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童年是个悲剧,你要长命百岁 | 活到98岁成为最凶猛的蜘蛛女王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

  

Louise Bourgeois

路易斯·布尔乔亚

(1911-2010)

  法裔美籍艺术家

  被誉为"美国女性身份艺术之母"

  她活了98岁,

  创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周,

  将一生无法和解的创伤、愤怒都化作了艺术。

  看完她自传性质的作品,

  “我第一次明白了一个女人必将遭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一名男性观众这样写道。

  你看不出布尔乔亚多大了其实,皱纹沟壑纵横如一脸鸡皮似的她,已经老到失去了年龄。

  

  “作为一名雕塑家你得非常有侵略性,Really!”

  而她法国口音的英文显然还没准备老去,被她说得短促有力,就像她的雕塑一样,极具攻击性。

  

  她最知名的雕塑作品之一,你能在伦敦、纽约、东京、首尔全世界各地看到的雕塑作品:《母亲》(Maman),她说“蜘蛛就是我的母亲,不骗你。”

  “要有力量,你才能这样去看待事物!”

  “你要知道它不会伤害谁,它不会移动,你只会看到它,然后说,‘天啊!’”

  她突然把手里把玩着的金属片用力扭曲了一下,“看到了吗?你马上就可以看到这种扭曲。这就是雕塑。”

  

《路易斯·布尔乔亚:蜘蛛、情妇与橘子》

(时长:1小时37分钟)

  你可以在上面这部名叫《路易斯·布尔乔亚:蜘蛛、情妇与橘子》的纪录片里看到这个细节。

  2008年,这部纪录片播放时,布尔乔亚96岁,刚结束她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大型回顾展不久。

  她从20世纪活到21世纪,经历了二十世纪后半叶所有的艺术思潮,超现实主义、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并超越了这一切。

  她71岁才真正在世界范围内成名,并在80岁迎来了自己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直到去世前最后一个星期还在创作,用一个似乎早该枯涸的祖母形象做着扎人的先锋艺术。

  路易丝·布尔乔亚的很多作品充满了象征意义。母亲的缝纫机与针线、女性的贴身内衣裤或是男性的身体都成为她创作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她说:“藉由象征,人们可以有更深层的意识性的沟通。但是你也必须明了一件事,象征就是象征,它不是血肉的交流。”她将自己丰富的内心情感用完全个人的方式表达,展现出来的却是人类共同的欲望和疏离、死亡与恐惧。

  被评论家誉为“美国女性身份艺术之母”,路易斯·布尔乔亚一度是美国女权主义者心中的偶像。

  而这位敏感、固执,口头禅是"right"的法国老太太却不客气地说:“女权主义者试图将我视为偶像、母亲,这很困扰我,我不想成为母亲,我仍然是一个试图认识自己的小女孩。

  1911年,布尔乔亚这个小女孩出生在巴黎一户殷实家庭,父亲是古董织毯商,母亲修补织毯,而她的出生并不被期待——父亲只想生一个男孩。

  

  路易斯·布尔乔亚(最右)和姐姐、弟弟

  “你能想象我出生时,家里充斥着的绝望的氛围吗?我真诚地为我不是一个男孩而向我的母亲道歉……”

  关于童年,很长一段时间布尔乔亚都绝口不提。

  1993年英国BBC想拍摄一部关于她的纪录片,刚一开镜,布尔乔亚就拿起一只花瓶往地上一砸,一脸怒气地说不想拍此片,然后举起一个写好的牌子“不准入内”(No Trespassing),在镜头前抗议。

  她一方面严密保护着自己的“私有领域”,不准任何人跨越雷池一步,一方面又在艺术里毫无掩饰的解剖自己的私密,把自己的创伤、痛苦完全赤裸地摊在世人面前。

  

  “我破坏任何接触到的东西,因为我是暴力的。我毁坏我的友情、我的至爱还有我的小孩。人们不用费心去猜测 ,因为这些残酷都在作品里。因为恐惧,所以我不断破坏又不断花时间去修补,我是个虐待狂,因为我内心充满不安。人与人之间永远不会有和平调解的时候。 ”

  

  红房间(父母)

  有关布尔乔亚第一次撞见父母性爱的经历

  

  《父亲的毁灭》

  这个被红光笼罩、由大小不一的乳房状的突起物充塞的幽闭、压抑的空间,被布置成餐厅的模样,而“家庭成员”已对餐桌上耀武扬威的父亲忍无可忍,将之“撕”成了碎片。

  很长一段时间后,布尔乔亚才敢提及童年。

  儿时,在母亲病重的情况下,布尔乔亚的父亲把自己的情妇带回了家做她的英文老师,而母亲只能忍气吞声。

  “我必须对和我们住在一起的父亲情人视而不见,对我母亲的痛苦视而不见,对我姐姐和街对面男人的变态关系视而不见。我的生活充满了疯狂的母性爱。”

