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银行业》杂志 整理：票友邦
2017年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化之年。此前召开的2017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今年要深入推进“三去一降一补”，推动五大任务有实质性进展。在去杠杆方面，强调“要在控制总杠杆率的前提下，把降低企业杠杆率作为重中之重。支持企业市场化、法治化债转股，加大股权融资力度，加强企业自身债务杠杆约束等，降低企业杠杆率”等。
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近两年银行业支持“三去一降一补”全面推进，可谓多管齐下，多措并举，摸索出一些新路。
在助力企业去杠杆方面，一方面，银行业加大了对企业股权融资、发债、并购融资等直接融资手段的支持力度；另一方面，银行自身也加强业务创新，探索投贷联动、债转股等新模式；此外，运用多种手段帮助企业去杠杆、防风险，比如通过债委会等创新形式防止企业过度授信，提高企业自身的债务杠杆约束等。
不久前，本刊记者深入山东、江苏、江西等多地调研，实地走访监管部门、银行机构及企业，了解银行业在助力企业去杠杆等方面的具体进展和创新做法。
债转股：降低企业资产负债率
“这是一次历史性突破”，2016年11月14日，在与建设银行(行情601939,买入)、山东省国资委共同签署了市场化债转股框架合作协议以后，山东能源集团董事长李位民心里轻松了不少。这次签署的是山东省首单市场化债转股项目，也是全国煤炭行业首单市场化债转股项目。
在去产能的大背景下，山东能源集团一方面面临市场持续下行的行业普遍问题，另一方面企业自身发展仍保持着良好竞争力。“实施债转股以前企业面临的资金成本压力比较大”，李位民告诉记者，截至2016年9月末，集团资产负债率达到73%，有息负债余额合计1339.42亿元人民币，其中利息成本在5.5%以上的金额有114.21亿元（不含债务融资工具），企业财务负担较重。”
2016年以来，开展市场化债转股成为降低企业杠杆率、增强企业资本实力、防范企业债务风险的一个新抓手。2016年10月，《国务院关于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意见》及《关于市场化银行债权转股权的指导意见》出台，鼓励面向发展前景良好但遇到暂时困难的优质企业开展市场化债转股。建设银行成为行动最快的商业银行，当月即率先实施了武钢和云南锡业集团两个债转股项目，而11月落地的山东能源集团债转股项目是山东省内首单，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山东能源集团当前既面临财务包袱较重、产能无法充分释放等困难，也具有资源储备丰富、区域比较优势突出等特点，与建设银行债转股项目的推进思路高度契合”，建设银行山东省分行的有关人士对记者讲述说，建设银行总行春雨项目组于2016年10月28日审议了建行山东省分行为山东能源集团提供的市场化债转股方案，分阶段设立三只总规模为210亿元的基金，分别为150亿元“山东能源集团转型发展基金”、30亿元“新华医疗(行情600587,买入)并购重组基金”和30亿元“资本结构优化基金（Pre-IPO/PE）”。
在债转股实施过程中，商业银行不能直接将债权转为股权。《关于市场化银行债权转股权的指导意见》要求，银行应通过向实施机构转让债权、由实施机构将债权转为对象企业股权的方式实现债转股。
据了解，在实际操作中，山东能源集团市场化债转股的基本方式为“用新股还旧债”，由建设银行吸纳社会资本，通过资本管理平台或设立产业基金投资山东能源集团控股子公司股权、债权资产，用以归还能源集团银行贷款等有息负债。另据了解，为今后更好地理顺实施机构平台问题，建设银行总行现在正积极申设建信资产管理公司，作为债转股专业化实施平台。
市场化债转股对降低企业杠杆发挥了作用。有助于降低企业资产负债率，优化财务结构。全部资金投入后，山东能源集团资产负债率可由73%降至67%。此外还有助于降低企业有息负债财务成本，此次债转股可降低集团融资成本20BP以上，节约财务费用支出10多亿元。
