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走进我的镜头吗？”
1990年，成都柳荫街，一扇紧闭的门上，一把竹椅倒扣着，三毛脱了鞋，赤脚坐在竹椅旁的地上，凶狠地努着嘴，眼神却放空，斜瞄45度的虚空。
咔嚓，肖全按下快门。
这被三毛称为“完美呈现出自己是多么倔强的女人”的瞬间，就这样永恒的凝固在时间长河里。
几天前，这个瞬间再次浮现在人们眼前。
杭州，浙江美术馆，《肖全肖像摄影作品展》，三毛、张艺谋、姜文、谭盾、王安忆、崔健、余华等，用“一生最好的照片”，带着杭州人重回上世纪90年代。
肖全镜头下的张艺谋
肖全，被称为“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他跟随玛格南图片社摄影大师马克·吕布在中国工作超过二十年。因拍摄囊括 1980、1990年代众多中国文艺界精英的“我们这一代”而为人熟知。人们往往很好奇，为什么他可以拍到这么多的大腕，而这些大腕们为什么又如此迷恋肖全的照片。
杭州，是肖全人像摄影的开始
在浙江美术馆展厅正中摆着一张老照片：那时的肖全完全还是个大男孩的样子，调皮地笑着。一个中长卷发的护士，站在男孩前面，背对着镜头。她就是陈岚。
从浙江美术馆往南步行7分钟，便是海勤疗养院。那是肖全33年前开始肖像摄影生涯的地方。
1983年，陈岚在海军杭州疗养院6号楼当护士，那年还在部队当兵的肖全住了进来，浓眉大眼的他很引人注目，加上他一天到晚背着照相机东拍西拍，80年代的照相机不亚于现在土豪手里拿的爱马仕包包。
陈岚记忆中的肖全话语不多，但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疗养结束回部队后，肖全把照片寄给了陈岚，其中有一张是陈岚父亲正在看报纸。“真的跟我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那个年代，我们觉得拍人物像，就是笑啊，他却能捕捉我们的神态，从他自己选取的角度里能反映出一个人心里的东西，足以令人意外了。”
1988年8月陈岚写信给肖全说：“但愿能早一天见到你和你的作品……”
33年之后的这个冬季，肖全真的带着他的作品和自己来到杭州浙江美术馆。
用镜头造就《我们这一代》
展览的第一部分，取名“缘起”，前言旁的11张照片，都是33年前，肖全在海疗附近的玉皇山路、南山路上拍的。因为这段往事，巡展“我们这一代”来到杭州时，改成了“肖全肖像摄影作品展”。
20多年前，为三毛留下最后的黑白影像之后，肖全的人生也变得漂泊：1991年后，他辞去工作，开始满世界跑，“参与和鉴证”。
肖全镜头下的顾城和谢烨
肖全说：“刚开始我拍照片的时候题目不叫《我们这一代》，叫《参与者和鉴证人》，因为当时我的好友万夏（他出版过摄影集《黑镜头》系列）说，你天天和那帮人混在一起，你既是历史的参与者也是鉴证人。当时我就是把这些照片夹在一个黑夹子上，自己还给这个黑夹子做了一个书脊，写上“鉴证人和参与者"这个书名。我带着这本自己做的书去全国各地寻访那些跟我有缘的和我特别想见到的这些英雄们。这样就完成了我最早的拍摄。”
后来，因为美国有很多类似的词语，类似“迷茫的一代"、“垮掉的一代"等，肖全觉得很有意思，就改名叫《我们这一代》。
肖全曾说：“我花过不少时间去做准备，最终我（差点）还是没有勇气，来做这件事。其中的理由很简单，它来自我内心的脆弱。因为在我拍摄他们的那个年代，他们是何等地年轻，个个风华正茂。青春没办法留住，每个瞬间的画面都在改变。好在20 年前我为他们，也为自己留下了光荣的影像。此时此刻我们绝大多数人正在自然而骄傲地老去。”
摄影于我，是一种令我近乎着迷的情感
“曝光正确的照片易得，但想拍一张好照片并不容易。”在数码摄影技术不断发展且这种具有强大PS后期制作能力的APP等软件的今天，在他看来，数码技术让摄影门槛的降低并不意味着摄影艺术水准的降低，科技进步只是带来技术和硬件上的便利，但一幅好的照片仅靠技术和硬件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摄影师独特的领悟力。“每个人的内心、眼睛、感受力不同，所拍的照片就会不同。”
在他的摄影中有两个偏好不能不提：一个是他直到现在仍然还在使用胶卷，另一个就是他特别偏爱黑白照片。“黑白既是开始，也是结束。黑白照片有种说不出的感染力。”肖全如此解释。而对于胶卷，他说自己固执地喜欢听那种胶卷卷片时的声音，能带给自己灵感。
“远胜于某种技术。摄影之于我，是一种令我近乎着迷的情感。”这是法国摄影大师马克·吕布（最初作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到1952年加入到著名的玛格南图片社。）在他出版的摄影画册首页里留下的一句话，这句话也是肖全的写照。
1993年马克·吕布来广州拍摄时，遇见了肖全。肖全作为他的助理跟随他工作，从此结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师徒情谊。马克·吕布是上世纪封闭年代世界观看中国的一双眼睛，他是新中国成立后，首位获准进入中国拍摄的西方摄影师，在他持续超过半世纪的职业生涯中对中国的拍摄构成了最重要的部分。
肖全与马克·吕布
他们一同遇见了那个时代，遇见了那个年代里的城市。
巩俐那时弯弯的叶眉，杨丽萍是天生的舞者，顾城爱给肖全写信，有时是诗歌，有时是告诉肖全他想被怎么样的角度拍，是后来人想不到的顾城，北岛天生忧郁，王朔一脸精英气质，还有很多很多艺术家的鬼马星空。那个年代我们通过他的照片来窥之一隅，那时崔健唱着一块红布，唐朝乐队一脸不羁。
肖全镜头下的杨丽萍
不得不说，在那样一个年代，在那样一群独立特行个性极强的人当中，肖全用相机将他们维系在一起，而不是别的谁，也能够说明肖全本身确实是非常有魅力的，一直在拍，从踏入那个圈子开始，从第一张照片开始，大家便认可了他。
这是一个年代的图谱，看完展览之后，会让你觉得许多照片拍摄的不只是人，而是一代，整整一个上个世纪的精神面貌。
展览会一直持续到1月8日，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展览，那些凝固的，都是时光。
文｜流川枫·图｜肖全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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