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格雷里奇演奏贝多芬《第27、32钢琴奏鸣曲》
个性奇异的钢琴家波格雷里奇丨“他们只知道要卖我的长相和青春。”
几年前在上海大剧院听过波戈雷利奇（Ivo Pogorelich）的肖邦作品专场，当时，其极为个性化又对音色音量有着相当控制力的演奏方式，在为人所称奇的同时，亦为人所质疑。这次澳门音乐节，波氏在“激越88键”的标签下来登台演奏――初闻此名，笔者就有不小担心：那些为着“激越”风格而来的听众，恐怕得到的更多会是波氏那种有着极端个性和不易流露感性的演奏印象吧。
当晚的曲目安排临时有变：原定贝多芬的《升F大调奏鸣曲》和李斯特的三首超技练习曲改由肖邦《降B大调第三奏鸣曲》替代，一首夜曲换了编号，另二首曲目保持不变。依笔者之见，原先的这套曲目相对来说，应较适合大多听众，而且相信亦方便在波氏的演奏风格和听众的期望心理之间架起桥梁，况且贝多芬的那首后期作品同下半场的斯克里亚宾作品有着交相映辉之妙――均为不多见的双乐章奏鸣曲，均为具内在热情色彩的升F大调调性，均为恋爱的写作背景。相信以波氏的特点，表现古典的思想性作品和表现后期浪漫风格的作品会较为适合。
肖邦《降E大调夜曲》Op.55 No.2
波氏上半场演奏的两首作品均为肖邦晚期作品：《E大调夜曲》（作品62之2）在简洁和声衬托下的柔美乐思，带有梦幻性质。波氏的演绎，在冷静、内敛的思想控制下，层层透视般地展现乐思；后一首奏鸣曲则是肖邦晚期创作中最为深刻而杰出的作品，其内在的成熟使其表现出与一般浪漫风格作品不同的表现特征，由于更倾向于古典风格的严谨和沉思，作品有着节制而冥想的气质，同肖邦作品留给听众的普遍诗意印象比较，这种类型的气质较为少见。而将之作无可复加的发展的波氏式诠释则更不为多见，这也使得作品表达时的奇异性特征达到令人惊讶的程度。
波氏能轻松地表现肖邦的自由速度（tempo rubato）和那种“绵延”（sostenuto）感――事实上常常有过之而不及；而在力度和发音音色的细致变化方面，钢琴家所具有的独到功夫，确实令人注目：他的双手合作的声部在对位、交谈、主次比例等方面（甚至在同一手的不同层次音色方面），都有着上佳表现。如在肖邦奏鸣曲第三乐章的抒情部分，波氏的双手分工犹如一对恋人：激情的右手在温柔的左手的伴随下，由心到手，传神达韵。钢琴家心静如水，声音中毫无杂念，有不低的修为，在钢琴上造就了浓淡深浅，冷暖明暗的不同层次的细腻音色对比，每个音听来都经过深思熟虑，音乐的呼吸、音色的细致转换，都表现得有分寸感。即使是极其震撼的音量，也不让人感到嘈杂。回想前两年来澳演奏的个别俄罗斯学派钢琴家过于率直的风格和沉重的音色层次，不能不说波氏演奏的音色有着优雅而精致的品位。
波氏以独特的方式演绎肖邦独特的作品，这种过于精致、甚至有点阴郁的表达方式，似乎有利于减弱肖邦作品有时带来的甜腻，但不能不说的是，这种方式运用的极端，使人感到过于偏离作曲家的本体，过分强调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品味，在传达出钢琴家的本身意念的同时，也体现出一种不太准确的作品概念。
应该说，钢琴家的这种特质，似乎更适合后期浪漫派或近现代作品的演绎。下半场在斯克里亚宾带有神秘主义倾向和些许病态心理的作品中，钢琴家有着较为“本色”的演绎：在著名的4度上叠序列主题中体现出的一种特别心态的渴望，令人印象深刻，小小的作品所包含的极大思想能量，正合其所好，被得到渲染。拉赫玛尼诺夫那首并不出名的奏鸣曲，于音乐会结束前在波氏手中被放大扩张，作品具有着艰深的技术难点和相对外露的气质，适合波氏并对他的演奏风格做出互补：虽然波氏在演奏中将速度延慢，比通常的演奏时间迟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表现也不少，但末乐章在一种自由狂想之中，还是以不可遏制的激情发展，最终以近乎狂热的气势宣泄，一扫音乐会之前的含蓄和过于“精致”的气氛，也只有在此时，波戈雷利奇才显现其常人的面貌。
莫扎特K.331
独特的审美观、奇异的思想及高度敏锐的对音色层次的判断力，是波氏的立身之本；而手上和脚下的功夫，则只是辅助手段而已。波氏的这种独特，是以丧失那种本能冲动、放弃那种实在的丰富情感和模糊作曲家作品风格的准确性为代价的，相对那些能在音乐厅里感动听众和注重严格立场的演奏家而言，无论是作品的选择还是演奏的艺术处理，波戈雷利奇似乎都注定属于“独来独往”、值得人们细品、思考的演奏家――离开了这种表达方式，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波氏自我。
*本文原载《音乐周报》；往期钢琴家：古尔德丨【尊严】齐默尔曼：一个钢琴家的抗议丨【个性】听齐默尔曼弹琴要上缴手机丨【对话】从每场音乐会中积累：对话齐默尔曼丨【钢琴家专辑】传播的艺术：克里斯蒂安·齐默尔曼访谈丨【音乐会】齐默尔曼：肖邦/舒伯特钢琴作品丨【看图】齐默尔曼唱片封面丨钢琴天才李帕蒂（Lipatti）演奏布索尼改编巴赫、李斯特、巴托克的协奏曲丨布索尼（1866-1924）是谁？丨布索尼和他的C大调钢琴协奏曲丨【短评】李帕蒂:一个天才手中的舒曼和莫扎特丨李帕蒂（1917-1950）是谁丨李帕蒂在瑞士电台的三次采访丨【乐评】李帕蒂的天鹅绝响丨【回忆】伟大钢琴家李帕蒂的生平往事丨【说明】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李帕蒂丨【追忆】哈斯姬尔：我和李帕蒂不得不说的故事（上）丨【追忆】哈斯姬尔：李帕蒂尘世生活的最后时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