而在建设银行山东省分行看来，稳妥实施债转股也起到了保护银行利益的作用。一是促进了银行的综合化经营，推动了投行业务和资管业务的发展，拓展了其在山东国企的市场份额，二是债转股基金投资年收益率为5.3%，建行能够获得较高回报。
2016年下半年开始的此轮市场化债转股探索，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市场化”。对此，山东能源集团外部董事、财务总监李继斋对记者分析说，1999-2002年，国家实施了促进国有企业转换经营机制的政策性债转股，相比之下，此轮债转股突出了四个“市场化”特征：一是“对象市场化选择”。比如，山东能源集团的债转股决策，是由建设银行依据国家政策与能源集团自主协商确定的，几个市场主体之间形成风险自担、收益自享的关系。二是“资金市场化筹集”。这次债转股所需资金由建设银行吸纳社会资本，通过设立产业基金，充分利用各种市场化方式和渠道筹集。三是“价格市场化确定”。本项目所需资金价格主要依据市场形成的公允价格由银企双方各自履行相关程序后自主协商，政府不承担损失的兜底责任。四是“股权市场化退出”。双方约定在债转股基金到期前，如果能源集团根据规划完成上市，则能源集团转型发展基金在二级市场退出；如果未能上市，则通过设定条件由能源集团负责回购或通过基金份额转让实现产品退出。
“开展市场化银行债权转股权，是国务院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重要内容”，山东银监局陈颖局长对记者说，该局积极指导银行业先行先试，探索市场化债转股在山东尽快落地，助力“三去一降一补”。除了山东能源集团实现全国首单煤炭企业市场化债转股以外，工商银行(行情601398,买入)已与山东黄金(行情600547,买入)集团计划开展总规模约100亿元的债转股业务，可使企业杠杆率下降约10个百分点。农业银行(行情601288,买入)、中国银行(行情601988,买入)、交通银行(行情601328,买入)的山东省分行也正积极配合总行启动债转股工作，有力地支持山东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债委会：强化企业债务杠杆约束
“因铜兴市”是江西省鹰潭市的一大特点，作为我国最大的铜产品生产基地，当地铜产业的辉煌曾一度造就了“铜信贷”的繁荣。但近年来受铜价持续下跌、粗加工严重过剩等影响，鹰潭银行业涉铜贷款从高峰期的60多亿元减少至2015年末的33.3亿元，一些问题企业还出现了老板跑路的严重情况。“当时多家铜加工厂老板跑路，整个市场风声鹤唳，银行对铜加工企业充满戒备，银行收缩信贷，坚守的企业融资也很困难”，当地某银行行长这样形容铜产业萧条给银行带来的冲击。
“生存还是毁灭？”当徐一特接手父亲的家族企业——鹰潭江南铜业有限公司时，他也和很多铜企老板一样面临抉择：出局还是转型，放弃还是坚持？“当时也想过把厂房设备都卖掉不做了”，徐一特对记者说。
为帮扶当地铜企脱困，鹰潭银监局开展深入调研，决定充分发挥债委会作用，实施差异化信贷限额管理，“一企一策”。“这种精准扶持不是‘撒胡椒面’，而是‘号准了脉，再对症下药’”，鹰潭银监分局主要负责人谢晓对记者说。
债委会在强化企业债务杠杆约束、有效防杠杆方面也能发挥特殊作用。2016年以来，银监会积极倡导各地推进债委会工作。很多人以为债委会只是解决困难企业债务问题的，其实债委会的功能远不只如此。除了“雪中送炭”以外，债委会还可以化解“锦上添花”的负担。
江南铜业一波三折的发展故事就很典型。2016年初，江南铜业债权人委员会成立，授信总额1.12亿元。最开始的时候，债委会要解决的是稳贷问题。中国银行鹰潭分行张勇行长对记者回忆说：“几家债权行应该说过去是竞争关系，面对问题企业都怕自己‘进去出不来’，都想自己‘跑得最快’。现在大家聚在一起，各家银行量出底牌，到底是什么态度，是退，是压，还是保？各家银行互相商量，也就有了信心。”在债委会协调下，各债权银行通过降息、稳贷等政策帮助企业转型发展。
“感谢各家银行在企业比较困难的时候，共进退，同发展”，徐一特介绍说，在银行支持下，企业积极自救，改造厂房，升级产品，变粗加工为精加工，渐渐走出了困境。
