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魔界:(八)第三节

  “409,喏,上面吩咐,给你送餐券来啦。”他刚从水塘边回到住处,一个新来的管教便推门进来了。这管教白白净净,一脸尚未褪尽的稚气,制服崭新,文质彬彬的样子。

  “管理部定了,以后你就到家属区办的食堂搭餐,吃什么自己去打。眼瞅这两天高维严也就苏醒啦,他的饮食全由你照管。这下可好啦!”年轻的管教由衷地替他高兴地说。

  他眼角眸斜瞟了一眼年轻管教,是很陌生从未见过的样子。于是,满无所谓地问:“你是刚来吧?以前没见过。

  “嗯,我刚从警校毕业,是调来实习的。”

  “难怪,丝毫没有呆油了的那些管教市侩而狡诈。”他随便想着,接过那叠秋后枯树叶一般深绿色的餐券:“你是说以后我可以自己到那边的食堂打饭?这票子也包括他的吗?”他扭头努嘴对着昏迷的老者示意说。

  “是。”年轻人淡淡地不动声色回答:“不过等这老头醒了以后,上面交待,会请专家来做一次会诊。到时候,会根据情况,另外给他额外配餐。目前你只管好自己就是了。”

  家属区食堂,位于他所在宿舍左侧拐角,小区内部的道路边上。他拿了几张餐券遛跶进了食堂。年轻管教刚走,估摸着差不多该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食堂里打饭的人并不多,见他进来,那些婆娘们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习惯了这种有些敌意的盯视,迈动特意控制的从容步履,学着别人的样子在靠墙的大铁架上取了一个带格子的金属餐盘,走到摆满菜肴的长条桌前盛饭菜。

  食堂提供大约有六七种菜品,墙角的大铁桶里还放了一桶近乎白水清汪汪的菜汤,他挑选着用勺子盛了三样菜,舀了一碗汤再盛了点饭,便到食堂门口去交票。售票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打的饭菜,收了几张餐劵,他便抬着饭菜回宿舍去了。

  路上,他下意识地拿勺子把饭菜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填,眼睛却东张西望地撂在别处,弄得晃来晃去地把汤汁洒得号服前襟湿漉漉,像吃了神经镇静剂的痴呆病人,止不住任涎水汩汩流淌在衣襟上。

  没到宿舍门口,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吃的什么味,他根本没感觉。只是觉得至少没像蹲号房吃的那种,让砂子和霉味夺了胃口。不管怎样,这可是进来这里吃得比较像样的饭菜了。”走到门口,他这样想。

  “欢猪”毕竟还是出现了。从事故发生后,他就再也没见到“欢猪”,事故现场,开会的会场都不见了她的踪影。但此时,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欢猪”已经在房间里瞅来瞅去地转悠,并且还把她的那个小女孩也带来了。

  “哟,不错嘛。住得差不多能赶上豪华宾馆呐!”见他进来,“欢猪”用夸张的语气故意说。

  他沉郁着没吱声。自从疯魔失控的那一夜,不知怎么,他见到“欢猪”,总是扭扭捏捏地有点不自然。看到“欢猪”牵着瘦小郁郁的小女孩,仿佛母象牵猴子,搞得他更加发窘,涨红了脸戳在原地。

  “咋啦,”“欢猪”调侃说:“被炸膛的石灰炉烧坏啦,脸都烧成了猴崽屁股?”

  “哈,哈,你这婆娘... ...”他神经质失控地笑起来,笑得双肩一抽一抽地颤抖。

  “哈,哈,哈... ...”“欢猪”也随着笑起来。

  小女孩嘴里含着两颗坚果似的东西,撑得腮帮圆嘟嘟,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他俩笑个什么。

  “欢猪”收住笑问他:“老高好点了吧?”

  “嗯,搬过来,我替他换药,伤口化脓止住了,发烧也好像退了... ...”

  “这就好,等他自然苏醒吧 ,现在跟我走,让你看点好玩的。”“欢猪”说完,拉着他和那小女孩,一左一右地往外走,仿佛牵的是她小女儿和大儿子。

  “你要拉我上哪儿,这边晚上九点就要关门的。”出了门,他惶惑地问。

  “甭问,去了就知道啦。”“欢猪”回答着,低头对小女孩呵斥道:“把嘴里东西吐掉,死丫头,整天含着那玩意儿,脸都撑坏了。”

  “唔,不,我要圆嘟嘟的脸,别人都说我猴腮... ...”小女孩含着东西,咕咕噜噜含混不清地辩解说。

  “欢猪”抬手在小女孩梳着羊角小辫的头顶来一巴掌:“吐掉,没用的。”

  小女孩不情愿地白了她一眼,委屈地把嘴里的东西“呸”地吐到地上,两边腮帮即刻像被刀削去了一块凹陷了。

  他低头看见小女孩吐出来的东西,是两粒圆圆的鹅卵石,粘了白乎乎的唾液滴溜溜滚到坡下去了。随口问:“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出那么大事故也不见你踪影?”

