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名人访谈录系列之三:访书法家黄功敏篇

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之一

——盐源县文化名人访谈录系列之三:访书法家黄功敏篇

沙辉vs黄功敏

  (图片说明:访谈现场,左为黄功敏)

  系列访谈前言:想到做个“盐源县文化名人访谈系列”不是心血来潮。这是我参与我们县一些文化活动时产生“我们应立足本土,挖掘好本土文化”的想法后的一种实践和具体行动。我认为,挖掘本土文化应包括“挖掘”本土的文化人物,他们的思想、学识、才华和研究、成果理应为人所知并使之得到发扬和传播,以此标榜一种文化精神,展示一种文化现场,营造一种文化氛围,为本土历史和后人留下一份鲜活的人物志性质的第一手资料。

  我的第三个访谈对象:黄功敏。

  黄功敏简介:黄功敏,汉族,1926年9月生,90周岁。出生在简阳,3岁到成都生活,曾就读于国立四川大学文学系、黄埔军官学校第22期。从解放初期的1949年起在乐至县工作,1963年到盐源县果场教书,自此扎根盐源。曾历次任盐源县书法家协会主席。

  沙辉简介:沙辉,彝族青年诗人,文学评论家,盐源县彝族文化研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盐源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访谈时间:2016年5月8—9日,10月 30日审定。

  访谈地点:盐源县盐井镇黄功敏家中

  (图片说明:现场书法创作) (图片说明:黄功敏书法作品)

  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天才少年

  沙辉:黄老师,黄老前辈,您好!您是我们县书法艺术界的泰斗,并且我知道您作为黄埔军校的学生,身上有着许多传奇性的经历,我很早前就想拜访一下您,对您的人生经历,还有您对艺术的理解,等等,都想和您谈谈。所以,卢拉伙和我就来采访您了。

  黄功敏:嗯,好的。欢迎你们。

  沙辉:在正式采访之前,我得先简单介绍一下我做的这个盐源县文化名人访谈录,它是一个与政治和政治意识形态无关的纯粹的文化活动,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盐源县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份来自于当下的文化遗产、思想遗产、学术遗产和精神遗产。采访内容我们弄好后会让您过目、审查,然后我们才放到网络上、还有我们彝学会的刊物之类,发表。这个您得同意授权我们才行。

  黄功敏:嗯,好的。

  沙辉:您们是遇到了大历史,您们的历史太厚实了;您的存在是厚重的盐源历史里一笔丰厚的记忆,是盐源历史的某种经历与见证;帮助梳理一下您们的人生,梳理一下那段独属于您们的历史,是我们所愿意做的事。我们就从您的人生历程讲起,好不好?

  黄功敏:我是1926年9月28日生,今年虚岁91岁了。我从5岁开始写毛笔字,是80多年的书龄了。我走上书法道路,是因为一是我本身就爱好书法艺术,二是我家里也因为具备了一些条件,三是我们家里接触的人也都是出名的文化人,我相当于是从小出生在书香门第。我的父亲请了一些社会文化名流来教我,比如胡砚池全祖光,都是清朝末年的举人,著名的书法家。一时所接触的都是社会上很出名的人,他们都有意培养我,不仅是写字,就是歌赋诗词,也都积极培养我。一个姓欧阳的复姓老师,是当时很有名望的,学中医的,他看病不要钱,是个对社会贡献很大的人,对年轻的知识分子很器重,他也把我作为他私人培养的重点对象。我的老师谢无量当时是全国书法界的泰斗了。

