黎村，有条荒废无人的民国老街，就是个另类遗存。

　　从八所街区沿218省道北行四五公里，路边一个风格特别的灰黑色标示碑。汽油桶状2米余高的水泥圆柱体上，竖刻着斗大三个红漆字：北黎村。这个别出心裁的粗糙路牌，见过的人都不容易忘掉。

（“北黎村”标示牌）

　　顺指引转过一两个路口，突然，一条同样浑身灰黑、粗糙破旧的老街扑入眼帘。一座座顶穿门缺、幽灵似的楼房，突兀在蓝天烈日下白得刺目的老路两旁。容颜破烂，屹立倔强。绿荫疯长，空无一人。强烈的反差，令人骤惊心目。

　　海南老街不少，但这样“化石”型的老街，却十分罕见。

　　这样的处所，自然不是大众旅游目的地。不知底细的人会“哼”一声掉头就走，只有对历史感兴趣，多少知道些掌故，或者愿意暂时放下自己，了解“他者”存在的人，才会前来寻访，信步闲行，有所领悟。

　　这条老街，是海南风物多样化的一角，曾经辉煌。它三度作为东方市前身感恩县的县治，但都不长久。近代战乱屡遭厄运，老街死而复生者再，故事令人叹息。

　　北黎河口两岸，近代形成了五个居民点，南岸是港门、新北、北黎，北岸是墩头和新街，构成一个环形村落圈。五个点相距不远，声气相通又各具特色，在八所镇崛起之前算是琼西很热闹的去处，被当地人调侃为“五大都市”。

　　而北黎，就是“五大”中资格最老、身份最高、经历最沧桑、现状又最荒凉的一处。其起落之曲折，连当地人都未必说得齐全。

（老街西头，入村第一眼）

　　说资格，附近没有能与之比肩的。明初环岛驿道就设有“北黎铺”，直到清末。“五大”中最早形成墟市的，也是“北黎街”，其次是港门和墩头，再后是“新街”和“新北”。至于八所港，古称大南港，“通塞不常”，是只有春夏之间才活跃的季节性小渔港，日人侵琼为掠夺石碌铁矿，才大加修筑。北黎市作为县治之时，人们口中只有“八所滩”，若干小贩鱼市聚居的一片沙滩而已。

（新北市街道）

　　说身份，北黎近现代曾先后三次作为县治。民国五年（1916年）至七年（1918年）一次，抗战胜利（1945年）至1950年国民党政府逃散是第二次，稍后全岛解放，昌感县人民政府驻地从王外村迁到北黎，是第三次。1957年初，县政府搬离北黎，迁往新街。

　　说沧桑，话就长了。北黎墟何时热闹起来，史无明载，最迟在晚清。北黎河口身兼渔盐商贸之利，墩头盐场至今还在生产食盐。当地相传，最早是广东高州人来做生意，后来琼山等地的人也加入，渐成街市并得名“北黎街”。东方市域内语言混杂，但是至今在北黎河沿岸，海南话仍占强势。

　　总之，20世纪前半期北黎是琼西南商贸重镇，八所、板桥、感城都不能与之相比。据1930年成书的《海南岛志》记载：民初昌化、感恩两县所有盐商以及往来商旅，都集中在北黎，这是北黎的“一起”。但后来被北洋军阀邓本殷属下出名狠辣的旅长陈凤起“清乡”焚毁，成为“颓垣断瓦，满目萧条，一时尚难恢复”，这是“一落”。

　　1931年成书的《民国感恩县志》说：北黎市原名长兴村，“民国十三年（1924年）被陈凤起尽毁，全市丘墟。今复盛”。可见北黎的复兴，在《海南岛志》成书时就开始了。

　　墩头旁的新街是民国十年（1921年）建筑的，“北黎焚毁后，所有商业盖集中于此”，成为北黎河口最繁盛的处所，1929年统计，新街上有商店30余间。

　　现代《东方文史》曾载张梦元先生的《建国前昌感地区商业贸易简况》，内有日军侵琼前北黎商贸的统计数字：

　　固定门店商贩23户，经营资金总额超过12000元光洋。门类有布匹、百货、副食、杂货、药材等，还有3家饭店。铺面较大的是“颜成利商号”，拥有资金2000光洋，业务为收购土特产。稍次的是林桂利、王万安、陈华隆等商号，资金也各有1500光洋。此外，还有一些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加工作坊，如酿酒、加工酱油、烟丝的，加工西饼的两户，更有两户是专门烧制乳猪的，因为香脆鲜浓风味突出，大受欢迎，竟成为附近大户宴客必备……

　　烧乳猪这个传统一直没废，现在“东方乳猪”还很闻名，海口三亚都有店家踪迹，起源就在北黎。

（“北黎第一楼”正面，曾经的县政府大楼）

　　（“北黎第一楼”背面，还有住户）

　　北黎老街当眼处，有幢最精美显眼、体量最高大的老洋楼，是海口南洋老街同一风格，放在海口也毫不逊色。它是北黎市地标，也是整个“五大都市”范围内首屈一指的民国旧楼，影友到此无不拍摄。此楼主体为前半截，二楼楼板已全部垮塌，无人居住，后半截一小进尚称完整，居然还见到有住客。

　　（墩头盐场一角）

　　抗战胜利后北黎又有十多年的兴旺，一直是县治。

　　虽历经坎坷，但是20世纪前60年，北黎的繁盛是基本持续的，接近20年持续作为琼西南事实上的管控中心，说明北黎经济很不简单。

　　但是新中国最初几年稳定后，北黎渐渐不能独领风骚了。北黎河口社会在加速发展，已不止一个经济重心了。最终，由于新县治八所镇的勃兴，“五大都市”权重全体下滑。

　　（北黎老街东部）

　　1982年，以“北黎第一楼”为主要驻地的东方县党校迁出老街，在村西南另建新址，是北黎村最后沉寂的标志。此后，村子回复了百年前的清净，随着农村的空心化，越加寂寥。老街终于成为“化石”，人去楼空，门窗朽坏，却未至于断壁颓垣。

　　（北黎河口）

　　北黎村，其实只有一条街，以北黎桥头为界，西段是民国老街，东段是村民现聚居区，村容也颇冷清。其余四大“都市”都还是正常的居民点，不过多半地方看去都古雅幽静，树荫旧楼，很适合玩赏拍摄。

　　随着东方市区的快速北扩，最新的规划已经呈现把“五大都市”也纳入市区的趋势。本来，后者的活络人士早在八所抢占了有利地形。东方市的经济重心百年间转来转去，或许最终以大一统的方式殊途同归了。

（北黎村道东段聚居地，本土拙朴厚重的建筑）

　　至此，历经沧桑的民国老楼还能屹立多久，谁也不知道。

　　五年前我造访北黎，拍下若干照片，此后这条老街的形象就一直忘不了……

　　感恩向来是海南最旱最穷县，北黎竭力冲破贫困，屡受挫折，使我想到这里的花梨木。琼西苦旱，花梨生长特别慢，人砍牛踩屡受折摧，难成大材，但质量最佳。偶有个把奇形怪状的不知年树头，若得名家雕琢，必成惊世珍品。

　　北黎老街，有点像这种屡受折摧的古树头，却注定灰头土脸终老林下。它也像古罗马斗兽场遗迹，不妨走走，感受一下曾经繁华、灵肉已去、躯壳尚未垮塌的人类建筑物“化石”。

　　来源：天涯社区 走读海南 （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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