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和皮相所未能带来的成就,岁月和苦难带来了,人生最终没有怠慢了谁。
--遇言姐
昨日香港金像奖典礼,在曾经流光溢彩的香港电影界风光不再,这份获奖名单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悬念。
▲惠英红凭借《幸运是我》中失智老妪的角色,击败鲍起静、汤唯以及金马双黄蛋周冬雨、马思纯,第三次获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生于1960年的惠英红是钟楚红的同龄人,那是一个才子佳人的年代。张曼玉、刘嘉玲、关之琳……各领风骚,倾倒众生,在漫天星光的遮蔽下,外形不算美艳的惠英红从未像那些高起点的女星一样,被时代和影迷宠爱相待,甚至至今念念不忘。
至今仍在电视上看到她,遇言姐的印象是:“咦,还再演戏?还是TVB的电视剧?”也正是这份“有得做便做”的坚持,令惠英红在同时代女星各种爱情、豪门大戏的归隐之后,再次迎来事业的巅峰。
▲惠英红曾坦荡直言:我没有钟楚红美,又不如张曼玉倾城,更不像陈玉莲能接各种角色。 但我不甘心啊,只好拼全力演戏,走到今日是不幸中的幸运。
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生于香港的惠英红本姓叶赫那拉,满族正黄旗人。50年代,家族受到冲击,觉察到形式不妙的父亲带着妻妾从广东逃到香港。初时颇有些家产财务傍身,可惜家中长辈难改八旗习气,成日纵酒赌博,坐吃山空,很快便落了衰败光景。
“妈妈爸爸带着几个侍妾跑到香港,随便掏块玉也卖几万元,早年在铜锣湾也有置业。我看过大姐和二姐的童年照,踏单车、戴珍珠的。我排第五,出世时,嗜赌成性的爸爸已经落魄不堪。”
惠英红没有见到过家族的富贵,她出世时,前边的四个兄姊已经被无能的父亲卖到了戏院,当中包括后来亦成为演员的四哥惠天赐。为了生存,惠英红的妈妈常带着孩子们到酒楼乞讨,拿剩菜回去吃。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富人落泊比穷人更加凄惶。
▲为维持生计,她们在湾仔一带兜售香烟,口香糖,捱过最落魄的岁月
与四岁起街头卖唱的梅艳芳同命相连,五岁时的惠英红已经跟着妈妈在湾仔骆克道红灯区向泊岸水兵兜售香烟,扑克,口香糖。可怜这位母亲,曾经儿女绕膝,锦衣美食的富家太太竟落到要行乞的境地。因为父母无力抚养孩子,惠英红一度住进孤儿院。
成名后,惠英红笑言自己的演技与生俱来。沿街贩售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哪一个水兵样貌慈祥,哪一个出手畅快,哪一个需要小心,既要多卖出些货品又要警醒的保护自己。身在底层的少女,洞悉世情,体察事故。对于演员,这种草根视角难能可贵。后来惠英红加入演艺圈,一同受训的女孩子不少比她美貌,但皆不及她生动。
“你叫我演妓女,我一定演的比人好。我在湾仔长大,见过不知多少吧女,她们的心,她们的演绎,她们假装的快乐,我懂。”
▲对身边环境感同身受的经历,无形中已经融入她的演技中
曾经有一个妓女,人很好。总是叫身边的洋人去买惠英红贩卖的小物,因为大家都很苦,懂得互相帮衬。后来她抽上了白粉,突然暴毙在惠英红的面前,像个木偶一样倒下了。没人来收尸,警察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拖走了。
那是惠英红第一次见识到死亡,那一年,她才6岁。
12岁时,惠英红代替母亲独自在码头贩卖。有个十八九岁的混血水兵,非常漂亮,天天都来买口香糖。后来他在去越南打仗的前一晚问惠英红:I love you用中文怎么说?惠英红告诉他:我—爱—你。
