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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读书周报》第1652号第六版“新阅读”
（2017年2月20日发行）
好看文丛
《荷尔蒙夜谈》
鲁敏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7年1月版)
身体经验的重构
杨毅
——《荷尔蒙夜谈》是作家鲁敏最新推出的中短篇小说集。书中收录的十篇小说是鲁敏近年来探索小说艺术的重要成果，也是她力图寻求的一次艺术上的突破。可以说，新书《荷尔蒙夜谈》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是她致力于反思城市人病态的精神状况及其症结的力作，读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的确，没有比惊心动魄一词更能形容我对这本书的阅读体验。正如书名所提示的，书中的十篇小说都与“荷尔蒙”有关。但荷尔蒙与性不同，正如作家自述，荷尔蒙“最主要的还是与创造力、野心、艺术刺激等周边元素密切相关”。不过在我看来，荷尔蒙在小说中首先与“身体”有关。鲁敏以一种近似“野蛮”的姿态，将笔触直指男女之间滋生情感的身体本能，对于身体在塑造男女情感生命中的重要作用，进行了一次完整的梳理。然而，在鲁敏的笔下，这些形态各异的身体却无法带给人美感，相反，小说中的人物与其身体常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他们以一种非常态的方式使用自己的身体，并以此获得满足。
——在鲁敏那里，身体产生的一切感觉，包括脆弱、麻木、疼痛、饥饿、松弛、恐惧、亢奋、紧张都以物质形式对自我做着清晰的注解。因为身体的存在，人才变得那么具体和真实。不妨说，《荷尔蒙夜谈》 的价值在于以一种极端逼视的姿态使读者重新认识身体，也使读者重新认识人自身。
——当然，鲁敏书写身体的意义不仅在于把身体看作一种对象性的存在。更重要的是，鲁敏借助身体的扭曲去揭示现代人病态的精神状况。于是，我们发现，这部作品中的各色人物命运，无一不是因为人的身体欲望在其中左右，故事的走向也在这种人的原始本能中起承转合。拿《万有引力》一篇来说，它以一种线性循环的结构展开叙事。我们大概很难想象一个看门人偶然改变想法而做出的举动，竟然会牵引出一连串的戏剧性事件。但仔细考察却不难发现，种种的联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在一种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的相互“吸引”，而这万有引力不是其它，正是无节制的欲望。
——总的说来，《荷尔蒙夜谈》作为一次大胆的文学尝试，突破了鲁敏原有小说的题材和架构。通过身体经验的重构，作家着力描绘现代人的种种精神状况，以积极的态度介入到当下火热的现实中去，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力作。
以史为鉴
《清风明月旧襟怀》
许石林著
鹭江出版社
(2017年1月版)
铁石时代 温柔心肠
江泽涵
——皓月当空，清风微拂，曳起坐园人已褪色的襟衫，循序间情思驰骋。多么神雅俊逸!本集以白话勾连今昔，于侃侃而谈中诉说历史，演绎典故。学者许石林学识渊博，立场鲜明，驾驭掌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苍生，游刃有余。
——俗话说：“借历史之酒杯，浇今人之块垒。”本集非纯粹缅怀前朝风物，而是通过再现古人的思想讽喻今人。文中反复阐释的为政为人的品质有两大点：勤俭戒奢、自省自律。许石林在 《天欲义而恶不义》 中指出，古代官员对“见义不为”的冷漠人一同治罪，痛斥今人制定律法，为罪恶寻找合理的存在依据，长久以往，必成祸患。又在《王朝末季的神经质》中直言，一个王朝如果到了不以义化民，而导民以利，致使人心逐利，不择手段的时代，也意味着王朝到了尽头。
——本书援引了旧社会的三纲五常，及“因果报应”、“善有善报”这些形而上的思想，是否还适时宜呢?许石林说，无规矩不成体统。时光流转，日月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人群却始终要守一些不变的常道。诚然，一个强盛的国家，价值观也必是健康正直，我辈当行仁义之举，而仁义又常遭讥讽：“假道学”。许石林于此提出了深刻的见解：“道学哪儿有真的?在没有行动之前，所有道学都是假的。只有道行、行道才是真的。不承认有道学，不把假的当真的去做，就永远不会行道。”退一步说，纵使是假的，倘能一辈子恪守，也是功德无量。
——蓦然，想起叔本华的一句话：我是铁石时代的一副温柔心肠。这何尝不是囊括了中国传承千年的文化精髓呢?
