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花边余绪:
烧不尽的诗根,舍不断的情缘
萧树
不管唐朝有多少牛B的大诗人,白居易从来都是数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当时,他的诗从老得没牙的婆婆到初初开蒙的黄口小儿,都能背他的诗,那些奔走在西北荒漠的胡人,闲来无事,也会拿起胡笳,把《琵琶行》弹唱一遍。
他自己也曾在《与元九书》中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土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影响力这么大,文坛领袖、诗歌运动领导者的身份,自然就是他了!
就诗歌成就来说,白居易贡献大大的,不仅是新乐府诗歌,七言、七绝等各种体例,皆有传世之作。按他自己的分类,他的创作分为讽喻诗、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四大类,他以为最好的是讽喻诗。
可是,后来很难挑得出他不好的诗!从16岁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35岁写出《长恨歌》这样的千古绝唱,再到45岁写出《琵琶行》,无论是笔力、深度、精彩,都足以与《长恨歌》相媲美,而随着诗中出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我认为,《琵琶行》的艺术成就已在《长恨歌》之上。
不说这些巨制,单是一些小篇章,篇篇都是珠玑罗列。
先看《钱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种原生态的杭州西湖,现在是梦里都找不到了!好在白居易如此逼真地为我们记录下来。看完这样的诗歌,忍不住就会想,这得有多么深厚的热爱,才能让五十六个僵僵的文字火火生风地行动起来,为我们罗织出如此细腻明媚灿然的画图啊!
再看《暮江吟》——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词句的清丽、时空层次的罗列、叙事状物的精彩传神,都不用说了。只说诗人心中的那份喜悦、轻松和自在,急不可待地从诗中跳出来,挤到我们眼前,就像满面春风的白居易,面对浩浩长空,从丹田深处吐出积郁已久的一口浊气!
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在离开乌烟瘴气的朝廷,远赴杭州任市长的途中。
尽管他一生都在官场打滚,但他的生命一直在诗里燃烧。只有从他的创作和各个时期的诗歌活动中,才能清晰完整地解析他的一生。
他是一生下来就具有大情、大爱的人,他是为了诗歌才来到这个人世的。
他一生一世的情缘,也离不开诗歌。他一生与很多女人的情感交结,以及情与欲、情与理的纠缠交葛,都与诗歌脱不了干系。
白居易作为中唐时期的诗坛大哥,他的声誉一直很好,而且因为家世豪富,他一辈子不是帮这个就是扶那个,履历表上满满的好评和点赞。
初始他是个官迷,但越迷越是挨整,一连串的不升反降,但这时的他满身小清新,再怎么挨整,再怎么难过,骨子里总有那么一股子乐呵呵的开心在,怎么看都有三分可爱。
到后来他不迷官了,反倒是一路绿灯,把个小小芝麻官做成了当朝一品,但这时他的人生却一下子失去了烟火气,成为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干瘪老头。
白居易的可爱和不可爱,都离不开女人。有女人滋润着,他活色生香,少了女人的激励安抚,他就像个缺了奶的孩子。
他的这首《夜雨》,前仆后继地迷倒后世无数颠三倒四的男女——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多么情真意切、锥心泣血!这是他四十岁那年,写给“东邻婵娟子”的。东邻婵娟子是他的初恋,虽然后来再无缘相逢,却在精神上陪伴了白老头一辈子。
但白居易一辈子,又远远不只东邻婵娟子这一个女人。
让老白声名响亮的,得数樊素和小蛮,“樊素樱花口,小蛮杨柳腰”,都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大美女,连《旧唐书》都为樊素留下一笔,端的不得了!据说,樊素和小蛮为争宠是颇有些不和的,争风吃醋的事儿,玩的很高端,技术性超强,此处略过不提。
但这样的两个大美女,照样不能让白居易满足,他蓄养的女人,多得让你瞪目结舌。最多的时候,他的家姬和家妓超过一千人!这固然与他家仓禀充实,家财丰盈有关,但更与他这方面兴趣盎然,热情高涨有关。
他不仅让这些女子陪自己,更用这些女子招待留宿家中的文朋诗友(总算有点明白,有唐一代,竟有那么多诗人络绎不绝地奔走于行旅、宦游,原来他们从来不会寂寞……)。
那一年,白居易从朝廷外放到杭州任刺史,铁哥们元稹被贬为越州(现绍兴)刺史,正好经过杭州,这下把白居易给高兴的,吃吃喝喝之后,让当时最为有名的官妓商玲珑陪伴元稹。
他见元稹兴致高昂,直接就滥用市长职权,让商玲珑陪同元稹去了越州。可两个多月过去,元稹却一直不肯让商玲珑返回,白居易彼为不爽,便写信去要,两哥们为此事闹得颇有点不愉快!
再后来,白居易听说元稹与越州著名官妓刘春打得火热,相邀相伴四处游山玩水,便铺纸研墨,给元稹的旧相识,成都著名女诗人薛涛写了封悱恻缠绵的抒情大信,并附诗一首,以为这样的钓女神功定能招来薛涛,哪知元稹的摧花辣手已经让伤痕累累的薛涛万念俱灰,离开浣花溪,出家做了道士,让白居易不轻不重地碰了一小鼻子。
然后就是岁月的长河了。年岁渐老的白居易渐渐经受不住女人的销磨了,人生的爱好花枝般日渐凋零,追名逐利的进取心也因此日渐消亡,研佛参禅渐渐成为他生活的主流,想不到越是这样,他的官却越做越大。
官越大,女人在她眼里,也越加索然无趣。终于,在他六十四岁那年,老得牙齿都快掉光了的白居易硬是要装装样子,假惺惺地要放樊素走人,樊素强按着心中战鼓般咚咚作响的狂喜,假意作了一番文词丰硕的临别赠言,然后拍拍屁股,骑上快马,一溜烟地再也见不着人影了。
失去了樊素的白居易坐卧不宁,横竖不舒服,又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花非花
雾非雾
夜半来
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这首朦胧似雾,闪烁其词的诗歌一千多年来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其实白居易不过就是回味了一把在他生命中无数进进出出的女人,这些女人让他的人生波澜壮阔,却终不免宿鸟归林,波平浪静。
有唐一代,空气自由而清新,但凡有些声名地位的绅士,都能活得适意畅快,当时世人对道德操守的评判,往往侧重于门第家世和官声,情场上的辞旧迎新,击鼓传花,乃至裘马轻狂,却不会被人指责诟病,像白居易这样一生中同时用情于无数女子,也从来没有人认为他大节有亏。
但有时不免还是会想,像白居易这样的天纵之才,就算女人给了他不尽的激情、深情和灵感,却也带给他无穷的纷扰和困顿,如果他的生命中可以少一些女人,历史会不会交给我们一个更为伟大、更加美好的白居易?
但历史这块铁板,从来不留假设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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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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