“他就爱恋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爱你,too。”
读到这段采访,遇言姐难过极了。那是在惠英红黯淡的孩提时代仅存的甜蜜回忆。这一点小小的温情点燃了一颗原本属于绽放和浪漫的少女之心。
▲少女时期的惠英红,有没有感觉眼神中有一种神秘感
很多年后,已是半头白发的惠英红说:如果那个水兵回来找我,我一定会哭着吻他并跟他再说一次‘我爱你’。
女演员要出头,不拍拳头就要拍枕头
读初中时,惠英红上午上学,下午到美丽华夜总会表演中国舞,是一大群身世相仿的女孩中的一员。有一天张彻导演来挑选《射雕英雄传》中江南七怪的的演员,在众多少女中机灵漂亮的惠英红令人眼前一亮。张彻甚至觉得让惠英红演龙套太委屈了,特地安排了女二号穆念慈这个角色给她。随后,惠英红加入如日中天的邵氏,月薪500元,比在夜总会跳舞少了1000,家人非常不满。
“当时1000元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很重要的。家里个个都反对。他们只看到表面的东西。”不久后惠英红拍戏摔断了腿,在医院躺了数月,却没有一个亲人来探望。她说:我懂事后就知道,不可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完美家庭了。
那时是1974年,惠英红14岁。
▲邵氏时期的惠英红
许多年后她接受鲁豫的采访,谈到养育孩子,惠英红回答:“就算以前有机会结婚,我都不会要孩子。我自己走得太辛苦,少时常怨恨父母把我带到人世,从小我就知道我不会生孩子。”
那年头,女演员要出头,“不拍拳头便要拍枕头”。在港片良莠不齐,行业乱象的60,70年代,惠英红选择坚守“拳头”。那时,以六小福为首的武打男星初露头角,能演对手戏的女星却是寥寥无几。身段伶俐,吃苦不计的惠英红靠着自学琢磨,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倒也在武打片中占据一席。
19岁时,惠英红已经拍摄了一系列功夫片,打女形象深入人心。
▲惠英红参演的《武侠》剧照
由于是支月薪的演员,公司肆无忌惮地安排了大量工作给她,早也拍,晚也拍,不拍戏时就做场记,打灯光,时间全部填满。彼时拍摄武打片设备简陋,技术匮乏,演员没有替身,全靠肉身上阵。有的女演员挨不住苦,悄悄走掉了。惠英红的第一个主角机会就是这样“捡漏”得来的。在《烂头何》中,她饰演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偶。有一个镜头要被人打四十多拳,男演员冲过来打几拳,她便冲出去吐,吐完走回来接着挨打。
“我不能走,如果不熬过这一关,我就没机会了。要成为明星,家里才能有好的生活。”
由于常年拍武打戏,惠英红的身体伤痕累累。手指无法灵活伸屈,鼻骨折断过导致鼻梁变形。
1982年,惠英红凭电影《长辈》夺得首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在导演刘家良的争取下她的薪酬从月薪500涨至片酬5万。
▲《长辈》剧照
饶有兴味的是,虽然惠英红拒绝了“拍枕头”,但在1988年,28岁的惠英红为留下青春靓影,专程赴巴黎拍摄了一组全裸写真,这在当时可谓创举,一时轰动香港。多年后媒体把这些放到网上炒,惠英红的反应十分大方:“那时多美啊,年轻的脸庞和身体。我很乐意和大家一起回望我单纯美好的青春岁月。”
进也不容易,退也不容易
时至80年代,随着许鞍华、方育平几位海归导演的崛起和观众审美口味的提高,一股着眼于社会问题和本土文化的新浪潮席卷文艺界。旧时的动作片开始没落,文艺片异军突起。
惠英红敏锐地感觉到风向的改变,试图转型。既然无法打一世,不如做一个实力派的演员,可以演到中年,老年,职业寿命会得以延长。然而年轻气盛的新锐导演们不看好武打片时代的旧人,江湖儿女懂什么艺术?
