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之子 | 单读一本书

  本期“单读一本书”,向大家推荐《柏辽兹回忆录》。它的副标题名为“狂飙之子与十九世纪西欧文艺”,点明了柏辽兹内心根系所在,他深受这场运动的影响,音乐思想也在狂飙突进中奔逐。在某种程度上,本书是窥望十九世纪欧洲文艺生活的一个窗口。

  

  18~19 世纪,欧洲文艺鼎盛的时代。这个时期,浪漫主义思潮兴起。英国思想家以赛亚·伯林如此评价:“浪漫主义的重要性在于它是近代规模最大的一场运动,改变了西方世界的思想。在我看来,它是发生在西方意识领域里最伟大的一次转折。”浪漫主义席卷了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各个领域。

  在音乐的天空里,19 世纪的法国冉冉升起了一颗明星。他就是和作家雨果、画家德拉克洛瓦合称为“法国浪漫主义三杰”之一的埃克托尔•柏辽兹(Hector Berlioz,1803—1869 年)。这位“现代管弦乐之父”在概括自己的创作生涯时说道:“我的音乐的主要特色是富于激情的表达方式、强烈的热情、有生气的节奏和出人意料的转折。完整地演奏我的作品需要极端的精确性,压抑不住的活力、有所控制的猛烈、梦幻般的柔情,以及几乎是病态的忧郁。”这段话作为《柏辽兹回忆录》的文案也相当合适。

  柏辽兹的音乐风格洋溢着浪漫主义的热情,他的人生经历也是一部罗曼史。这部回忆录是柏辽兹晚年时撰写的自传,在他逝世后次年出版,风行一时,多次重版,时至今天仍魅力无穷。阅读这部回忆录的感觉,正仿佛陷入了柏辽兹创造的音乐氛围里,被时刻喷涌的热情所淹没。

  

  这不是一部严谨的回忆录。事实上,从表达方式到内容细节,以很多角度去分析,它的真实性都有待商榷。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年华》里写道:“那本植入我们身体的书,带有不是我们自己写入的文字,它是我们唯一的书。”这暗示了记忆的篡改功能。

  过去因记忆而常新。它不断变化,即使沉入了遗忘的深谷,也会在某些契机中再次浮现。作为回忆录的撰稿人,柏辽兹必然要在脑海里翻检过去,将空白的地方用现下的经验去填补,更难免要经一番梳妆打扮让它显得光彩照人。

  相较我们习见的回忆录,柏辽兹的写作手法更像在写小说,即时性的对话、神态、动作甚至包括心理活动的揣摩,鲜见回顾往事时的缅怀心情,似乎一切正在此时此地发生着。柏辽兹极其酷爱使用感叹号,密集程度快赶上如今的咆哮体了,他还喜欢使用反问句,这些情绪化的表述冲淡了传记的可信度,与本书附录的大事年表进行对照,细节虽有虚构,大体并无谬造,想来这是艺术家的天性使然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个性、这样的自我,或许这部回忆录无功无过,却只能成为流于平淡的庸作。柏辽兹不仅是音乐家,还是个文人,曾经为《辩论报》等连载专栏,他的文章素以随处泼洒的热烈感染读者,很难想象如他这样性情奔放的人,写自传如果瞻前顾后、恪守规矩,它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

  继续引用以赛亚·伯林在《浪漫主义的根源》里的相关论述。是的,我们在谈论柏辽兹的回忆录。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独的伟人”几乎是不存在的。个体始终存在于一定的社会环境,时代的风声首先吹拂最敏感的心灵。

  伯林说:“任何时候观察一种独特文明,你都会发现这种文明最有特色的写作以及其他文化产品都反映出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而这种生活方式支配着写出这些东西的作家、画出这些东西的画家、谱出这些音乐的作曲家。

  因此,为了确定一种文明,为了阐明该文明的种属,为了理解人存身其间思考、感受、行动的世界,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尽可能地分离出这种文化所遵从的主导模式。”伯林接下来的剖析侧重于德国,不过他对法国也有很多阐述。

  

  以赛亚·伯林

  浪漫主义何以兴起?伯林说:我们就从法国的十八世纪讲起吧。在伯林的描述里,那是一个优雅的时代,到处都平静安详,人们信奉普遍理性。再后来,一种突然的、莫名的思潮袭来了。出现了情感和热情的大爆发。人们变得神经质和忧郁,崇拜天才的天马行空。这有没有让你联想到柏辽兹?浪漫主义是对崇尚理性的启蒙主义的反叛,也是对中世纪及其之前的古典主义的背弃。

