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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总统府不大的地盘却在百年的风云际会中被无数英雄与枭雄所占据,如非历史的真实,很难相信这么厚重的历史竟会蜷缩在这一倍感拥挤的角落。
天王府
明初,成祖封儿子朱高煦于此,是为汉王府;有清一代,这里都是两江总督府衙署,直到太平天国洪秀全在此大兴土木,重建天王府,天国城破之日,曾国荃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荣耀与腐朽。曾国藩于两江总督任上重建官署,直到民国,孙中山、蒋介石依然委身于此。一位历史学家曾说过,中国所有的历史进程无非是一把火烧了另一把火,从项羽火烧阿房宫到曾国荃焚尽天王府,都无可辩驳的说明了这一论断,只是历史的进步又在哪里体现呢?大学时,曾有一同学问我学历史到底为了什么,一时哑然。后来看到了一句话“历史告诉我们从哪里来,向哪里去”,一时醍醐灌顶。从天王府的宝座到总统府的会议厅,历史毕竟告诉了我们,掌控他人命运的人毕竟从极少数变为了较多数,老百姓终于有了些许的发言权与决定权。
在导游的介绍中,得知这里与江宁织造府近在咫尺,循声问去,却换来导游一脸的诧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与不合时宜。稍微知道点《红楼梦》的人大都听说过江宁织造署,这一与曹家荣辱相始终的地方。连番的打探,却始终找不得要领,直到站在它的大门前,依然不敢相信如此现代化的建筑就是自己努力找寻的地方。学生时代,曾看到过周汝昌老先生不顾年迈多病多番向南京市政府倡议重建江宁织造府,能理解老先生对于此一倡议的虔诚。只是在这复杂纠葛的现实情境中,文化人的理想总是显得幼稚与可笑。此地恰处南京市中心,周围高楼林立,寸土寸金,想在此地重建这一行署,可行性能有多高?即使是南京市政府花大力气修建的江宁织造博物馆,虽已较老先生的计划大为缩水,却依旧在政商的博弈中苦苦挣扎!周汝昌先生一生封曹雪芹为“稗圣”,将其画像供奉在堂前,每日必拜,对于关系曹雪芹一生的江宁织造署自然感情深厚,可是有几个官员与商人能理解老先生的这份赤诚!文化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一群人,他们总是与社会大势相背道,他们总是与人群中的大多数“为敌”,他们总是与所处的时代抵牾而不被理解!
南京江宁织造博物馆
我也认为曹雪芹是五千年文明中不世出的一位天才,但并没有到达所谓“神”的地步:良好的家学渊源使他具备了传承、创造文化与文明的所有条件;所处的时代为他提供了总结五千年成就的平台;独特的遭遇更让他具备了观察人事与世界的天眼,而江宁织造府恰成为这一切的物质载体!而《红楼梦》恰是在这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中应运而生,与其说是曹氏的个人天才创造,不如说是文明积累到了一个程度假借曹氏之独特的个人机缘与条件而成!
江宁织造署作为清内务府在江南的常设机构,其权力之大颇有些令人难以想象,同两江总督府相对而向,可以监视江南所有官员的活动并秘密上报皇帝,康熙六次南巡四次将这里作为自己的行宫,所有的荣耀与盛名都偏爱的落在了这个与皇室有密切关系的家庭。康熙故去后,雍正严查亏空,将曹家抄家,皇权的所有味道都被这个家庭里的人尝了个遍。而这一切,少年的曹雪芹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曹氏的才华无人否认,但若没有家庭的变故,他可能会成为像晏殊一样的富贵词人,终日小园香径,终日燕去归来……恰是这座府邸的兴衰给了这位富贵闲人无尽的痛,强烈的对比更使他对人世有了深刻的洞察,从而将这无尽的痛以看似轻快地形式传达给每一位读者!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座内务府的常设机构对中华文化与文明的贡献之大,不可想象!因为就是在这里,曹雪芹完成了自己对繁华的所有理解;也是在这里,他体会到了败落的彻底与无可奈何;更是在这里,他从一个富家公子蜕变为洞察世事的年轻人。江宁织造署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梦,一份痛彻心扉的痛,最终这种痛本身逼迫着他将自己的一切痛化为了一颗珍珠,恰如钻进蚌身上的一粒沙子!
中华文明五千年,唯一将这五千年文明具象化的便是曹雪芹的《红楼梦》。研究者在谈论清代学术时,喜欢用“总结性”这三个字来描述清代学术的重要性。红楼梦也恰好用小说这一形式对五千年文明与文化进行了大总结,文学、医药、园林、哲学、美学……这一颗颗珠玉被曹雪芹用一条神奇的纽带串联,熠熠生辉!
初始读《红楼梦》,惊叹于她的包罗万象,当自己慢慢有了人生的阅历时,却发现曹雪芹其实在告诉我们一个处世的价值观:做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纵观《红楼梦》全书,无一不弥漫着一股彻头彻尾的悲观论调,但这悲观绝非自暴自弃式的悲观,绝非妄自菲薄似的自轻自贱,而是基于对人性与世道的深刻洞察而产生的对于他人的一种怜悯与理解。人类自诞生以来的战争、仇杀、……直到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悲字在此间占据了多大的分量!彻底地认识与理解悲字,才能更深刻的热爱自己与他人,也才能更热爱自己所处的时代!用悲观的眼看待世界,用乐观的手改造与温暖世界,这恰是曹雪芹所要传达给每一位读者的!这种以悲观为底色的人生哲学,才有可能使每一个人更加清楚自己的位置,更加以积极与感恩的心态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深知痛的滋味,所以誓将爱传给世间的每一个人,将祝福撒向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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