这时，债委会面临一个新问题：企业经营好了，是否增加授信，如何增加，谁来增加？由于江南铜业转型发展势头良好，不仅原有的授信银行有了增信意愿，江西银行鹰潭分行也向债委会提出了增加授信的请求。这时，各行没有“一哄而上”，而是通过债委会召开了专门会议，综合研判企业情况，测算联合授信总额。
债委会的存在，促使各家银行通过协商科学管理授信规模，这对降低企业金融杠杆以及可能出现的投资杠杆，防止企业激进经营过度负债或盲目投资都是非常必要的。江南铜业之前的发展，就有过这样的教训。在铜产业繁荣时期，不愁资金，徐一特的父亲把一部分钱拿出来脱离主业，结果造成1亿元的亏损。
“要防止两个冲动”，对于过度授信带来的高杠杆风险，建设银行鹰潭分行的张革华行长对记者分析说，一方面，要防止银行冲动，看到某家企业发展好就蜂拥而上，导致过度授信，“本来只能吃一碗饭，结果给两碗饭”。另一方面，要防止企业冲动，“各家银行都愿意贷给你钱的时候，企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不理智的话脱离主业去搞房地产、高利贷或其他高杠杆项目，一旦出现问题资金链就会断裂。”
在江西银监局副局长柯愈华看来，“债委会发挥着稳定器的作用。在经济下行期，可以提振单家银行授信信心，有效破解无序压贷、竞相抽贷等问题；在经济上行期，则防止出现银行恶性竞争、超额授信等现象。”据他介绍，江西银监局深入推进债委会机制建设，目前已有565家债委会，将组建范围界定为暂时困难客户、高风险客户以及区域金融重要性客户三类，将中央要求的“支持优质企业、稳住困难企业、退出僵尸企业”三项任务落到实处。“在我们看来，债委会的价值在于创设了银行同业新模式，打造了银企共赢新机制，同时也开辟了金融支持供给侧改革的新路径。”
投贷结合：提高直接融资比重
“这是一个创新投资机会！”2016年4月中旬，建设银行苏州高新(行情600736,买入)技术产业开发区支行行长李倜炯急匆匆地登门拜访了苏州高新区里的星恒电源公司，作为联想控股旗下企业，星恒电源是国内产量最大的车用动力锂电池公司。母公司联想控股定于6月29日在香港上市，星恒电源需在6月29日前引进战略投资者融资1.26亿元。获悉这一消息后，该支行立即成立专项业务团队对星恒电源展开营销和调研。
短短一个多月后，这一项目的申报审批工作顺利完成。建银国际通过下属子公司联合其他跟投方及联想控股共同增资星恒电源1.26亿元。这是建银国际首次直接以股权形式对苏州企业进行投资。
“积极发展股权融资”是《国务院关于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意见》所提出的重要途径之一。为此，需要继续创新和丰富股权融资工具，除了大力发展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促进创业投资，创新财政资金使用方式发挥产业投资基金的引导作用，规范发展各类股权类受托管理资金以外，政策上还鼓励探索运用股债结合、投贷联动和夹层融资工具等。2016年，商业银行探索投贷联动有了破冰之举，10家银行被确定为首批试点银行。在此之前，一些银行已通过间接渠道试水投贷联动，建行通过建银国际开展股权投资类业务就是这种模式。
“面对近年来大力加强供给侧改革和推进企业去杠杆的趋势，我们按照总分行提出的‘大资产’和‘大负债’两大战略要求，从资金的供应者向组织者转变”，李倜炯告诉记者，为发展新型业务，建设银行在苏州设立了两个总行直属机构，继2014年成立中新跨境金融中心之后，2016年又设立投贷联金融中心，把投贷联动业务作为工作重点。
科创企业往往具有轻资产、缺少抵押物等特点，难以完全适应传统信贷标准。除正在试点的较为前沿的投贷联动业务以外，一些银行正在创新包括股权融资等在内的多种新模式，这也有助于企业降杠杆，扩大直接融资比重。
在山东中磁视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贾伟光看来，公司能够从一个只有6个人、一间办公室的初创企业成长为“新三板”上市公司，大胆尝试新型融资类业务是解决资金瓶颈的关键。这是一家面向特殊群体社会帮教的多媒体运营商，缺乏抵押物很难去银行贷款。几年前，公司大胆吃螃蟹，以企业股权作为反担保发行了1000万元的私募债。“作为一家规模不大的中小企业能够单独成功发行并募集私募债，在当时的济南十分罕见”，贾伟光回忆说，齐鲁银行帮他们盘活企业股权，提供了债市融资、资产管理计划等一揽子投行服务。“当时，齐鲁银行引进担保公司，并以企业股权作为反担保，为企业发行了1000万元私募债，并由齐鲁银行保底兜售、购买。”