  我读书很一帆风顺的,初中高中大学我都毫不费力就考取上了。然后我的字又写得好嘛,所以我十六、七岁就出名了。国立四川大学校长黄季陆父亲八十大寿的寿屏,就叫我写,我当时还是中学生,在黄埔军校的一个附属中学读书。那时候有个迷信的说法,让年轻人写大寿之人的寿屏就长寿,所以让年轻人写寿屏。为什么选我写呢?事情是这样的:暑假,我到一个四川有名的书法家肖善知家里去耍,他的儿子肖昭儒是我的同班,他也是书法爱好者,但对我来说他是甘拜下风。暑假约起到他家去玩。在那里玩了过后我们又到另一个叫苏溪的地方一个富人家去玩,但不是白玩的,我们玩了要走时,主人家有个商铺,现在的小商场一样的,是一个大碉楼,叫我在商铺的牌匾上写上“丽店”两个字。这两个字现在还在。我因为父亲交代过叫我不能随便给人写字,要多向别人学习,要虚心,我父亲当时是省劳动厅长,就是现在的人事厅长。所以我当时不敢写,他就说他是和我父亲说好了的,叫我放心地写。我就写了。这样玩下来,没有时间做暑假作业了,于是我写了一些书法字去。教导主任黄毓全也是一个很有书法造诣的人,看到我的书法作业很高兴,觉得写得很好,就另眼看待我了。他也是黄季陆的秘书,黄季陆叫他提供一个写寿屏的年轻人,他就推荐了我。他提供内容,叫我写,我那时16岁,当时很多名人都没有叫写,你想,名流那么多,川大教授,就是要我写。写之前,哪个字在哪个位置都要记住。要写的时候,叫我沐浴更衣,用木香熏烤手臂,向孔老夫子顶礼膜拜了,然后开始铺好毡子,站着写。要写八幅,一幅有很多字。内容是早记住了的,但是底子还是放在一边,那时候年轻,写起来很容易,一次就过关了,并且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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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量,1884-1964,男,四川乐至人。近代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民国初期孙中山大本营任孙中山先生秘书长、参议长、黄埔军校教官等职。建国后,历任川西博物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四川省政协委员等职。在学术、诗文、书法方面都允为一代大家。(据网上资料)

  黄季陆,1899-1985.05,男,四川叙永人,1943—1949年任国立四川大学校长。曾任成都大学教授、中国国民党内政部常务次长、四川大学校长、台湾行政院政务委员、国民党内政部长、中华民国国史馆馆长等职。在川大任职期间,把川大由峨眉迁回成都,多方筹集资金,扩建校舍,增设院系,扩大办学规模,使川大成为多院系的综合大学。(据网上资料)

  意。大寿的时候,来的都是大人物,中央都来人了,就是蒋介石也派人来参加了的。黄季陆不仅是川大校长,还是政界上的风云人物。这样,我的字写得好的信息不胫而走,不必自己吹嘘宣传了,我十六七岁就这样出名了。

  在抗日战争时期,宋美龄在重庆搞了一个抗日募捐活动,是有水平的才能够参加的,全市75所中学就做了一个书法比赛,不发奖金,但评名次,我得了一等奖,书法作品拿去募捐。

  我1944年进川大,1947年7月毕业,在那里读了四年。日本1945年8月15日投降,那时候我还在川大读书。我还记得那种大家都高兴的劲头。我们文学院院长是向楚,四川有名的人物。人抬人,无价之宝,我出名后,川大几千人,大家都特殊对待我,另眼看待,包括校长。我本来考取的是国立四川大学航空机械系,但是我父亲不同意,让我读了法律系,黄季陆的儿子黄亚东教授,给他父亲说:“五老弟(我排行老五,他们这样叫我)怎么去读法律系哦,要读文学系才行。”他认为我是文学天才,所以我没读完一学期的航空机械系和法律系又被弄到文学系来读。毕业后,我成了黄埔第22期的学生。