  

  她制作了很多蜘蛛形象,它们都是她献给母亲的颂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聪明、耐心、整洁,受到伤害,敏感如蜘蛛,总是辛勤地在织锦机前劳作。”

  而不被期待的布尔乔亚用自己的聪明和才能赢得了父亲的关注,但因为她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儿——她热爱母亲,同情母亲,憎恨父亲的爆脾气和控制欲,于是对她的关注被父亲以一种扭曲的羞辱方式展现了出来:

在星期天的餐桌上,父亲时常会进行一项剥橘子皮的表演:

在橘子皮上用笔画出一个女性的身体,然后连着橘子蒂一起剥下——这时橘子蒂就会刚好落在小人阴部的位置——一个长着男性生殖器的女人,接着父亲就会阴阳怪气地说:“我很抱歉,我的女儿从来没有展现这样的美丽,因为我的小肖像非常‘有内涵’,而很明显我的女儿却平庸无奇,只是一个女孩罢了。”

  已经长到比当年的父亲都大的布尔乔亚再提起当年剥橘子皮时的回忆,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也许听众们从未瞄过一眼。因为大家正在吃饭,也许还有人为我们感到难过,但我当时没有发现,我觉得他们都在笑话我们,而这是很痛苦的”,多年后回忆起这个,路易斯还会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在镜头前硬抿住了嘴——尽管已经过去50多年了,伤害却从未远离。

  那时候她能做的只有在夜晚哭了又哭,“但是这没什么用”,“我想说的是,每个在夜晚哭泣的人都有权利这样做(艺术),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变得更聪明,也不是要扰乱治安,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这对他们有帮助。

路易斯写的“艺术是心灵健康的保证”

  1932年,布尔乔亚20岁,她深爱的母亲病重去世,而她在乞求“如果可以挽回母亲的生命,我愿意放弃性”无果,跳河自杀,又被父亲救起后,放弃了学习数学和哲学,投身了艺术怀抱,并展现出了过人天赋。

  1938年,她嫁给“和父亲完全不一样”的美国艺术史家罗伯特·哥德瓦特(Robert Goldwater)并移居美国。

  布尔乔亚的婚姻可能挺幸福的。哥德瓦特是一个慈爱的丈夫,智力上的好伴侣,她说他从未欺骗过她,从未发过脾气,一直支持她,她也热爱她的孩子,他们都跟母亲姓,甚至因为布尔乔亚思念家乡,他们还收养了一名法国孤儿。

  渴望宁静平和的家庭生活,藉以追寻母亲的温柔特质。

  “退出政党、做饭、打扮自己,所有这些事情她都试过,她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纽约知识分子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后来她的友人回忆。

  她曾说:“家庭生活非常重要,对我而言,它是压倒性的,可谓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是这需要耐心、练习和技巧。”

  尽管,她的自我在其中反反复复地和她想要扮演的角色冲突,她做得很痛苦,也并不是那么好。

  纪录片里她的儿子地回忆母亲当年:

  “我想刚好发生在她父亲去世前,有一天她做了很棒的小羊腿给她的四个男人,而我们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路易斯不常做饭。路易斯非常恼火,我们住在三楼,她的反应是拿起小羊腿扔出了窗外。我们都跑到窗户去看小羊腿滚到了哪,而我被派去把它捡回来,我走到一辆车那,爬到车下面取出了小羊腿。我把沾满了小沙砾的羊腿带上楼,拿到厨房的水池里,洗了一下,接着我们坐下来一句话没说开始吃。”路易斯的儿子说完,用一种“你懂的”的表情笑了一下。

  布尔乔亚在婚后创作的素描作品《Femme Maison》(女屋,同时也是家庭主妇的意思):

  

  《Femme Maison》(1946-47)是布尔乔亚在婚后重要的素描作品

  作品中赤裸的女人的上半身永远地被关在了房子里——她认为她在这里是安全的,因为这就是她在四周可以看到的全部。她渴望能在这个房子里同时扮演好母亲、管家、伴侣的角色。

  

  

  “但一个女人想要讨人喜欢可不容易,这种想要讨人喜欢的渴望是很扎人的,怎么在讨人喜欢的同时又做自己?”

