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对于日本文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岛国文化研究

  樱花的花期很短,盛开一周之后,便纷纷飘落,春风徐来时,落下一阵阵樱花的雨。 所以日本人用樱花短暂而灿烂的生命来比喻武士道精神,说:“花为樱木,人则武士”。明治时代学者新渡户稻造,也曾在《武士道》一书的开章写道:“所谓武士道,就是如同日本的象征----樱花一样的事物。”

  而对于普通的日本人而言,他们所喜爱的只是樱花本身,樱花的细腻与纤细,带给人无名的感伤,樱花短暂的开放令人感怀生命易逝,从而愈加珍惜生命之可贵。一朵樱花,从盛开至凋零,不过短短七日,开尽嫣然。这种倏然而逝的美令人回味。

  枝垂樱如粉红瀑布一样悬挂下来,极度的诗情画意。

  樱花并非唯有盛开的时候才值得观赏,月亮并非皓月当空才最美丽。这种中世美学的烙印使日本人看来,比起盛开的樱花,那一片片如雪花般飘落的樱花瓣更能引发出人们深沉的情怀和思考,更能令人感物之哀。

  五绝·樱花颂 徐书信

  樱灿惊三月,如霞丽质柔。

  凋零香殒日,壮烈更风流。

  《古今和歌集》

  花色易褪/青春难再/绵绵细雨/如我愁思

  物哀是触景生情时心为之所动产生的一种美感,优美、细腻、沉静、直观。叶渭渠先生认为“物哀”的思想结构是重层的,第一层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恋情的哀感最为突出,第二个层次是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对人情世态、天下岁月的咏叹上,如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第三个层次是对自然物的感动,尤其是季节带来的无常感,即对自然美的动心。日本的诗歌多是短歌,日本的音乐旋律单调,日本的舞蹈动作缓慢,日本的绘画很少追求浓艳的色彩,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物哀”情结造成的。

  平安时期形成的“物哀”成为日本美学的源头,川端康成也多次强调:悲与美是相通的。日本国民性的特点更爱残月、更爱初绽的蓓蕾和散落的花瓣,他们认为残月、花蕾、落花中潜藏着一种令人怜惜的哀愁情绪,会增加美感。这种无常的哀感和无常的美感,正是日本人的“物哀美”的真髓。物哀是一种生死观。其主体追求“瞬间美”,不惜在美的瞬间“求得永恒的静寂”。

  川端康成认为认为死是最高的艺术,是美的一种表现,认为艺术的极致就是死灭。叶渭渠更指出:“日本人的美意识中存在着一种‘瞬间美’的理念,即赞美‘美之短暂’。”古代日本人“更以樱花自比,将那‘瞬间美’的观念转变为视自杀为人生之极点的行为。他们的殉死,其意义也在于追求瞬间的生命的闪光,企图在死灭中求得永恒的静寂”。因此,追求生命的一瞬闪光,是物哀的重要特质。

  “物哀的感情是一种超越理性的纯粹精神性的感情”,一定程度上是个体体验,可以意会,难以言传。“这是一种感觉的美,不是凭理性来判断,而是靠直觉、靠心来感受,即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到的美”。

  物哀熏陶使日本人的精神世界异化。“在世界所有国家的国旗中,以纯白为底色,恐怕日本国旗是绝无仅有的。”日本人爱白色,是因为白色像雪,而雪代表纯洁,且“雪容易消融,蕴含一种无常的哀感,与日本人的感伤性格非常契合”。日本的戏剧歌舞伎在“表现悲哀场面时,与中国、欧洲的戏剧惯用悲痛欲绝的夸张动作来表现其悲哀之深沉与巨大迥然相异,多采用静寂地忍受着悲伤的动作,让观众从更深层面去感受这个场面所表现的悲哀的心绪”。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国歌都是雄壮的,然而“日本国歌带有哀调,连摇篮曲也很悲怜,令人闻之伤怀。这种‘物哀’的美,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物哀比悲哀恬淡,恬淡到静寂、闲寂甚至空寂的地步。伤悲、茫然、疑惑叠加在一起,原来恬淡的细节都显示出更深的悲哀。日本列岛自古以来经常为雾霭所笼罩,自然风光留给人们的是朦朦胧胧、变幻莫测的印象。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像日本一样在狭窄地域集中了如此之多的美景——雪山、海滩、山涧、峡谷、小桥流水,幽雅庭院。同时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国家像日本一样,自古以来被如此之多的自然灾害所袭击——火山、地震、雪灾、海啸、……多少年来日本人常看到的是美稍纵即逝,顷刻化为乌有。一切使他们相信,美好的事物是不稳定的。而佛教的传入,更强化了日本人的这种意识。杨薇说:“佛教所揭示的人生的虚幻感以及万物流转的‘无常观’更加速了日本人本已获得的朦胧的‘物哀美’意识的完成。”