惠英红参与过的两部文艺片,都是刚入驻剧组一天就被邵逸夫的助手带走。公司说:你演的打戏那么成功,不要乱接其他角色。这部惠英红被迫放弃的戏是《男与女》,后来成为钟楚红一鸣惊人的处女座。
▲《男与女》中的钟楚红,真是美得没话说
很快已没有人拍老式动作片了,一夜之间行情全都变了。曾经日夜转动的机器忽然间变了方向,无数人被甩了出去。惠英红从一个最红的演员毫无先兆地被市场抛弃了。
“你停下来了,所有东西都停了。突然之间,老导演不再拍了,新导演全部拍文艺片。”
九十年代,杨紫琼、杨丽菁等新一代“打女”崛起,创新的武术设计、多变的拍摄技巧和富有层次的演绎方式都是邵氏时期不可比拟的,惠英红彻底退出了一线地位。
▲女人四十,仍旧保持对身体的要求,不忘锻炼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沉舟侧畔千帆过,眼见韶华逝去事业一筹莫展,惠英红一度患上抑郁症,绝迹银幕多年。
女人四十,还可一战
2000年时,患有抑郁症的惠英红吞下整瓶安眠药躲在房间“等死”,不想8小时后自然醒来,她苦笑:“自杀都死不成。”之后决定配合医生治疗:“我死不了就不死了,你好好给我治病吧。”
2005年,痊愈的惠英红宣布复出。除参演电影外,亦加入TVB,昔日的金像奖影后放下身段接拍电视剧。许鞍华欣赏她的表演,邀请她加入《幽灵人间》,扮演一位妈妈。这个角色引起了大众注意,行内人终于意识到,原来惠英红是懂表演的。
▲2010年,惠英红凭《巾帼枭雄》获提名第13届万千星辉颁奖典礼“最佳女配角”
人至中年惠英红彻底放下偶像包袱,演技全面爆发。2009年,惠英红凭借电影《心魔》中一个绝望无助的母亲形象获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和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心魔》改编自真实故事。惠英红将阴暗绝望,不惜越过火线的母爱刻画的极为出彩,人心的黑暗像墨汁般喷涌,一举一动都充满向心力。
领奖时,早年成名的惠英红自言首获影后之时太年轻,不能了解奖项对演员的意义。经过事业起伏后,事隔28年再夺金像影后,这个奖座弥足珍贵。
▲2009年,惠英红凭借小成本电影《心魔》,第二次获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上台时她服下镇定剂以防心脏跳得太快:“真没想到是我”。
▲2014年,惠英红凭借《僵尸》一片,获得金像奖最佳女配角
去年,惠英红患有老年失智的母亲过世令她伤心至极。她回忆说:当时跟妈妈住在一起,不知道她已患病,只觉得老人家麻烦。现在想来后悔不已。
在电影《幸运是我》中,惠英红的角色正是一位失智老妪。新导演没有足够的资金,她自降薪酬加入剧组。因为感同身受,惠英红的演出微妙,细腻。她自言最有感触的是“遥控器”一幕。
“每天妈妈都为个电视不断叫我几十次,有一次我忍不住爆发,非常恶劣地关掉电视机,她好无助地含着眼泪望向我。”
▲《幸运是我》剧照
▲昨日的金像奖颁奖典礼上,惠英红哽咽着说:这次领奖是为了妈妈,证明自己没丟架。我妈妈几个月前刚去世,我好想妈妈以我为荣,我没丢姓惠的架。
人至中年,戏路越走越宽,事业渐入佳境。这次金像奖加冕更令她拓展了发挥空间。“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会演戏,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惠英红淡淡地说。
年轻时与程小东、刘家良传过绯闻,如今,年近六旬的惠英红仍是一个人。对于私事,她已可以豁达自嘲:“我最惨喽,50多岁都还没结过婚。从小没有父亲可依靠,出道后更没仰仗过男人,这样的女人大概不招异性喜欢。”话头一转,她又开心起来:“美国有70岁的老太太都能生孩子呢,没准我能在60岁之前做妈妈。”或许就是这种再拼一把的心态推着她在并不平坦的长路上一直走到今天。
从《射雕英雄传》里的穆念慈到《戏说乾隆续集》里的邱罔市,再到《无间道》里的二姐,《宫心计》里的谭艳裳……岁月更迭,在日新月异的影视界,惠英红已经跨过了几个时代。
惠英红把今日的成功归结到曾经的苦难。
▲如今的惠英红三次获得金像奖,没有时代与影迷宠爱,但她成就了自己。
“有一次在山间开车,雾很大,完全看不到前方。车上的人都很害怕,想要停下来。我说不要怕,慢慢开,其实没有那么危险,熬过了就没事了。我刚说完,车头忽然一面明亮,原来我们刚才在一团雾里,被雾包裹住了。”她说: “那一次之后,我就报着一个信念,坚持一下就好。如果那天我掉头了只有更危险,因为旁边就是悬崖。”
没有出众的美貌,没有传世的情史,没有家人丈夫依靠,这双手虽然小,但也跌跌撞撞地走到今日。
惠英红说:我是不幸的,但能走到今天又是不幸中的幸运。
那些年轻和皮相所未能带来的成就感,岁月和人生最终没有忘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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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
发起人孙春光 学历:天津大学电子信息工程本科、保送通信与信息系统硕士 。
现担任全国工商联民办教育出资者商会EMBA联盟专委会秘书长;北京左右逢源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合伙人;中关村众筹联盟发起单位之一、监事长单位;爱投(ITOU)高管会创始发起人;IT高管会创始发起人;陈香梅公益基金会天使荣耀基金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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