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文丨聂鲁达

聂鲁达原名内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聂鲁达”这个笔名是他受捷克诗人杨·聂鲁达的启发而起的。他十三岁时便开始发表诗作,二十岁时凭借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享誉文坛,六十七岁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今天炉叔选了几首聂鲁达先生最广为流传的诗歌作品与大家分享。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译 | 李宗荣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我记得你去年秋天

译 | 陈黎 张芬龄

我记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样,

灰色的贝雷帽,平静的心。

晚霞的火焰在你的眼里争斗。

树叶纷纷坠落你灵魂的水面。

你像蔓生植物紧缠我的两臂,

树叶收藏你缓慢平静的声音。

燃烧着我的渴望的惊愕的篝火。

缠绕着我的灵魂的甜美的蓝色风信子。

我感觉你的眼睛在漫游,秋天已远去:

灰色的贝雷帽,鸟鸣以及房子般的心

——我深深的渴望朝那儿迁徙,

而我的吻落下,快乐如火炭。

船只的天空,山岭的阡陌:

你的记忆由光,由烟,由平静的水塘组成!

你的眼睛深处燃烧着千万霞光。

秋天的枯叶绕着你的灵魂旋转。

  

我们甚至失去了

译 | 陈黎 张芬龄

我们甚至失去了这个黄昏。

今天下午没有人看见我们手牵手

当蓝色的夜降落世上。

从我的窗户我看见

远处山上西天的狂欢会。

有时像一枚钱币

一片太阳在我两手间燃烧。

我忆起你,我的心被你

所熟知的我那悲伤所挤压。

那时,你在哪里?

在哪些人中间?

说些什么话?

为什么全部的爱会突临我身

当我正心伤,觉得你在远方?

总是在黄昏时拿起的那本书掉落地上,

我的披风像一条受伤的狗在我脚边滚动。

你总是,总是在下午离去

走向黄昏边跑边抹掉雕像的地方。

  

今夜我能写出

译 | 江志方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比如写:“夜晚繁星满天,

蓝色的星星在远处打着寒战。”

夜风在天空中回荡和歌唱。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从前我爱过她, 她有时也爱过我。

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搂在怀里。

在无边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亲吻。

从前她爱过我, 有时我也爱过她。

她那双出神的大眼睛叫我怎么能够不喜欢。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想到我失去了伊人,感到她已离去。

我倾听着辽阔的夜,失去她而更加辽阔的夜。

诗句跌落在心里仿佛露水降落在草地。

我的爱情未能把她留住那有什么关系。

夜晚星斗满天,而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一切,有人在远方歌唱。在远方。

失去了她,我心灵中一片惆怅。

仿佛为了走近她,我的目光把她寻找。

我的心在寻找,而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同样的夜晚,依然是那些绿树披着银装。

我们,当时的情侣,此刻已不再一样。

不错,我不再爱她,但我对她曾何等迷恋。

我的声音曾寻找清风,好随之传到她的身边。

别人的了。她将属于别人。就像从前属于我的双唇。

她的声音,她那明净的身体,那深邃的眼睛。

是的,我已不再爱她,但也许我还爱她。

相爱是那么短暂,负心却如此久长。

因为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搂在怀里,

失去了她,我心灵中一片惆怅。

虽然这是她带给我的最后的痛苦,

而这些也许就是我写给她的最后的诗句。

  

绝望的歌

译 | 王央乐

在我置身的黑夜浮现了对你的记忆。

河流把它持续的悲叹连给大海。

仿佛曙光里的码头一样被抛弃。

是离去的时刻了,被抛弃的人啊!

寒冷的花冠如雨般地落到我的心上。

瓦砾的沟壑啊,灾难的凶恶巢穴!

