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鹏 | 文
电视剧《白鹿原》热播之际，陕西人艺版话剧《白鹿原》也拉开了巡回演出的序幕。冲着“陈忠实最满意版本”的标签，去现场感受了一把，果真不虚此行。剧场爆满，演出3小时（中场休息15分钟）几乎无人退场。演员谢幕时，全场起立，报之以热烈的掌声，久久不退。环视四周，大多是青春的脸庞，洋溢着对文学巨著的热情和对表演艺术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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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恐怕不会有今天的《白鹿原》
世人皆赞《白鹿原》，却少有人知晓，《白鹿原》的诞生，源自陈忠实的一部中篇小说——《蓝袍先生》。
陈忠实
陈忠实曾在《白鹿原》创作手记中写到，“在小说主要人物蓝袍先生出台亮相的千把字序幕之后，我的笔刚刚触及他生存的古老的南原，尤其是当笔尖撞开徐家镂刻着‘读耕传家’的青砖门楼下的两扇黑漆木门的时候，我的心里瞬间发生了一阵惊悚的颤栗，那是一方幽深难透的宅第。
“也就在这一瞬，我的生活记忆的门板也同时打开，连自己都惊讶有这样丰厚的尚未触摸过的库存。徐家砖门楼里的宅院，和我陈旧而又生动的记忆若叠若离。我那时就顿生遗憾，构思里已成雏形的蓝袍先生，基本用不上这个宅第和我记忆仓库里的大多数存货，需得一部较大规模的小说充分展示这个青砖门楼里几代人的生活故事……长篇小说创作的欲念，竟然是在这种不经意的状态下发生了。”
陈忠实笔下的“蓝袍先生”徐慎行，自幼恪守祖父辈“耕读传家”、“君子慎独”的家训。他接替父亲的位置成为一名私塾教师，又被动接受了父亲做主给他娶的媳妇。在被推荐上新式师范学校后，他的八字步、蓝布长袍和满口“之乎者也”令同学们嘲笑不已。几乎想要退学的时候，他的同桌—一女同学田芳劝阻了他，并带动他走出自我封闭的阴影。
徐慎行脱下了象征着封建束缚的蓝袍，穿上了新时代气息的列宁装，并与田芳建立了爱情关系，精神为之大变。在他们抗婚的道路上，田芳不畏家庭阻挠，彻底挣脱了封建婚姻的束缚。而徐慎行却在父亲的以死相逼之下，败下阵来。
徐慎行回到乡下教书，受到身为校长的同学的背地陷害，被打成“右派”，降职做了校工。从此在慎独的思想左右下，他自甘轻贱，重新封闭了自己。20多年后拨乱反正，徐慎行和田芳再次相遇。这次，田芳不再有劝说的念头，只是感慨地说：我感到那个蓝袍又穿在你的身上了……
将《蓝袍先生》与《白鹿原》两相对照，不难发现，白嘉轩、朱先生以及白孝文、白孝武等人身上，都隐隐存留着徐慎行的影子。从本质上看，他们都是儒家文化孕育出来的人格代表，他们崇尚耕读，重视修齐，并且远离官场，扬弃了儒家“学而优则仕”的世俗信条。当现代社会汹涌而来的时候，他们所依靠的传统秩序瞬间崩塌。
而两部小说不同之处在于，《白鹿原》虽然相当冷静地描述了儒家文化的仁义和残忍、美丽和缺失，但不难看出，在感情上对儒家文化更趋向于正面的肯定和赞扬，这一点与《蓝袍先生》大相径庭。陈忠实在对农民白嘉轩、关中大儒朱先生的精神世界的揭秘和描述中，充溢着一种对儒家文化及其造就的理想人格的景仰和向往，明显地表现出他对儒家文化的情感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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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大咖的前世今生
在原著小说中，被白嘉轩誉为“圣人”的朱先生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恐怕也收获了大波粉丝。白嘉轩识得白鹿精灵，以地换地，从而开启了白、鹿两家此消彼长又互为交融的家族史，正是得益于朱先生“泄露”的天机；他焚毁罂粟，订立乡约，成立白鹿书院，造就白鹿原的仁义之风；他只身劝退二十万清兵，以雄才虎胆保下一方太平；也正是朱先生的训诫，使得白鹿两家子嗣皆成人杰。就连一生违逆如枭雄的黑娃，最终脱胎换骨，还是投奔朱先生门下，作了闭门弟子。当得知弟子鹿兆海命陨中条山后，朱先生弃笔从戎，欲战死疆场，却发现当局的虚伪与狡诈，愤而自尽。其死慷慨悲壮，如一曲华阴老腔，凄厉悠长，闻之悚然。
这位朱先生并非陈忠实杜撰，其原型便是关学最后一位传人、关中才子——牛兆濂。陈忠实曾回忆，“朱先生是这部长篇小说构思之初最早产生的一个人物。或者说，《白鹿原》的创作欲念刚刚萌生，第一个浮到我眼前的人物，便是朱先生。原因很简单也很自然，这是这部长篇小说比较多的男女人物中，唯一一个有比较完整的生活原型的人物。”
参照牛兆濂的生平可以看到，陈忠实在塑造朱先生这个人物时，几乎全面采用了牛才子的传闻故事和史料，只是用了艺术化的手法进行表达，从‘牛’‘朱’二字即可看出作者的用心。比如牛才子22岁时金榜题名，考中举人，即将赴京参加进士科考之际，父亲病逝，他为守孝奉母，不赴公车；时任陕西巡抚升允慧眼识才，举荐朝廷，委以重任，被牛才子婉拒；他钻研程朱理学，苦修学问，一世为师，却也为民请命，在关中大饥荒时发放赈灾粮饷；他身体力行，查毁烟苗，严禁鸦片；他为避免生灵涂炭，说服升允，使古城西安免遭战火灾难；得知日寇侵占我山海关，急募义勇军500余人，并通电全国，宣言出师前线抗日……
牛兆濂
在传说中，牛才子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朱先生“多智而近妖”的人设部分，便取材于此。比如朱先生穿着泥屐在村巷里叮咣叮咣走了一遭，以暗示村人做好下雨的准备，却被庄稼人笑他发神经。直到大雨倾盆，好多人家的麦子给洪水冲走，人们才领悟朱先生穿泥屐的用意，痛骂自己愚笨如猪。再如有天晚上，朱先生诵读至深夜，走出窑洞去活动筋骨，仰面一瞅满天星河，不由脱口而出：“今年成豆。”此话碰巧被一个半夜上厕所的亲戚听到，便赶紧回家种豆。结果那年大旱，只有耐旱的豆子获得了丰收。
小说中还写到，一个农人的一头要下崽的母牛不见了，也去找朱先生卜问。他被缠不过，撂下一句：“要得黄牛有，疾步朝南走，撞开姑娘手，老牛舔牛犊。”那农人听后找牛心切，急冲冲地撞开了两个牵手而行的姑娘的手夺路而走，结果被打了一顿，滚下坡去，居然还真的意外找到了刚下崽的母牛和牛犊……
在小说《白鹿原》临近结尾处，透过白嘉轩之口说出了对朱先生的评价：“白鹿原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世上再也出不了这样好的先生了。”也许一语成谶，朱先生所代表的传统儒家文化与理想，在现世恐再难寻，只能在小说和史料中寻觅其踪。
··延伸阅读··
茅盾文学奖获奖者小说丛书
《蓝袍先生》
作者者：陈忠实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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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茉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