  我们从小学开始,一概都是用毛笔写字,只有数理化才用钢笔。我不是自吹自擂,客观地说,我的书法成就,应该是不仅在盐源县,不仅是西昌,成都,就整个的中国书法界,我应该都不在他们很多人之下,我可以这样说。有些什么所谓的全国一号二号的书法家,我都不认为是写得好的,不觉得咋样,我觉得他们都没有进入书法的真正的核心地带,只能说他们写得来字。我写的题材很多。我写的字,不管大还是小,都自有章法自有尺度。我曾经写过一个字30多米宽,大的大到这个程度;小的小到是蝇头小楷,用毛笔写的。写一个字30多米的大字是在盐源果场写的,是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写了“农业学大寨”几个字,是写在盐源果场一号水库坝基的斜坡上的,那个坝基有300多米长,30多米高。先写了个模子,再用石灰填上字。飞机都过来拍照了的。当时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这之前,我也在这个坝基上写过“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标语,一个字大概2米宽,3米高。

  有一次,在乐至县拍电影,在乐至县的山头上立起两座钢架,各拉上一块大红布,一个钢架2米多宽,20米高,叫我写上两幅字,是毛主席写的一幅对联:“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迎接中央来拍摄电影,迎接全国劳模。这部电影叫《三面红旗》。还有一次是在遂宁,迎接全国劳模贺松廷,他是全国种棉花的劳动模范,叫我在横幅上写“热烈欢迎全国劳动模范贺松廷”,还是在一座山上,写的很大。过后,在成都,毛泽东思想展览馆成立了(后来是成都市科技馆,在现在的天府广场附近),叫我写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这样的内容。是刘兴元省委书记叫我去写的。省委书记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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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楚1877-1961, 巴县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举人。 孙中山先生曾誉其为“儒宗”。曾任四川省政务厅长、代省长、教育厅长、国立四川大学文学院院长等。1952年调任四川省文史馆副馆长、所著《巴县志》为全国名志。(据网上资料)

  此句出自当代文学家毛泽东的古诗作品《送瘟神》,是毛泽东得知江西余江县消灭了为害极广的的血吸虫病而作。渗透了诗人“力拔山兮”的伟岸精神和自力更生的进取意识。(据网上资料)

  刘兴元,1908.10—1990.8,山东莒南人,中国人民解放军将领。1972年2月-1975年10月任四川省委第一书记。(据网上资料)

  当时是他和省公安厅长等一行人来视察盐源县果场,看到了我的字,所以就叫我去成都写字。我那次去成都呆了40多天,写了很多,比如毛泽东的毛体字,放大多少倍,然后让我写上去,等等。西昌我也去写过,我还画了很多马恩列斯毛的油画头像。画在西昌的大礼堂,这样我在凉山州的影响也有了,名气也同样产生了。我在盐源县负责、组织和指挥他们写标语,带人写,各个单位都写。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

  国际性的书法大赛我也参加过并获了奖。1977年。宣传部长王和超还有宣传部主办干事王发元叫我参加在澳大利亚举办的澳特烈杯书法大赛,宣传部就送了我两幅字去,得了二等奖,奖金是100美元。钱也用不出去,党委说你要用,来拿就是了。但是因为用不出去没有去拿。奖状现在已经遗失了。世界性的展览我也是参加过的,全国性的也是。凉山州第一次书法大展我也参加了,我是二等奖,我的一个学生当时是盐源县司法局局长,胥国荣,他得了一等奖。

  (图片说明:黄功敏珍藏的孙中山照片) (图片说明:黄功敏在黄埔学习时的照片)

来自于半个世纪前大历史下的传奇:黄埔军校

  沙辉:您是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第22期的?跟我们讲讲那一段风云激荡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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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恩列斯毛,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简称。

  黄功敏:黄埔军校是1924年成立的,在广州,我是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第22期的,我读黄埔军校的时候校址是在成都。黄埔军校是14期搬成都的。我是川大一毕业就考取了黄埔军校的,是在1947年7月,当时校长还是蒋介石,教育长是关麟征,主持黄埔军校事务,不久,蒋介石就是名誉校长,关麟征是校长了。阎锡山,唐生智等等教官,经常来给我们讲课。我当时也是军官了,只要毕业了就是少尉军衔,毕业证书现在遗失了。有些照片我还有,比如那时候发给我们的孙中山和蒋介石的照片。我毕业的时候是21岁,有些同学是参加了战场的。我毕业了就留在了学校,留在了北校场,在市中心。我是步兵科,任学校的区队长。