在你这里,战争和飞翔积聚集结。

在你这里,振起诗歌的鸟儿的羽翼。

你吞没了一切,如同遥远,如同海洋

如同时间。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这是进攻和接吻的快乐时刻。

惊讶发呆的时刻,点燃着犹如一盏灯。

舵手的焦急,盲目潜水者的恼怒,

爱情的混沌陶醉,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在迷惘的童年,我的灵魂扑翅而受伤。

无可救药的探索者,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你纠缠住痛苦,你紧抓着欲望,

忧愁把你摔倒,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我使阴影的高墙后退,

从欲望从行动那里走得更远。

血肉啊,我的血肉,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

在这个潮湿的时刻,我向你召唤,为你作歌。

如同一只杯子你包容着无限的柔情,

而无尽的遗忘把你打碎如同一只杯子。

那是岛屿上的乌黑乌黑的孤寂,

在那里,爱情的女人,你的双臂搂住了我。

那是干渴和饥饿,而你就是水果。

那是痛苦和毁灭,而你就是奇迹。

女人啊,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够容纳我

在你灵魂的土地上,在你双臂的交抱里!

我对你的欲望是最可怕最短促,

最起伏最迷醉,最紧张最贪婪。

亲吻的墓地,尽管你的坟上有火,

尽管鸟儿啄着的葡萄串在燃烧。

咬啮的嘴巴啊,吻着的四肢啊,

饥饿的牙齿啊,交缠的躯体啊。

希望和力气的疯狂交会啊,

我们在其中连结,我们在其中绝望。

而柔情,轻微得如流水如粉末。

而语言,几乎刚刚在嘴唇上开始。

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在它上面航行,

我的渴望在它上面坠落,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啊,瓦砾的沟壑,一切在你这里坠落,

什么痛苦你不挤压,什么波浪不把你淹没?

从浪尖到浪尖你仍然在呼唤在歌唱。

站在一艘船的船艏,犹如一名水手。

你在歌唱时仍然开花,你在激流中仍然破碎。

瓦砾的沟壑啊,痛苦的张开大口的深井。

苍白盲目的潜水者,命运不济的投石手,

迷失方向的探索者,你这里一切都是灾难!

是离去的时刻了,严酷而寒冷的时刻

黑夜主宰着的一切时刻。

大海咆哮的腰带环绕着海岸。

寒星渐渐升起,黑鸟纷纷迁徙。

仿佛曙光里被抛弃的码头,

只有颤抖的阴影在我的手里揉搓。

啊,远离一切吧。啊,远离一切。

是离去的时刻了。被抛弃的人啊!

  

你的笑

译 | 陈黎 张芬龄

拿走我的面包,如果你要,

拿走我的空气,但

别从我这儿拿走你的笑。

别从我这儿拿走这朵玫瑰,

那被你剥开的水龙喷嘴,

在你的欢愉中突然

迸出的水,

从你身上生出的

突如其来的银波。

我艰苦地战斗着,带着

不时因目睹

无变动的地球

而疲惫的眼睛归来,

但当你的笑声进入,

它升上天空找我,

为我打开所有

生命之门。

我的爱,你的笑

在最黑暗的时刻

绽开,而如果你突然

看见我的血染红了

街上的石头,

就请你笑吧,因为你的笑

将成为我手中

清新的剑。

秋日海边,

你的笑当掀高其

四溅的瀑布,

而在春天,爱人啊,

我要你的笑像

我期待着的花,

蓝色的花,玫瑰,

开在我回声四起的祖国。

笑夜,笑

白日,笑月亮,

笑岛屿

扭曲的街道,

笑这个爱你的

笨拙男孩,

但当我睁开

眼又闭上眼,

当我的脚步离开,

当我的脚步返回,

你可以拒绝给我面包,空气,

光,春天,

但绝不要拒绝给我你的笑,

不然我会死掉。

多变者

我的眼睛离我而去

追随一个路过的黑女孩。

她由黑色的珍珠母做成,

由暗黑的葡萄,

她鞭笞我的血

以她火的尾巴。

它们全成为我

追逐的目标。

  

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 第17首

译 | 陈黎 张芬龄

我爱你,但不把你当成玫瑰,或黄宝石,

或火光四射的康乃馨之箭。

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

我爱你,把你当成永不开花

但自身隐含花的光芒的植物;

因为你的爱,某种密实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暗存于我体内。

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打哪儿爱起。

我对你的爱直截了当,不复杂也不傲慢;

我如是爱你,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

我不存在之处,你也不存在,

如此亲密,你搁在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

如此亲密,我入睡时你也合上双眼。

-往日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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