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少上网,苏格拉底说别读书

苏格拉底曾生活在一个变革的时代。人类智慧的流传方式开始从口耳相传转向文字传播。在书本和卷轴这样的载体下,古希腊人的智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辐射。

但是苏格拉底对基于文字的传播方式嗤之以鼻,直到死也没有亲自写下什么文字供后人学习和瞻仰。

我们对苏格拉底学说的了解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那叛逆的学徒——柏拉图。他忽略了自己的导师对文字的激烈反对,将苏格拉底的思想以对话体集结成了《斐德罗篇》。

在这部对话的最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讨论文字记录这件事在什么情况下是可以接受以及不可接受的,就讲了一个故事来阐明自己对文字记录这件事的深深顾虑。

一个名叫Theuth的埃及神明将使用文字的智慧作为礼物送给一位贤明的托马斯王,结果托马斯王严词拒绝了这份善意:

如果人类掌握了使用文字的技巧,那会将健忘根植在人类的灵魂当中;人们将因为仰赖文字记录而不再记忆任何事情,他们谈论的事物将不再源于内心,而是源于外在的标记。

雄辩的苏格拉底擅长引经据典,这归功于他讲自己的所有智慧都装在了自己的脑细胞里。苏格拉底担心那些依赖文字的人将永远无法理解知识的真谛,书本能够提供信息,却无法将笑话知识的智慧喂给读者。而在智慧于口耳间相传的传统中,人将不再需要一个永久的信息载体,人本身就会是载体。阅读一本书给人带来的收获永远比不上直接和作者交谈。

”文字在和人交流时似乎会显得很有智慧,“苏格拉底在《菲德罗篇》中说,“但是如果你问它任何问题,寻求答疑解惑,那么它只会永远不停的跟你重复一样的话。”

苏格拉底对文字的批判乍一看显得滑稽,但事实上,在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人们对人类是否在过度仰赖外部记忆这件事的担忧变得越来越深重。

既然知识都存放在谷歌、百度和维基百科当众,只要付出零点几秒的时间成本就能随取随用,那么“学习”这件事本身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们把对谷歌的恐惧也放在了谷歌里。随便一搜,你就会看到《连线》、《纽约时报》等媒体对这个问题的深层探讨,《卫报》用的标题是《互联网是否在谋杀我们的大脑》。这样看来,苏格拉底的措辞是相当克制的。

从苏格拉底的时代到谷歌的时代,人类社会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在科技的催化之下,这种变化显然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苏格拉底的智慧影响了几个时代的人,而现在,一代人凝结出的生活智慧,保鲜期只有尴尬的寥寥数年。

这让人不得不思考,在这种快速和激烈的更迭之下,人类与科技的关系终将走向哪里?

张艺谋在最新作品《对话·寓言 2047》中,用八部简短的寓言阐述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Photo by CHENMAN

这部舞台剧由张艺谋导演,上汽通用汽车别克品牌出品。张艺谋将《对话·寓言 2047》定义为一场“全新观念演出”,聚集了来自7个国家的20支团队及个人,将蒙古长调、陕西碗碗腔、泉州木偶剧等中国传统艺术表演,和当今最高科技的舞台艺术共处在一个舞台上,用一种直接、怪异的冲突感直接探讨了他眼中的人类和科技之间的关系。

《对话·寓言 2047》在这个月16、17、18号于北京首演,票早就卖完了,我是去观摩了公映前的总彩排。

《对话·寓言 2047》首先是一部极具张艺谋风格的作品。张艺谋的作品无论招来多少争议,似乎也从不见有人会在他对中国文化元素的运用,以及对色彩和场面的调度方面挑毛病。这种张艺谋式的美学在第一章《长调 呼麦·云纱》中就被毫无保留的展现,也构成了在此后几章中,张艺谋对人类和科技的温存与厮杀的第三人称观察。