反乌托邦
《2084》
[阿尔及利亚]布阿莱姆·桑萨尔著
余中先译
海天出版社
(2017年1月版)
文明崩溃的预言
欧阳德彬
——读完布阿莱姆·桑萨尔的长篇小说《2084》，感觉世界上的所有个体都不应为自己的现实处境沾沾自喜。虽然作家在该书开篇就故弄玄虚地写道：“我们叙述的故事将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将来，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它跟我们当下所处的世界与时代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阿比斯坦帝国，人们严守圣书《噶布尔》的教诲，一举一动受到“彼佳眼”的监视，完全取消了个人思考，民众沦为制度的忠实信徒。人们只能看到被允许看到的东西，帝国边界之外的地方，一直被宣传成水深火热的地狱，敌人随时会从边界冒出来扭断附近居民的脖子。在黑格尔看来，历史是一种无意识的演进，任何人无法预知历史的走向。阿比斯坦帝国的统治阶层却厚颜无耻地声称他们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方向。主人公阿提的遭遇既是幻想世界中的遭际，也是一种现代性的遭际。当人们欣欣然步入现代，说不定正踏上新的奴役之路，沦为颇带悲剧色彩的“永恒的奴隶”。
——这是一本需要极大耐心才能阅读的书，一旦踏入阿提的世界，沉闷与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作家建构了一个骇人的乌托邦社会，除了朝圣，人的流动被完全禁止，精神完全奴化，居民只能生活在自己的街区，从事被指定的劳作，对帝国之外的世界漠然无知。对他们来讲阿比斯坦意味着永恒：它一直存在，而且将永远存在下去。让人不禁感叹，如果2084有朝一日真的来临，无异于世界末日。
——《2084》是一则文明奔溃的预言，直现民主和文明的脆弱。从《1984》到《2084》，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整整一百年过去了，人类族群某些深层次的方面真的进步了吗? 太多的问题悬而未决，值得读者深思。最后，化用一句奥威尔《1984》书封上的话，多看一本反乌托邦的书，就多一分自由的保障。
第三只眼
《未来简史：从智人到神人》
[以色列]尤瓦尔·赫拉利著
林俊宏译
中信出版社
(2017年1月版)
智神的诞生
阳志平
——很多年前，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两位先后拿过图灵奖的牛人有一段对话。
——牛人A：我们要给机器赋予智慧，让他们有自我意识!
——牛人B：你要给机器做那么多好事? 那你打算给人类做点什么呢?
——牛人A是人工智能之父明斯基。他喜欢将人类看作有血肉的机器，他的框架理论成为人工智能的入门基础。牛人B则是鼠标的发明者恩格尔·巴特。当明斯基1961年发表他著名的文章《人工智能走向》时，恩格尔·巴特还籍籍无名。直到次年，恩格尔·巴特发表宏文：《人类智力的增强：一种概念框架》，提出不同于明斯基的另一条增强人类智力的道路：不要尝试发明自动打字的机器，而是尝试发明鼠标，并且他真的成功了! 就像恩格尔·巴特一样，来自以色列的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新作 《未来简史》中，同样注意到了AlphaGo这类人工智能的突破，不仅意味着有血有肉的机器人未来即将诞生，同时更意味着未来可以更好地增强人类智力，最终促使超级人类的诞生。在未来世界，多数人被算法操控，而少数人则掌握算法，成为体力和
——脑力远超多数人类的“神”。人类与人工智能一样，同样正在变得更强大。借助于可以编辑基因的CRISPR这类技术的进展，越来越多的算法会在你出生前提前置入人体基因内部。借助于让大脑透明的Clarity技术、能打开或关闭神经元的光遗传学(optogenetics)这类技术，人类可以在未来操纵记忆，重塑大脑。同样，体力借助外骨骼，可以增强百倍。脑力借助增强现实头盔等各类认知增强设备，可以拥有更好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乃至更完美的记忆与更快速精确的决策……这些黑科技刚开始只会是少数人享用，然后将实现快速全球化。只是地球的承载能力有限，所以一些关键技术必然是伴随全球太空移民与太空殖民而取得突破。
——《未来简史》就是这样一本从历史、生物、心理和科技等多维度探讨了人类所面临重大议题的著作。当饥荒、瘟疫和战争被一一击破，人类开始面临从智人成为智神的挑战。我们正在成为登临下一个星球的“神”。站在智神角度看今天的人类，也许相当于今天的智人看数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一个新时代正在徐徐展开。
闲读随笔
《草木滋味》
周华诚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1月版)
江南风物 浓浓乡愁
贾登荣
——《草木滋味》是一本充满着自然气息、故乡风味的作品。作者分别从儿时的野果、美食、趣事等方面入手，多角度描述了自己记忆中的江南饮食习俗、风物景况，向人们呈现了一幅江南饮食文化的多彩画卷。同时，那些满含山水田园诗般清澈灵韵的文字又传达出作者浓浓的乡愁。
——全书由“草木生、南方书、流浪帖、烟火集、灶下语”五辑组成，共收录了作者九十余篇短小隽永的散文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本以草木为楔子，全方位展示江南民间饮食文化习俗的文集。如在《梨花》一文中，作者通篇写的并不是娇艳的梨花，而是江南清明节时的饮食习惯：吃青团、吃螺蛳。而梨花，在作者笔下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寥寥几行而已。至于书中的“木槿、紫云英、桑、白兰花、霸王花”等看似以草木为标题的篇什，无一不是以草木为由头，纵情书写江南的饮食习俗、民间风物。应该说，作者笔下的草木滋味，其实就是江南的饮食味道、美食文化。
——《草木滋味》一书的文字朴实简约，同时又饱蘸着作者对生活的挚爱与温情，既散发着宁静舒缓的气息，又洋溢灵动抒张的风致。那些描写乡野风物的文字相当朴实：“小蝌蚪八只九只，一簇一群在水沟里游动，身子竟有些透明，与泥色相近。”全是白描，没有丝毫的抒情成分，但从作者细致入微的描写中，能够感受作者对江南的思念之深。草木是天地自然的馈赠，滋味是身心的直觉体悟。如果没有对江南如痴如醉的爱，岂能有那么灵性而透彻的表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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