  日本投降,国共发生了摩擦,1947年我参加了九二学会,这是一个学生会组织,黄埔学生当时有一百八十多人参加,它属于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当时蒋介石要把一批黄金运到台湾去,一些地下党员,把汽油桶里的汽油倒进长江,烧起江水,组织起来阻止运黄金。于是死了很多地下党的人,为了纪念死难人员,成立了九二学会。后来成都也有了这个组织,是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成都区旅游同乡会的名义开展活动的。我们在成都秘密召开会议,在成都文庙后街95号张光鼎家中,张光鼎也是地下党的,带头的是成都市中心地委的黎一上、苏寻常,他是成都市的地下党领导人。当然,当时我们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因为这是保密的。我1947年川大一毕业,进入黄埔军校就参加了黄埔军校成都区旅游同乡会,黄埔军校参加的一百八十多人中,我们成都的有三十几个人。成都文化公园的前身叫绍成公园,我们经常在那里开会。后来黎一上,苏寻常,张光鼎等三个领导被逮捕。我是旅游同乡会宣传部长,叫我交代,我就说我们没有政治目的,就是一个学生会。我为什么没有被逮捕,是因为我当时也很出名,大家都信任我,平时就做通讯录、为校长画像这些,从校长,教育长,政治部主任,都特别关心关照我,所以才没有被抓。叫我们写自白书。

  1949年12月9日成都解放之前,黄埔军校准备迁校到西昌,在大邑县安仁镇与解放军遭遇,我们就在双流起义。后来学校迁到新都,那时候我年轻,就不再学习,心高气傲,觉得那些黄泥巴老师是教不起自己的。这样,起义之后我就被分配到了乐至。我去乐至是1949年。陈毅他们是乐至人,陈毅的弟弟陈季让是乐至县副县长,我叫他们表哥了。我父亲叫黄登瀛,是他们的二舅,他们读书都是靠我父亲支援的。陈季让的夫人是我的堂姐,是二姐。陈毅他们是三兄弟,陈孟熙,陈仲弘(即陈毅),陈季让。我老汉(父亲)也是黄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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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埔军校建于1924年,建校时的正式名称为“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因其校址设在广州东南的黄埔岛,史称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先生在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积极支持和帮助下创办的,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产物。广大黄埔师生在反帝反封建、争取国家统一与民族独立的斗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为中国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黄埔军校自1924年6月在广州创办到1949年底迁往台湾,在大陆共办了二十三期。(据网络资料)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于1937年8月迁至成都。(据网络资料)

  1946年,关麟征任中央军校教育长。1947年10月,任黄埔军校校长,成为继蒋介石之后第二任校长,是黄埔军校在大陆期间三任校长之一。(据网络资料)

  黎一上,1944年经铜梁县保送入四川大学法律系深造。川大未毕业,又考入陆军军官学校。1949年春,加入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后,根据上级指示,在军校发展组织,进行策反工作,以期争取一部分军官、学生起义。1949年5月,不幸被捕,关在将军衙门省特委看守所。1949年12月7日深夜,他和其他革命志士一起,英勇就义于成都外西十二桥。(据网络资料)

  陈毅亲兄弟三人,陈毅老二,兄陈世禄,字孟熙,弟陈世勋,字季让,四个妹妹。陈孟熙,当过国民党43军26师政治部主任,在国共战争中任川西师管区少将副司令官,1949年12月在四川乐山率部起义,作为起义将领安排在上海工作。(据网络资料)