长调表演者:其布日 / 呼麦表演者:朝克吉勒图

呼麦和马头琴表演者: 孟和达来 / 呼麦和鼓表演者: 巴音满德呼

呼麦和潮尔表演者: 青格乐 / 云纱秀: Daniel Wurtzel (美国)

在第一章中,代表以蒙古长调、呼麦和马头琴呈现的人类传统和高科技的云纱表演之间似乎可以相容且并存,这或许是人类和科技之间最为理想的和谐关系。

然而在第一章过后,人类和科技的关系开始急转直下。

“作为人类,在很久以前我们坐下来,面对面交流,会因为害羞而脸红,我们感知别人的害怕、生气、伤心、开心,我们未来是否还有这样直接的感知呢?”

张艺谋在《小戏·掌间》中用一场京剧表演和“iPad表演”来解答他自己的问题:

詹磊和韩岩松所扮演的武生和武丑即将在一片漆黑中展开一场较量,为此他们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全部感官能力去感知和学习彼此。在这样的黑暗当中,即便是对立的个体,也是相知且交融的个体。

而在iPad表演中,演员的脸谱从彩妆变成了iPad呈现的头像,个体的人格社交网络绑架,以至于人们的信息和隐私虽然都被自愿的摊到了网上,但是我们行走在人群中却跌跌撞撞,和身边的人也越来越陌生。

  

  iPad 表演: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舞蹈系

京剧表演者: 詹磊

京剧表演者: 韩岩松

在《唢呐·泼色》中,张艺谋对科技时代人性面对的痛苦进行了更直接,甚至粗暴的阐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盒顶部,福州鼓乐班演奏者欢快的唢呐,而玻璃盒中的男男女女却困在盒中无法逃脱,他们狰狞的挣扎和扭曲的表情,透过透明的玻璃在观众面前一览无余,而这本身或许正是他们的痛苦来源。

唢呐表演者 : 复州鼓乐班

现代舞表演者:CPG-Concept(英国)

张艺谋不是一个反现代主义者,这部舞台剧本身就是他利用科技创造出更美好的艺术形式的一次尝试。但张艺谋对科技是质疑的,认为“科技既服务于人类,同时也改变着人类”。

通过这样一部作品,张艺谋想提醒观众的是,“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交流方式,工作方式,也许都不是最好的。”并在终章中呈现了科技和人类之间出现的终极较量——并以科技对人类的轻松碾压结束。

在终章《织机·精灵》中,在始终如一的织布声中,现代舞表演者Rose Alice和动态LED灯之间展开了一场绝美的互动。他们的关系时而显得和谐妙曼,LED灯球随着表演者的舞蹈动作做出各种复杂的变换——直到它逐渐变得失控,变得更具侵略性,人类和科技之间开始上演紧张的斗争(其实说科技对人类一边倒的欺负可能更为准确),直到LED灯化作几百个小球砸落在舞者身上,人类习以为常的现代社会随之彻底崩盘。

只有织布机的声音始终如一。

  

  

  现代舞表演者:Rose Alice(英国)

动态LED灯表演:WHITEvoid/Kinetic Lights (德国)

织布表演者: 吴书香

互动视频动画团队:RADUGADESIGN( 俄 罗 斯 )

在阿尔法狗横扫全球围棋高手的当下,人们不再需要科幻电影式的想象力就能体会到科技对人类的潜在威胁。人类和科技之间的矛盾的全面爆发,如果爆发的话,大概并不会发生在一个太久远的未来。

这也是为什么这场演出叫《对话·寓言 2047》。他说,2047仅仅比王家卫想象中的2046多出一年,而就在一年的时间,人类社会可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书本显然没有毁灭人类的记忆能力,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放心的嘲笑苏格拉底,正如我们嘲笑当年的比尔盖茨说64kb的内存对任何人都足够了。

但问题是,当我们可以评判一个结论是否值得嘲笑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太晚了,不是吗?

《对话·寓言2047》6月16日至18日于国家大剧院连演三场,之后将在上海、杭州、广州等地陆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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