  艺术家们心情激荡,情感奔放,追求作品的最大感染力,对科学、权威、理性和秩序、传统、纪律发起全面对抗。浪漫主义在英国也有着澎湃激扬的运动,在十九世纪早期,拜伦主义几乎就是浪漫主义的代名词。当时的欧洲就是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

  在十八世纪,音乐的地位比其他艺术更低。人们习惯于借助宗教化的歌词去体会音乐的指向,就连叔本华这样的大哲学家也只是把音乐当做理性构建后的意志表达。怎样把音乐从僵化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让人们从灵魂深处领略音乐之美呢?浪漫主义正是因此而生发。

  柏辽兹的音乐作品主要有《幻想交响曲》、管弦乐《马赛曲》、戏剧化交响乐《罗密欧与朱丽叶》、《安魂曲》、《匈牙利进行曲》等,在声乐方面,他还创作了两部歌剧:《浮士德的惩罚》和《特洛伊人》。在这一系列作品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被誉为非凡的“音乐小说”的《幻想交响曲》。柏辽兹不仅为这部交响乐加上了标题内容,而且这部交响曲的灵感和构想都来自于他的爱情生活。

  这就是回忆录中详细记载的柏辽兹与女演员亨利耶特·史密斯逊的故事。这段经历经他的艺术处理,整个过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整部交响乐同样具有戏剧性的主题和象征他对所钟爱的女子的情感的逐步深入,五个乐章的结构与一部小说别无二致。戏剧化和形象化是柏辽兹对浪漫主义音乐发展的一个推动。作为贝多芬新音乐传统的继承者,以及对莎士比亚戏剧的吸收和运用,柏辽兹打开了浪漫主义音乐和歌剧创作的新局面。

  读过《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人,都很容易被歌德笔下那种癔症式的单恋所打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柏辽兹把自己刻画得堪比维特,为爱痴狂,宛如情圣。这么明显的文学式投影恰可说明当时浪漫主义思潮是欧洲意识领域的一场大面积的变革。18 世纪 70~80 年代发生于德国的“狂飙突进”文学运动,产生的最有价值的作品就是歌德的“维特”。《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中称:“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兴起,也同这一时期的古典哲学(包括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思潮具有密切的联系。

  德国的古典哲学,就是哲学领域里的浪漫主义运动,它奠定了文艺领域中浪漫主义的理论基础。”《柏辽兹回忆录》的副标题名为“狂飙之子与十九世纪西欧文艺”,其用意就是为了点明柏辽兹内心根系所在。柏辽兹深受这场运动的影响,他的音乐思想也在狂飙突进中奔逐。回忆录不时穿插着柏辽兹与帕格尼尼、海涅等人的交往,因此本书也是某种程度上窥望十九世纪欧洲文艺生活的一个窗口。

  

  法国 1975 版 10 法郎纸币是柏辽兹和他指挥演奏的图像

  保罗·亨利·朗的《西方文明中的音乐》对浪漫主义同样有着非常精到的分析。他把理查德·瓦格纳(1813-1883),弗朗茨·李斯特(1811-1886)和柏辽兹放在一起研究。朗说:“浪漫主义都是一些理想主义者,贪得无厌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不能容忍任何确定的理想,因为那会限制了他们的理想主义:他们爱一切理想。”这和伯林的一段论述也构成了印证:“人们所钦佩的是全心全意的投入、真诚、灵魂的纯净,以及献身于理想的能力和坚定性,不管他信仰的是何种理想。”

  更有意思的是朗说的“浪漫主义的本质是爱情”,瓦格纳、李斯特、柏辽兹这三位大音乐家,他们都近乎炫耀地向世人表明自己对爱情的热衷,但是这种充满了梦幻色彩的爱情在进入他们的生活后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羁绊,也就是说变成了一种反浪漫主义的爱情。浪漫主义的虚空性显然经不住长时间的考验。现实主义应运而生。文艺思潮随之转向了以生活为指导、现实为基础、自然为范本的轨道上,而在形式上,则从重视主观感情的抒发而转向了对客观真实的揭示。

  柏辽兹经历了两次罗曼蒂克的爱情和婚姻生活,这种充满幻想和痛苦的心境以及他个人悲剧性的传奇经历,为他带来了丰富的创作灵感,驱使他写下了一部部规模宏大、感人至深的音乐作品。这个有着火山般性情和狂野想象力的音乐家,在他艺术人生的斜晖余暮里,挥挥洒洒,尽情地,最后一次,放纵思绪驰骋。

  他热衷于对自身的描摹,不时借他人之口赞美自己,同时对仇敌也有着明显的丑化。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种痛苦和悲剧是否出于浪漫主义的夸张需求?命运中注定夭亡的幸福,将艺术家包围裹挟,而他其实是甘心沉溺且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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