  是黄埔二期,陈毅也是黄埔的,父亲和他们当年一起去参加了北伐的。那个年代,只要是当兵的,不参加北伐相当于不算军人。参加北伐是大势所趋,历史潮流。不参军就出不了人头地,我父亲是军人,让我当兵也算是对父辈事业的一种继承。我父亲后来分配到了四川,任省人事厅厅长,他后来在解放前就去世了。

  我到乐至,是乐至稀有的大学生,又是教育科主持工作的人,在乐至的威望很高。那时候一切都是军管,当时那里的陈县长也是军队上的,是团长,县委书记李书记也是军队上的,我被任命为教育局的负责人,相当于是局长了,负责文教这块。那时百废待兴,我们需要组建学校,我就到成都聘请了80多个教师,然后让县委领导审批,建档。

  解放成都,指挥部驻地当时在乐至。陈毅的大哥陈孟熙,是国民党有名的将领,当时成都重庆这一线都是陈孟熙他们在防守,他们的司令部就在简阳。解放军这边把我当自己内部人看待,也让我去国民党接触;国民党那边,也把我当自己人,因为我有陆军军官学校的出身和国立川大的校徽,通行无阻。动员陈孟熙起义,也是我去说的。很快地,乐至县就和平解放了。

  后来就是很多的政治运动,清匪反霸,土地改革,三反五反,禁烟运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清理阶级队伍,干部整风,一个运动接着一个。反右,清阶(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地富反坏右,所有机关单位,凡是知识分子都要清理。知识分子划了条线,凡是大学毕业的就是高级知识分子,高中生出身的是中级知识分子,初中和小学就是初级知识分子,越高级的越好好清理。我作为一个当时的名人,就特别引起别人的注意,总是被盯住的。这样就把我打为“另册”了,“另册”就是不管你有没有问题,都要放在一边,坐冷门。我是在1963年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被隔离审查的,就把我发配到了盐源县果场。后来因为遇到了文化大革命,我们的问题一直被这样搁置了起来,直到1982年平反,错误纠正平反。因为当时盐源县缺乏教师,我被叫去教书,盐源县果场子弟校。盐源县果场是1963年我来了之前就有了的,后来我们就申请办了高中。我虽然一直做的是教书的事业,之前和之后都一直是干部待遇,这点我是有点特殊的。

  (这时,黄老师的老伴郭九荣嫂子补充道:我们从成都下来已经快52年了。我也是成都的,1965年下来做知期。我有一个孩子,但不是他的,我和他没有孩子。我的老二的一个孩子,早去世了,大的一个现在是教师。我是在梅雨做知情,后来就和他一起生活,我和他一起生活22年了。我和他一起生活后,别人对我说,他在农牧场,因为是知识分子,十指不沾地的,一直从事的是教书育人的事,他们开玩笑说一定要我服侍好他。)

  沙辉:黄老师您之前结婚过没有呢?有没有孩子?

  黄功敏:我的前任妻子叫陈家惠,是陈毅的堂妹,乐至人,教师,我们是在乐至结的婚。后来我被隔离审查到盐源,就离了。我们有一个女儿,陈亚丽,是宁波市第二医院的,1990年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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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陈毅(1901—1972),四川省乐至县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1927年5月赴武汉,任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政治部文书,并负责军校中共的党、团工作。(据网络资料)

  沙辉:您们有联系吗?

  黄功敏:有的,去年我们都是通了电话的。

  沙辉:嗯,很好的。

  (图片说明:黄功敏客厅墙壁上的书法作品)

大半生倾情奉献于这块土地:润盐古城

  沙辉:我们知道,您作为一个学识渊博的“引进性人才”,不仅自己一直在书画领域贡献巨大,也在教育战线作出了大贡献,对盐源县教育人才的举荐和各方面都贡献不小,给我们讲讲呢。

