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李景丨微小说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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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李景:1962年生于山西万荣。山西省作协会员。身为教师,喜舞文弄墨;虽是草根,心系农村父老乡亲。为文学愿憔悴,为真情不怕衣带渐宽。人生左右铭:不为名利哗众取宠,只求写作青春不老。

  微小说五篇

  李景

商 店

  柏油大路的十字口有座土瓦房。土墙灰瓦一门一窗,房檐下贴了块白灰底上用淡淡的墨汁写着“商店”的招牌。

  店主年迈了,说不准岁数,可华发和满脸的沧桑在,只有那尽管灰白仍剑气不减的眉毛和炯炯亮着黑的眼,叫人望一眼就不由生发敬畏。

  “掌柜的,有笑城点心没?”

  店主抬头盯着我,“你——?咋——?”他沧桑的脸庞上开始泛桃花色,“给谁买哩?”

  “我老爸。”

  “你在哪儿工作?”

  “吉祥县城。”

  干事的咋买这——。

  “掌柜的,我爸给我打电话专门叮咛的平安村口的商店……”

  “你是哪个村的?”

  “兴盛村。”

  “好娃,好娃……”店主口若悬河地说,“我开了30多年的店,见过的人千千万,却很少有人给爹给母买笑城点心的,可是,大概是前20年吧,兴盛村来了一个青年人叫我感动扎啦!那时的点心才块儿八毛钱,他要10斤,我问他,他说他娘爱吃……我当时就在心里给自己说,这人的点心钱我今天是不要了……那人耿直,他说今天的钱必须给,因为我是给我母(mo)买哩。没办法,钱收了,我问他叫啥,他说叫狗蛋……”

  我的喉结动着,只有把口水和话语咽回肚子里。

  坐在儿子轿车的副驾上,泪水夺眶而出,压抑在心头的话语只能用哽咽来宣泄。

  儿子减了车速,拉住了手刹,“爸,咋啦?”

  “没事,今天我才弄明白你爷去年临终时的最后那句话。”

  “我爷说啥了?”儿子急切地问。

  “回,给年爷上完坟再给你慢慢讲……”

  路旁绽翠吐绿的杨柳树和我擦肩闪过,我给儿子讲啥?他信吗?

  回的城里,在儿子的再三追问下,我说:“赓子,你一定要记着你爷爷的小名叫狗蛋,并把这名告诉给你娃……”

娟 子

  他和妻子肩并着肩,在县城的十字路口碰见了她。

  她微笑着把秀气的脸从他的眼里扬向他的妻子。

  他微笑着把头在她的眼里深深地点了又点。

  她去街东了。

  他和妻子往街西了。在繁华的街市上走得飞快。

  夜。炕头月色里,妻说:“今个碰上的那是谁?”

  “谁是谁?”

  “装啥装?肯定……”

  “啥肯定不肯定?”

  “我敢说你跟她有关系!”

  “跟谁?”

  “没关系咋不敢大声说话?没关系咋眉来眼去?没关系咋鬼鬼祟祟?没……”

  他在妻子穷追不舍的质问中鱼跃坐起。

  他咽了几下口水,说:“她是个哑巴,是外婆的一个远房侄女,我们小时候常在一块玩,常凭着自个能说会道害她挨骂受气……她叫娟子,想不到你……”

  妻张着口。有月光的碎点在她眼里闪。

  他用出了汗的巴掌拢住了妻的秀发。

  妻开始在他的怀里抽泣 ……

二 叔

  二叔走了。丢下年已八旬的奶奶一个人走了。

  父亲一下子老了很多,坐在奶奶的眼前时,不言不语,一个劲地抽烟。烟雾弥漫里,奶奶说:“都怪外害货没脑子,你就不想想?”

