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作家“贼道三痴”郑晖:谨以不辜负时间和写作的一生向世界道别

  在中国网络文学“浮出历史地表”的过程中,历史穿越小说是最早进入学术界视野的,但也是被误解最多的文学形式。当其他作者都在讲历史故事时,只有贼道三痴是在讲中国文化。

  贼道三痴,本名郑晖,自称“小道”,江西鹰潭人,痴于写作、读书和围棋,故名"三痴"。作为新生代网络历史小说作家代表人物,他写过10年纯文学,文笔优美。2001年开始传奇文学创作,完成长篇小说《灞陵雪》《西域王者传奇》,以及中篇小说若干,计百万字。

  2008年起,贼道三痴凭借历史题材小说《皇家娱乐指南》声名鹊起,之后,又借《上品寒士》《丹朱》《雅骚》等作品推波助澜,他自此成为新一代网络历史小说的开河大神之一。

  2013年9月,贼道三痴开始在创世中文网连载《清客》。可惜天不假年,2015年1月,他在医院检测出肝癌,而他此时的《清客》尚未完成一半。2月5日,《清客》更新了第214章,后面却跟着贴出了他的一封绝笔信:《谨以此章 向书友们告别》。

  7个月后,“贼道三痴”郑晖平静地作别了这个世界。

  他尝试让“精神在笔墨中得以寄托”

  贼道三痴,1972年1月15日出生于江西上饶广丰县,13岁随父亲迁居鹰潭市。

  贼道三痴一生命运多舛。1988年,正读高中他,感染了一场大病,因病至残,从此“行路需扶杖,宛如老朽;一推即倒,直似婴儿”。3年后,贼道三痴的父亲因病去世,他自己独立承担起家庭重任。其后,郑晖自学中文专业,完成了大专学业。后来进入中铁十四局南昌公司鹰潭四公司工作。

  无疑,17岁那年那场大病,对贼道三痴的影响相当深远的,身体的痛苦曾长久地给他带来困扰。学业废弃,不得已只能自学;身体与精神的折磨更使他的精神世界长久地行进在阴影中。他就是在在疾病和忧伤的双重缠绕与重压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守着读书与写作。

  贼道三痴曾说:“快乐时我就忘了写作,只有痛苦才能把我推向电脑,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些文字,借着这些文字,我的灵魂才可以残喘呼吸,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可以思想的人,艰难而庸俗的生活没有让我完全沉沦。生活的艰辛,行动的受限,唯有在文字中暂时忘却,精神在笔墨中得以寄托。”

  于是他一边工作,一边写作,羸弱的身体在支撑着家庭希望的同时,也透支了生命的活力。

  多年来,贼道三痴这种坚守以及面对命运毫不妥协的勇气终于换来收获。2009年,他凭借五代十国题材历史小说《皇家娱乐指南》,正式跻身名家之例;《上品寒士》一经发布即席卷榜单,贼道三痴也被书迷正式封神,成就了他网络历史小说奠基人地位,与三戒大师并称网络历史小说双雄。12年1月,他的连载小说《雅骚》,其成绩更超过《上品寒士》。2013年8月,《雅骚》实体书改名《活在晚明》出版上市。

  就在万千书迷庆贺贼道三痴10年出版艰辛路终于圆满画上句号时,上天又给他开了一次最致命的“玩笑”,死神通过施加病症的方式,提前找上了他,也许是因为太过嫉妒他的才华。

  他为治腰住院却要承受肝癌的结果

  《谨以此章 向书友们告别》,是贼道三痴通过网站挂出的遗书。其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他获知自己病情前后的经过:

  2015年1月,“小道这次是因为腰痛无法起床才住院的。不料在CT和核磁共振检查时,发现肝部有个巨大的肿块。”经转院上海东方肝胆医院就诊,“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肝部肿瘤巨大……这就是小道这次腰痛好不了的原因。会诊专家又建议找出原始病灶。因为肝部那巨大的肿瘤并不是原发性的,是从其他部位转移来的。其实对于小道来说,找出这个原始病灶已无关紧要。既然已经转移、已经扩散……小道住院是为了治腰,又何曾想到要面临死亡呢?”