  黄功敏:有个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成都人,是翦伯赞的学生,叫王长文,有一次和他的一个同学一起去考察秦始皇墓,走路回来走得累,休息时,他戴上草帽,背了一个水壶,跟同伴说:“我像不像毛泽东?”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后来被那个居心叵测想独占科研成果的同学落井下石,写一篇文章揭发了这个事,他被批斗下发到了我们县的干海做知青,改造,并且在那里落户成为了农民。我觉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才,推荐给了盐源县文教局,他就到盐源中学教书。后来据说他给当年是清华大学学生会的胡同学写了封信,胡同学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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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翦伯赞(1898.4.14-1968.12.18),湖南常德桃源县人。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杰出的教育家。早年参加过"五四运动",北伐战争。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兼系主任、副校长,以及中央民族学院教授,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等。是马列主义新史学"五名家"(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吕振羽、侯外庐)之一。他治学严谨,著作宏富,主编《中国史纲要》。文革中遭受迫害,时年70岁的翦伯赞与夫人戴淑婉服用安眠药自杀。(据网络资料)

  已被选为接班人,就请新华社记者去了解他的情况。他就说还是想归队搞专业,北京去不了,成都也可以。他就和嫁了自己并且也是下发知青的同姓王的妻子(她也是他朋友的女儿),还有取名兴邦的儿子一家三口回了成都,四川省社科院历史研究所。但不到一年他就因为癌症去世了。

  那时候盐源中学校长是王国福,因为敢作敢为,被取外号“王寡毒”。他叫我物色老师,我就给他推荐了不少人。盐源中学一般的人进不了。有一个是重庆钢铁公司的化验室主任,我推荐到盐源中学来教化学。还有一个英语老师,精通英语,看的都是外语书,他是上海的,也搞设计,教中学根本不是事儿,简直大材小用;有个姓熊的物理老师,很有名气的,我也介绍他们进了盐源中学。有个叫王云震的,被弄去守煤炭,我也推荐到盐源中学做语文老师。我介绍了7个顶级的老师,当时他们都是某个方面能够独当一面的了。你们知道的邱礼农,苏洪喜,他们是晚一批来的,我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这些后一批来的人比较幸运,都在我们盐源这块土地上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才华。而之前一点的,比如刚才我所推荐的那些,可能因为时代原因和教育的受到重视程度不同,所以或许很多盐源人都把他们遗忘了,但是,他们的付出和贡献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忘记。那个时候,在我们盐源县果场这里,注册的就有169个,都是大城市里来的顶级知识分子。就像上面说的,盐源县中学的校长王国福就经常到我这里来要人。后来很多人平反了,运动结束了就回去了,很多人被要了回去,我们盐源县这些地方也留不下他们了。当然,也有回不去了的,因为他已经在这里落户或者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盐源县要开什么大会,我就到县城来布置会场,然后再回到我的单位盐源果场去。我们果场是省属单位,领导也是县团级,有义务做这些。那时候我们就在力所能及地倡导孩子们学习书法,学习毛笔字,还无偿教职工书法。盐源县解放30周年大展的会场布置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我。盐源县的汽车车门上的喷字,这些事务也都是我做的。还有公母山寺庙,比如大雄宝殿,等等的牌匾、门联,这些,都是我写的。还有盐源县许多重要场地里的字都是我写的,县上的“民族影剧院”这几个字就是陈其中书记叫我写的。我在盐源写的最大的字,也有2米多大的。所以,盐源的县委书记没有哪个和我关系不好,比如马鲁初、刘绍先、伍玉光、杨子坡等等都是。刘绍先是木里调过来的。他之后就是陈其中。我还曾两次到西昌去改卷,高考卷,改卷管得很严,很受罪的,对待犯人一样,上个厕所都只能是三个人一起去。这样改了两年之后就用电脑改了。

  沙辉:盐源县的书协方面当初是怎么搞起来的?那时候的情况是如何的?我听说,盐源县的书法家协会组建了几次,如果不是您在支撑和努力,盐源县书法界的成就就没有现在这么好。