  二叔死了后,奶总叫他害货。

  三十多年前,二叔二十五六岁。二叔在村里名叫二丑。

  在村里人的眼里,二叔是癞蛤蟆,二婶美玉是天鹅。他们脑子转九九八十一道弯都想不通,癞蛤蟆咋就吃上了天鹅肉。

  二婶便开始在村里人的怪眉怪眼里日出而作,在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中日落而息。二叔便觉得自己就配不上二婶,心头的醋越霉越酸……

  左邻说,人活脸树活皮……

  二叔就开始每天文攻二婶。

  右舍说,女人天生就是贱皮货天生就要敲打才顺渠……

  二叔就开始不分白天黑夜,常把二婶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那年秋,二叔的拜把兄弟和二叔又狠喝了一天酒,夜里二叔就用菜刀把二婶秀气的脸划了。

  那天以后,村里就再没见过二婶美玉。

  那年,秋风扫落叶的季节,二叔进了回法院,回来咬着牙给村里人说,把外货扔啦……

  村里开始就有人说,二丑打光棍值。

  二叔就这样光棍了二十多年。

  二叔的坟谷堆孤零零地在村西的土崖上风吹日晒着。

  每年的清明节,父亲和娘总叫我去扫墓烧纸钱给二叔。

  二叔咋不和祖父他们埋在一块呢?父亲说,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都三十了,多会才算长大?我盼星星盼月亮着。

李 四

  屯中李四,双目失明,两耳特聪,虽年逾不惑,仍腿脚利落,风风雨雨中行走如目明者自如,很少有跌跤闪失之事。李四一生与老母相依,在屯里落得孝子美名。日出日落里,好心人提说配偶一事,李四悄言,等老母寿终后再说。问其故,李四说,不曾闻得左邻右舍婆婆细语,总听得儿媳凶吼,我母极温极柔,岂能忍受凶吼惊吓?

  屯里人茶余饭后便谝李四乃骡子一匹。

  此言虽刁,可四十多年春夏秋冬里,不曾有一人发觉李四有沾花之蛛丝惹草之马迹。

  去春,老母难奈初暖乍寒这不饶人的节气,撇下哀子撒手人寰。李四一声惊天动地之嚎啕,便人事不省。坐草七日里,李四再无哭声出喉,可泪浸双目流血不止,令目明人心痛泪流,叹世间唯“亲”字厉害。

  出殡日,送葬阡陌上,李四肝肠寸断的嘶哑着“我,靠谁呀?”令送葬人茅塞顿开。

  服孝周年后,屯里好多人好费口舌,方为李四求得一伴。喜糖甜过,李四便将油盐酱醋入厨上锁,饭时方取。

  伴问其故,李四振振有词: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知道啥啦?

  伴愤然离去。留得李四整日巷头上冬晒暖夏找阴凉度日。

  那日,好友赵六问李四:何苦?

  李四说,这是命……

  赵六说,自寻的,管命逑事!

  李四便仰面翻白眼。

王 五

  王五是屯里最早着手生意者。

  王五长得帅,有派有范,加之肚子里有高中墨水,能说会道能盘会算,不几年,便叼了带把烟,骑了电驴子,盖了洋屋子。

  王五是屯里最能喝也最会喝酒者。

  王五喝酒只喝啤酒,夸夸其谈给屯里人说啤酒能健胃强身还那个。屯里人见王五果真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常不扣西服扣子,便也学着喝,喝罢就打酒嗝,怪味刺鼻,就咋呼:一股马尿味……王五就讥笑:“大大一个土包子。”

  王五腰里有钱了,可他不以贫富看酒下菜冷眼看人。并时常小恩小惠老弱病残者,不时解囊相助屯里公益事业,故家里各式各样金匾悬挂满墙。

  去秋,王五失踪,令酒朋烟友们思念悠悠。有人问王五婆姨,回答说:“出门了。”

  去冬,有GA轿车进屯,好多人都亲眼见头戴国徽者进出王五家门。

  年近月终时,屯里便有了王五进去了的言传。还说县城公安局门口的黑板为证。有人赶集取证,果真逮哩,还说王五在背旮旯开外旅馆干那事……

  屯里人摇头叹息:这么好的一个人,咋还——?

  王五的洋房子,在屯里人的眼里黯然了。

  除夕,屯里接福接财的爆竹声满天满地地开唱了。

  睁开眼就是新年了。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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