  接下来,他写了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小道对死亡并不是很恐惧。小道喜欢看书。古来先贤大哲、名士高僧对生死的思考和感悟影响着小道。小道自己也写过一篇名叫《死之闲谈》的散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才发现还是很难超脱。这是一支冷箭。“

  然后,他也讲了自己对于此生如何善后的选择:”母老,妻贤,女幼。牵挂的事儿真是不少。可是没有办法了,残酷的现实必须面对……小道只是相对而言心态比较平和,没有崩溃而已。无法手术,化疗也不适合,小道现在已经回到广丰的老家,住在妹妹家的老房子里,准备吃点中药,保守治疗。不行的话,就叶落归根。小道将联系红十字会,捐献眼角膜,最后做点有益的事。“

  最后的最后,他说:“小道趁现在神智还清明、身体机能尚未恶化,会写一些纪念先父和关于亲人的文章。小道是骨子里的文人,临死也忘不了手中的笔。不过,在这里,小道要先与书友们道别了。小道在小说中曾经两次引用‘太阳照常升起’这句话,而在屈指可数的某一天,小道的太阳将不再升起。书友们,珍重!“

  或许是因为早年坎坷的经历,贼道三痴在面对死亡来临时比旁人更显得平静和无奈。在绝笔书中,他恬淡朴实地向书友交代着自己的病情,戏谑着“留给小道的时间不多了”。其后的“生命无常,惜福眼前”这句话,是他说给自己,也是说给书友们最后的寄语。人生苦短,在他有限的时光里,贼道三痴从不辜负时间和生命。

贼道三痴《活在晚明》书籍封面

  他选择以尽量不打扰世界的方式告别

  贼道三痴罹患癌症的噩耗一经传出,万千读书目瞪口呆,许许多多的读者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彻夜难眠、几欲落泪。更有读者在网上高呼:愿用10年生命,换贼道三痴再写5本小说。

  不得不说读者才是最可爱的,他们扼腕痛惜之余,纷纷以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祝福:大家或在起点、创世补足订阅,或在书页高额打赏,或直接捐助钱物解囊相助。有的读者则自动担负起联系书友、扩建书友群、推荐治疗良方、寻找权威专家的责任。还有读者专程到贼道三痴远在江西广丰老家的养病之所进行探望,代表书友送上关心祝福的话语,送上资助贼道三痴医疗和家人生活的费用。每一双手,每一颗心背后的千言万语汇聚成读者们的一句话:祝好人一生平安,愿奇迹在贼道三痴身上出现!

  然后奇迹终究没有出现。最后,贼道三痴选择以尽量不打扰这个世界的方式,向自己的人生和尚未完成的作品,安静地告别。

  2015年9月21日凌晨,贼道三痴以43岁年纪,在他还很年轻,身体尽管不是那么好,写作倒还顺利,并且妻儿美满时,于广丰老家溘然长逝……叫人遗憾,令人唏嘘。

贼道三痴《上品寒士》封面

  他想借写作“真正做一回古人”

  贼道三痴的《上品寒士》《雅骚》与《清客》等作品,追溯和再现的都是那些如水流逝的“黄金时代”中的“黄金人物”,旨在要为漂泊的现代灵魂寻觅一处古典的精神家园。

  在被问及创作初衷时,贼道三痴曾答:“喜欢那个年代的人物。我喜欢4个年代:春秋、魏晋、晚明和五四时期。”而春秋太辽远,五四太迫近,于是就有了讲魏晋的《上品寒士》与说晚明的《雅骚》和《清客》。

  当其他作者都在讲历史故事时,只有贼道三痴是在讲中国文化。《上品寒士》被读者认为是他最得魏晋风流的作品,在那些个“让人不忍就寝的好月亮的晚上”,主角陈操之与风度翩翩的名士们谈玄论道,衣袍翻飞之间,这个常驾着牛车四处游玩的少年形象,几乎成为了普通网文读者想象魏晋风度的唯一通道。

  他的另一作品《雅骚》,同样复活了晚明江南的末世繁华。贼道三痴以晚明小品文的笔法来写晚明历史小说,将《菜根谭》的雅与《金瓶梅》的俗融为一体,讲老僧经商,谈名妓礼佛,说鲜衣怒马的少年纨绔与苦心功名的士子书生,把晚明的风流写得惹人醉。

  贼道三痴的历史小说,写魏晋则有“魏晋风度”,写晚明即有“晚明风流”,甚至不但要重拾古人的“风度”与“风流”,还要寻觅今天更加稀缺的“风骨”。在《清客》中,贼道三痴第一次喊出了“真正做一回古人”,他所选择并重塑的“清客”这一群体,正是他所认为的最能代表中国传统文人生活趣味乃至人生志趣的形象。他的历史小说调和古今,致力于接续千年文脉,将古典文学的旧藤引入网络文学的新园,并且已经生根发芽,正在开花结果。

  书友们认为,贼道三痴的小说,立意独特,构思新颖,文笔优雅,且“最擅布局,他的局,无关阴谋与算计,而是通过语言布出一种种气质。透过清新的文字,去完成一幅幅画卷,从而带我们走过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在很多读者心中,贼道三痴的离开,并不是消亡。他的灵魂将如他笔下的陈操之、张原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重生。或是魏晋,或是唐宋、又或是明清。不管在哪个朝代,我们相信贼道三痴都是一个才华横溢、倾倒众生的谦谦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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