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名”的本质,是一种虚妄

  名,是中国古代对名誉、名声、名望、名节的简称。

  但是,这个字,把千百年间无数高雅君子的脊梁压歪了。因此,也把中国历史压歪了。只要稍稍回顾一下中国历史就能发现,历代最优秀的灵魂几乎都在“名”字下挣扎。

  继承名,固守名,保护名,扩充名,争取名,铺排名,挽救名,拼接名,打捞名……

  多少强健的躯体为名而衰残,多少衰残的躯体为名而奋起。

  如果有耐心把中国历史上多数杰出人物的传记浏览一遍,那就会发现,他们身陷的各种是非,早已不值一提,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在历史上留名。

  如果把这件事剥离、淡化,中国历史必将轻松得多。

  但是,中国历史并没有从中汲取教训。相反,陈年的压力反而层层累积下来,“名”的魔咒越来越张狂。

  我这一生,在摆脱种种迷惑的过程中,最艰难的,是对“名惑”的摆脱。我在这方面的体验,可称之为“绝境归来”。

  

  以前,我也曾像周围朋友一样,以为名声之立,总有理由。那些习惯了的社会熟语,例如“名副其实”、“实至名归”、“名正言顺”等等,也经常在口中出现。

  终于,我的亲身经历证明,“名副其实”的事情不是没有,却是一种极为偶然的巧合。“名”的本质,却是一种虚妄。而且,是一种最颠倒、最脆弱的虚妄。如果能够把名看穿、看空,那么,即便被污名、毁名,受害者也能成为一个兴致勃勃的观察者,并获得享受。

  以我自己为例。一度被彻底毁名,让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以前,这里曾经展现过一丛丛名声的鲜花,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满地瓦砾。对此我曾慌张,但仔细一想,瓦砾固然不能代表我,但以前那些鲜花能代表我吗?

  不错,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不是”的,只是“名”,我“没有”的,也只是“名”。

  它们只是一种“集体共名”,而我却是叔本华所说的“这一个”。“集体共名”是千人一面的仪仗,我有幸被“除名”,成了一个侥幸的独行者。

  本来,“协会”并不是我,“代表”并不是我,“委员”并不是我。我只是深夜滑动在稿纸上的那支笔,我只是冒死跋涉在沙漠里的那双脚。我无法让那孤独的笔加入热闹的笔会,也无法让那遥远的脚汇入整齐的排演。

  

  我不必为了保住某些名号而不断开会、发言、记录、传达了,不必为了晋升更高的名号而时时顾盼、窥测、防范、疏通了。这会节约多少时间和精力,省去多少人格折损?

  我有不少朋友,曾经对我摆脱名声羁绊后的轻松深表怀疑。看了几年,发现我的轻松是“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便逐渐羡慕起来。这是因为,我早已明白,即使自己并不反对的那些“名”,也只是通用招牌,没有实际意义。

  我愿意被人说成是“学者”,但“学者”也是一个“集体共名”;

  我愿意被人说成是“行者”,但“行者”又是一个“集体共名”。

  我愿意被人说成是“东方人”、“中国人”、“浙江人”、“现代人”,但这些“人”都是“集体共名”。

  这就是说,拿着一串串“集体共名”来为自己加重,其实是在欺骗自我。因此,就像不能执着于名,也不能执着于我。

  借用佛教语汇,既要破“名执”,又要破“我执”。连“我”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名”吗?禅宗慧能大师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名,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都是“尘埃”。“无我”,也就是撤除了招惹尘埃之物,因此也就撤除了一切苦恼。

  来源:余秋雨《泥步修行》有删减 转引自长江文艺出版社 本文由复旦人文课程fudan_renwen(咨询电话:021-55665001;李老师:13917693629 )整理编辑,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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