  “欢猪”径自走着,告诉他,趁了整肃所出事故,一片混乱,她去找自己男人去了。“那个死脑筋,情况不太好,整天咳血,看来,没少吃苦头。”“欢猪”忧虑地说。

  “哦... ...你不劝慰他,让他识相点?”

  “欢猪”沉默了,没再说话。

  沉默中,“欢猪”拉了小不点女孩在前面步履匆匆地加快速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后面,像前面那两个人的影子。

  他们顺坡埂,穿过了整肃所管理部大院,他以为“欢猪”要把他带到她自己居住的小土屋去,因为“欢猪”的住所就在管理部大院外面东北角的一处小坡坎上。但是“欢猪”只是领着他绕过住所,向背后更远处的小山坡走去。这时,他看清了,那面坡上也用土坯围起座场院。

  “欢猪”正是把他带到这座场院里。场院门口照例有看守持枪警戒,他借着黄昏的余晖,看见场院门侧立了个牌子:“忠犬驯化所”。他恍然意识到平时经常听到的犬吠声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但他不明白“欢猪”为什么带他到这种地方来。

  “欢猪”很稔熟地和警戒的看守打个招呼,便牵了女孩儿带着他进了场院。

  场院内粉墙上,用红油漆刷写着大大地一圈“忠”字,顺墙立着一排排分隔开的铁笼,每个铁笼格间里关着各种毛色不同大小的狗。凑近看,发现所有的狗全部用铁丝焊制的网罩套住了嘴,网罩内侧用厚布片缝制的布兜紧紧地封在狗的口鼻上。那网罩下沿,稀稀拉拉地流淌着狗涎水。蓦然,有两只狗哮叫起来,那吠声是从粪门发出的,拖着嘶嘶的尾音,像吠完之后打了个屁,把狗粪顺便带出来喷洒得笼子后面的墙上以及笼子周围全是斑斑狗屎尿。这种情况,他在进入整肃所之前就领教过,但他不知道魔界的狗为什么都这样。

  “魔界的狗为什么都这样?”他搞不明白,刚好可以问问“欢猪”。

  “是呀,为什么都这样?”“欢猪”调侃地说,并不回答:“走,我们进实验间看看去。”

  穿过院内回廊,“欢猪”带着他转到后院,说:“我这鬼头女崽,每天就缠着我要上这来看狗,今天顺便带你过来看看。”那女孩已经挣脱牵着她的手蹲到笼子前面去看一只幼小的斑点狗去了。

  她引着他钻进一间布帘子遮住的房间。那室内架子上放置了很多玻璃瓶子,就像医院化验室里摆放的器皿,上面贴满了各类标签。有两个工作人员穿了脏兮兮的灰蓝布大褂,戴着手套口罩,正按着一条狗,用金属勺子向狗嘴里填喂药物。见他们进来,抬眼瞟了一下“欢猪”低头干自己的事。

  “看见他们喂药了吗?”“欢猪”声音压得很低说。“别出声,只用眼睛看。”

  被摁住的狗,四肢无奈地在地上蹬踏,屁眼里㘂㘂地喷着粪。他看了两分钟,觉得无聊,便悄声说:“我们走吧,待会儿我那边关门了。”

  “欢猪”默不作声地随他退了出来,回到前院,见小女孩还蹲在笼子前看着小狗“呵呵”傻笑,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狗粪。

  “欢猪”走过去在小女孩头上拍了一巴掌说:“走啦丫头,回去又该给你好好洗洗了。”说完牵了女孩和他一道出了驯化所大门向回走。

  路上,“欢猪”解释说:“魔界所有的狗都必须送到这里来,驯化完了才允许各自领回去圈养。”

  “可为什么驯化狗用屁股吠叫。这有什么意思呢?”他不解地问。

  “这是上面的命令,拒不执行惩罚会很严厉。”

  “有这个必要吗?干嘛非得让畜生改变习性?”

  “欢猪”很滑稽地耸耸肩说:“证明人改天换地无所不能呀,据说是魔界最高领导在驯养他的宠物狗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过,每个养宠物狗的人把狗交到这里来驯化的时候,都要交训狗费,那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呐!”

  “他们怎么能把狗驯化得用屁眼叫唤呢?喂狗的是什么药?

  “那是国属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研发的一种药物,把狗嘴堵上,用那东西喂养两三个月之后,狗就改用屁股发声了。”

  现在他总算是搞明白了。一路摇着头,无奈地只是笑。

  走到“欢猪”的住处,她把他叫住了,让他在路边等一下。然后“欢猪”牵了小女孩进去,两分钟后自己出来了,递给他一只手电筒说:“拿着,路上照明,天已经黑了。”

文字作者 :靳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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