  黄功敏:在陈其中书记的手头,盐源县书法家协会成立过,巫景祥是副书记,也很支持,成立仪式上州上也是有人来了的,比如温源兴,当时是凉山州书协主席,还有蒋帮泽,也是州上一等一的书法家,他是州书协副主席,是西昌师专的老师。但这一次的盐源县书协是不健全的,也没有专门推选主席,是宣传部在主管。后来因为没有经费,垮了。再后来第二次组建的时候,就是徐选高的宣传部长,人数也和第一次差不多,也是五六十人。他们推选我做书协主席。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协会又垮了,相当于不存在了。第二次成立的时候,卢拉伙都是参加了的。他也是老资历的了。那时候裱书法的工作就是他干的,他的工具也是齐的。后来我卸任书协主席时都是想推荐他来接替的,是他自己没答应下来。第三次成立的时候是2007年,春季座谈会,周乃祥县委书记主持,彭屹宣传部长,还有陈兴国、徐选高等书法界的名流都推选我做书协主席。我们就做了那个07年大展。在电信大楼来搞了成立仪式,做了一个大型的书法展览,请了很多州上的人过来参加,也有不少人来参展,县委领导也来了不少。展览做了半个月,也邀请县城中小学校的学生来参观了的,包括您们民族小学。陈兴国为这次活动是很出了力的。活动经费我是找的财政局局长宁建国,他当时也是书协的副主席,都是大力支持了的。当时电信大楼是新的,还没有用过,免费提供给我们。我就找了李光华来做这次活动的秘书长。搞活动需要钱,我当时就跑各个单位,比如财政局、文化局、教育局,各个学校,各个单位,凡是和我有关系的我都去要,这样十几万是有的,这样去做各种活动,也培养学生,比如发奖金,最高我们发过2000元一个奖的。

  去年,我就正式退下来了,彭屹部长等人推举李光华做了盐源县的书协主席。

  沙辉:当下的书法界似乎也被很多人批评,很多所谓的书法都是自造体,没有继承传统,乱写,火柴棍一样的没有一点审美性的也有。一些书协领导的字,也是被捧出来炒出来的,在位时作品很卖钱,不在领导岗位之后作品价位一落千丈。这个您怎么看?

  黄功敏:在那次澳特烈杯上这样的现象就被批评了嘛。我很早就提出了这样的批评,我给中央书协主席启功写过几篇文章,提出过我的批评意见,很多人的书法,那是什么书法哦,乱写,就这个批评意见。后来在书法报发表了的。

  沙辉:您来到我们盐源县以后,您培养了哪些书法人才?您最得意的学生有些什么人?

  黄功敏:胥国荣是一个,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后来做了凉山州书法家协会主席。我是理事长。他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还有姜治华,他后来也调西昌了,也应该退休了吧,胥国荣都退休了的。年轻一代,比如卢拉伙,是全国比较出名的彝族书法家,他在云贵那边名气更大。他和我接触的时间很早,他原来是写汉文书法的,他在盐源县第一届书法大赛都是得了奖的,后来专攻彝文。更年轻的,有个到新加坡去留学的,叫胡文扬,也是获过奖的;有个在西昌市委,叫张蔓;还有个在部队里的,年年只要回来就来看我,叫陈福建;从政的就多了,当县委书记的也有,比如原任冕宁县委书记的赵勇等等;还有的是公安人员等,各个阵线都有。他们对我都是很好的,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那种。还有些虽然不是师生关系,但是因为书法结缘,关系很好,盐源县中医院的马正勇院长就请我写了一首《沁园春》的诗词,挂在院长办公室的。

  沙辉:中国哲学讲求天人合一。当艺术家达到某种思想境界之后,他创作出来的艺术作品就不再仅仅是作者与艺术简单的两者间关系了,而应该是“人”与艺术的关系,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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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功,1912—2005,北京市满人,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国学大师。曾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九三学社顾问、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等。(据网络资料)

  艺术和艺术品,是人对生活、人生的理解的物化、外化;是揉进了创作者对人生、对生活和生命的理解和觉悟之后使之高度揉和的多元化关系。您认为呢?那么,您对书法精神的理解是什么?您认为书法的最高境界或者说书法之“道”、书法之精髓是什么?