  这种反反复复的“扎人”(路易斯使用的英文是pain in the neck)在1951年她父亲意外去世后到达了一个顶峰——

  他们关系不算太好,而且越来越差,她的父亲从没把她当作真正的艺术家看待,她也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时不时怀疑自己的能力,“如果你看她的日记,全是愤怒和自我怀疑。”

  尽管她其实做得很不错,往往是当时现代收藏展中唯一出席的女性。但在她父亲去世,这种愤怒突然被连根拔起之后,布尔乔亚陷入了严重的抑郁。

  “她在悲痛中退缩了。”她的儿子后来回忆,“她基本上在床上躺了很久。她只是被精神打败了,在……真的在……床上躺了很久……”在回忆起那段日子时她的儿子眼神耷拉,不肯直视镜头。

  

  布尔乔亚随后开始了为期二十年的弗洛伊德心理学治疗。

  但在1973年丈夫去世后,她决定放弃治疗自己,彻底投身艺术——她的丈夫过去常常鼓励她追求雕塑事业,而她却常常退回到妻子的角色。

  “心理学家对艺术家,或者艺术家的问题,艺术家的折磨没有作用。因为他们无法治愈。”

  “童年的神奇、神秘与悲剧从未消失过,为了完全表达我对家庭不能容忍的极限,我必须选择一个形式发泄心中的焦虑,并且可以不断改变、毁灭并重生。”

  

  

  1973年先生去世后,布尔乔亚将房子彻底重新改造。她从二人在二楼的卧室中搬出来,并几乎再也不进三楼丈夫的书房,以此作为纪念。她在二楼客厅做了一张床。多年后,因关节炎不方便爬楼梯,她又将卧室改在了一楼。作为妻子和母亲的日子里,她一直在地下室工作。从那之后,她把整个房子都变成了工作室。

  为了摆脱过去,她甚至放弃法国籍,加入美国籍,以美国人的身份参加各种展览。那时她已年过七旬,被认为创作力真正大爆发,不仅尝试新的材料和形式,而且产量惊人,各种奖项纷至沓来。

  

  

  布尔乔亚最出名的作品蜘蛛就是这个时期的作品。在她的大型蜘蛛雕塑下面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种受保护的感觉会让她想到母亲。布尔乔亚在召唤她的母亲来保护和安慰她。

  

  她用年龄超越了她那些早已去世的20世纪的同龄人,从20世纪的经典艺术,跨入了21世纪的当代表达。

  

  

  

  《巢室》(Cells)系列的创作历时近二十年,布尔乔亚使用的媒介包括衣物、家具、现成品等等。整个创作过程,从阻隔视线的木门,到反射的玻璃和镜子,再到全透明的工业钢丝笼,可以看到布尔乔亚的材料逻辑不断地敞开,从固闭走向赤裸。

  I DO, I UNDO, I REDO(我做,我毁坏,我重新做)

  她创作了大型装置《我做,我毁坏,我重做》。这是3个钢铁塔,每个高达9米的铁塔内外都装有螺旋梯、母子雕塑以及大型圆形镜子。横跨空间的桥上有一只布尔乔亚著名的巨型蜘蛛;蜘蛛的肚子里正在孵化着蜘蛛卵。

  “《我做》是一个积极的状态。这是一个积极的承诺。这意味着我在掌控之中,我抱有目的、希望或是欲望地向前行。《我毁坏》的部分关乎于瓦解。这是错误对我的折磨或对于手足无措的焦虑。《我重做》意味着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或许并不是最终答案,但是这其中有一种向前的冲动。”

  

  但路易斯对自己在晚年获得的追捧毫不惊讶和在意,她说“艺术圈更爱年轻男人和老女人。”

  “艺术圈的女人们不得不像奴隶一样工作,许多男艺术家凭借魅力就到达了顶峰——不过这也害了他们。年轻漂亮对女艺术家没有帮助,因为社交、购买场合的权力都掌握在女人手里——阔太太们只喜欢独自前往当她们迷人客人的年轻男人,罗斯科就很迷人。这本来是一个宫廷,现在艺术家小丑进去娱乐、取悦,现在改变了,年轻男人进入了——他们喜欢老女人。”

  而她创造艺术的原因从来都只有:"know yourself","Making people see reason"(认识你自己,以及,让人们知道原因)

  也许她做到了。

  “路易斯·布尔乔亚自白艺术里的愤怒、恐惧和沮丧深深震惊了我,我第一次明白了一个女人必将遭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有一名男性观众看完展览后这样评论——后来,他给自己辞职在家照顾孩子的妻子打了个致歉电话。

  她工作到了最后。

  

  去世前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做雕塑的布尔乔亚选择了在纸上作画

  摄影师Alex Van Gelder用镜头纪录下了她最后的时光。

  她像所有暮年老人一样疲惫脆弱

  却依然保持童真

  和强劲

  

  最后,想分享一张路易斯在2009年,也就是她97岁时画的一张小画:

她和丈夫罗伯特的画像

  

  她是最凶猛、强硬的老太太,最温柔、敏感的小女孩。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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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刷屏的香港巴塞尔艺术展上有路易斯的作品,

不知道去的小伙伴看到没有?

另外,写今天这篇文章的时候

总是不断想起庆庆

可能因为她们身上共有某种天真、脆弱、强劲、执拗

关于庆庆,看我们曾经写过的:

我采访了一个做残酷、诡异又童真、浪漫得要死作品的艺术家,很怕自己会哭

春天到了,有点想念庆庆的花园

肯定又很美了

也许我们应该再组织一次去庆庆的妙幻博物馆玩的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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