科创企业在步入成熟期后，往往将上市股权融资作为企业化蛹成蝶的重要一步棋。2014年，中磁视讯在登陆“新三板”前后，齐鲁银行为其提供了上市辅导及承销等服务，并通过与证券公司、信托公司等金融机构的广泛合作，为企业制定资产管理计划，募集资金5000万元。
“要以全生命周期特点服务科创企业，”齐鲁银行高新管辖行赵鸣翠行长告诉记者，应创新股权融资模式提高科创企业直接融资比重。对于步入成熟期的企业，可推进上市服务。齐鲁银行本身是国内首家在“新三板”挂牌的城商行，同时又把重要目标客户锁定在科创企业，目前已为济南市“新三板”企业中的科技型企业累计提供各类授信支持超过85亿元。对于创初期、成长期的科创企业，一方面，齐鲁银行通过私募债发行与承销、资产管理计划等投行业务模式，协助企业直接融资。另一方面，通过与省、市级投资控股公司及PE/VC机构开展合作，以“先投后贷”“先贷后投”等方式进行外联模式下的投贷联动。据透露，未来，齐鲁银行有意在条件成熟时申报第二批投贷联动试点，实现集团内部投贷联动。
企业重组：帮企业债务平移
2013年，鹰潭市仓容行业最大的一家私营企业中童米业有限公司陷入了经营困境，老板徐发财每天愁眉不展。
那一年，中储粮禁止租赁民营企业仓库，这导致该企业仓容大量闲置，加上大米加工行业面临购销萎缩的困境，公司一度只能靠原中储粮的保管费维持生存，主业资金链断裂风险加大。“当时企业现金流紧张，贷款只能勉强还息”，徐发财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这家企业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农业发展银行鹰潭市分行罗俊行长对记者讲述说，在企业经营出现困难后，作为债权行他们及时跟进，对企业进行调查，认为该公司债务清晰，经营正常，只是受环境、资金所限导致周转困难。在监管部门支持下，农发行作为牵头行，与工商银行、鹰潭农商银行、邮储银行等其他债权行协商，在2016年6月成立了中童米业债委会，决定一致维持融资额度不变，稳定企业信心。
真正的转机出现了。当时，农发行支持的另一客户余江县粮食收储总公司正面临仓容老化、不足的难题，农发行及时向余江县政府、粮食局反映了中童米业仓容过剩情况，主动协调两家企业优势互补。在当地政府支持下，余江粮储、中童米业共同出资，合作组建了全省首家混合所有制粮食企业——江西庆丰粮油发展有限公司。
积极推进企业兼并重组是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重要途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当前，国家鼓励跨所有制兼并重组，推动混合所有制改革。鼓励加大对企业兼并重组的金融支持，通过并购贷款等措施支持企业开展并购重组，允许符合条件的企业通过发行优先股、可转换债券等方式筹集兼并重组资金。
中童米业与国企的重组，也带来企业债务的重组。债委会发挥了关键作用，银行不仅主动牵头推动重组，并在债务平移过程中积极应对。
当时，中童米业以其位于余江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厂区的实物、土地使用权作为新公司的出资资产，但该资产抵押在工商银行，且贷款尚未到期，而企业无法提前还款导致难以办理抵押物过户手续。对此，工商银行积极争取将中童米业债务平移至新公司，妥善办理了抵押物过户事宜，为重组扫除障碍。
“银行通过大力支持企业重组，有力推动了企业降成本、去杠杆、提效益”，罗俊行长告诉记者，债务平移后，中童米业减少贷款债务1800万元，每年可节约利息成本逾100万元，资产负债率较债委会组建前下降5.63个百分点。而对银行来说，既化解了信贷风险，又避免了产生不良后的管理、诉讼、人力等成本。
可以说，新常态下，银行业创新举措助力企业去杠杆，既有助于支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促进了银行业自身的转型升级（爱基,净值,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