  周作人曾就东京留学生涯写了一段怀念文字:“呜呼,我爱浮世绘,苦海十年为亲卖身的游女的绘姿使我泣。凭倚竹窗茫然看着流水的艺伎的姿态使我喜。卖宵夜面的纸灯寂寞地停留着的河边的夜景使我醉。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天树叶,落花飘风的钟声,途中日暮的山路的雪,凡是无常无告无望的,使人无端嗟叹此世只是一梦的,这样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可亲,于我都是可怀”,赋予了浮世绘很多的的惆怅。而浮世即为人世,人间事物多是聚散沉浮不定的,空悲浮世云无定,多感流年水不还。

  佛家亦认为世间一切事物生灭变化,迁流不住,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日本文学有《源氏物语》、《竹取物语》,因为在他们看来,天地间只有器物永常,你我不过是往来其间的过客。

  《阿含经》有言:“积聚终销散,崇高必堕落,合会要当离,有生无不死。”《万善同归集》更是形容:“无常迅速,念念迁移,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电影,不足为喻。”这些都是说明人生无常。

  川端康成两、三岁时父母病故上学后,祖母、姐姐、祖父相续过世,这种对于死亡的体验给他留下的恐惧的影响是一生的。如他所言: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人是不断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 川端康成之所以对死亡如此关注,如此执着于死亡情结,源于童年、少年时期痛苦体验。如弗洛伊德强调的那样,"童年的痛苦体验对艺术家的影响是深刻的、内在的。在这里我们可以把川端个人的经历与日本民族的经历结合着看。虽然每个人的经历深浅不一,却真正形成了这样一个民族。想到了海角七号中的一封信:友子,你固执不讲道理、爱玩流行我却如此受不住的迷恋你,只是好不容易你毕业了,我们却战败了。我是战败国的子民,贵族的骄傲瞬间沦为犯人的枷。我只是个穷教师,为何要背负一个民族的罪。

  一个民族如同一个人一样,成长到一定的年龄,理解了死亡是自身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时,就会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存在的意义,以及死亡的意义,最后总结出人应该如何活着。可以说,生死观是决定着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最根本的价值观。

  鸭长明曾说:“当我看到花开花落而感动之时,当我见月出月落而深思之时,就会感到内心变得澄澈,脱去了尘世的污染,自然而然地醒悟了生灭之理,消除了对名利的执念。这就是解脱的开始。”。《心敬僧都庭训》中记载了日本中世歌论家心敬的这样一段话:“常常观赏飞花落叶或草上的露水,就会懂得人生短暂犹如梦幻。那么,行为就会变得温和,内心世界也会更加幽深。”

  吉田兼好的《徒然草》中也有说道:倘若无常野的露水和鸟部山的云烟都永不消散,世上的人,既不会老,也不会死,则纵然有大千世界,又哪里有生的情趣可言呢?世上的万物,原本是变动不居、生死相续的,也唯有如此,才妙不可言。

  歌论书《夜之鹤》(成书于1279-1283年)说:“欲作歌之人,面对事物要有情,有感于物,总是保持内心的纯净,细心观察花的凋谢、树叶零落、时雨和季节的变换,于日常起居之时内心亦充满诗情。”

  松尾芭蕉晚年所作的《笈之小文》中说:“西行之和歌、宗祗之连歌、雪舟之画、利休之茶,所体现的精神是一样的。所谓俳谐,随造化,与四季为友,所见之物皆花,所想之事皆月。

  人在探索生命意义时,迟早会遇到最根本的问题:这一切变迁无已的世间万物,从何处来又将何处去?人生短短几十年所要成就的是世间的功名,还是本真的自我?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在多情与爱智,感性与知性中,哪一种能力较为重要。身处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很容易快乐,但是幸福,是一种很唯心的东西。当我们面对自身,空心自照时,生命又将是一种怎样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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