  黄功敏:中国的书法历史悠久,这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值得我们深入思考。说简单点,书写就是书法,“书法”就是书写、写法。中国的文字应该以书法为主,没有书写就没有文字,没有中国的书法就没有中国的文字;没有文字,其它文化的传承,都是很不方便的。比如结绳记事,要记的太多了太复杂了,这个行不行?肯定不行,只能用数字,对吧?而数字怎么来?需要书写出来!所以说,书法的发展,就是中国文化的发展,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之一。书法应该是有生命的,它是活的,它也应该一直活着。

  沙辉:您经历了那么多的历史风云、人生经历,并且与书画相伴了那么长的七、八十年光阴,历经沧桑却依然如此健康与精神矍铄,您认为,书法活动,书法创作,对您的健康、高寿,很有帮助,对吗?

  黄功敏:是的。练书法,可以延年益寿。生活中,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一写字,就可以把它丢掉了。它给我们带来了许多的使人意想不到的快乐,比如它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融洽、和睦,使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更长久、牢靠,这些都有利于精神愉悦,使人健康、长寿。

  沙辉:非常感谢黄老师能够接受我的采访!辛苦了!

  (图片说明:采访者、彝文书法家卢拉伙和黄功敏夫妇)(图片说明:位于巷子里闹中取静的艺术之家)

  采访手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和卢拉伙敲开了位于盐井镇那条闹中取静的巷子里的黄功敏黄老先生家的门,黄老先生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耳聪目明,精神矍铄。他很健谈,在他的不慌不忙的轻声细语道来中,那段风云激荡的历史岁月自然呈现在我们眼前。黄老先生的历史是足够厚重的,也是“风云变幻”和够人感叹的,——还好,在老人坦然、淡然、豁达而不急不慢的讲述中,给了我们不少内心的坦然、淡定与释然。不过,对一个100分钟和一个150多分钟的录音记录的整理,还是够让我整整两个白天足不出户于书斋了,特别是在他轻柔得甚至放大了播发录音时的电脑音量,也还是听得不那么真切的声音中讲述的那些或者闪耀于历史的某一角落,或者默然于历史烟尘中的历史人物名和历史事件的大概内容,让我求证起来还是破费一些心机。虽然在网络百度了一些相关信息,有些终究我还是不敢说没有出入。一些东西毕竟时代太久远,而被采访的人,作为一个耄耋老人,已经被我们连续采访两个上午“折磨”的到后来总是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虽然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又第三次前去,找他校对和审定了一个上午,为的是尽量做出一篇具体和深入一点而不是浮光掠影的访谈录。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保证访谈里谈到的内容万无一失。因此,我想在此申明,如果访谈内容中如有漏洞与差错,那么我们热忱欢迎方家们的批评指正。

  另外,对于黄老谈到的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一说,因为我对书法完全没有研究,听到他说这话时心中小有疑虑,故刻意追问一句以得到“确切”回答。后来,我在微信看到《书法,中国文化的核心》这样一文,内心恍然,也更叹服于黄老先生的学识。微信文里言:“中国书法的源头,也是中国哲学的源头,表现在一个古老的‘伏羲画卦’的传说上。相传伏羲氏所画的卦,既是形象,又是抽象;既是哲学,又是书道。从书法源头开始,就一直贯穿中国人数千年的生活。书法代表中国人的哲学活动从思维世界回归到实际世界的第一境,它还代表摆脱此实际世界的最后一境。……”特补记之。

  再次为黄老前辈能够接受我的采访表示谢意!祝他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文章系彝族青年诗人,文学评论家沙辉原创,授权母语在线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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