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吃的风度

一本饮食文化主题散文集《吃的风度》,出自小说家施亮之手,表达文人饮食情调,展示了他们食单上的品位、餐桌边的艺味、饭馆里的深情、零食中的闲趣。比如说:从孔子、袁枚、李渔到汪曾祺、钱锺书等文人的美食逸闻; 从杭帮菜、文人菜到徽菜、湘菜、川菜等菜系的美食流派 ;从六必居、东来顺到天桥饭摊、二荤铺等地段的美食风格;从《礼记》《闲情偶寄》《随园食单》到《川菜杂 谈》的美食理论; 从《水浒》的酒到《红楼》的蟹到《扬州画舫录》的汤包美食经验 。这本书不仅写吃,还写吃的文化,吃的风度,非常有趣……

  

(《吃的风度》,已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如果关于吃,你心里一直有一些疑问:

为什么蔬食第一?何者是百菜之王?文人菜是哪帮?增鲜法是什么?吃鱼讲究什么?吃蟹最好怎样?“红嘴绿鹦哥”是什么菜的外号?武松连喝十五碗的究竟是什么酒?茶何时开始叫茶?为什么说礼仪之邦首先是饮食之邦?

那你就更应该看看这本书。

  

  一起来浏览一下书的目录,或许你会有些什么新的发现:

  《吃的风度》目录:吃的风度、李渔的美食养生观、袁枚与《随园食单》、宋代的酒楼与食店、古典小说中的酒、蔬食第一、野蔬食趣、杭帮菜,文人菜、从麻婆豆腐说到川菜、腌笃鲜的味道、小笼汤包之研究、旧京天桥的饭摊、油条与豆腐脑、京城消夏小吃冰碗与冰盘、、闲话饼干、饮茶的异化、吆喝的艺术、三种民间食品的历史考证、先生的餐桌等等。

  

  《吃的风度》作者施亮,北京人 。

  出生文人家庭。父亲是翻译家,《麦田里的守望者》中文译者。曾任语文教师 、杂志编审,出版小说、散文多部。

  长篇小说《黑色念珠》,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胡同》,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文化随笔集《前思后量》,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散文随笔集《没有水的湖》,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书摘/ 杭帮菜,文人菜

  有人说,鲁菜是明清两代宫廷御膳的饮食蓝本,是北方菜的佼佼者,造型典雅,味道醇正,官府气息浓重;浙菜尤其是杭帮菜,源自于文人荟萃之地,菜品雅致,精巧细腻,颇含士大夫文人气息;粤菜的形成得益于开放口岸后的商市繁荣,集约南北中西风味一体,菜肴新颖,选料广博,独具商业商人气息;川菜广采各地菜系精华,其家常菜最为丰富多样和经济实惠,制作精细,口味多变,极富民间菜气息。此说不无道理。

  杭帮菜的开山人物,可称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著名文学家苏轼。宋元祐四年(1089),苏轼任杭州知州,当时西湖年久淤积,湖水干涸,几乎已成菰蒲丛生的沼泽了。苏轼具文呈奏朝廷,调集20余万人疏浚西湖,将挖捞出的菰草淤泥筑成一条南北向的长堤,人们后来命名为“苏堤”。“苏堤春晓”是西湖佳景之一。据说,杭帮菜中的“东坡肉”即与此有关。杭州百姓们为了感谢苏轼的善政,送给他很多猪肉、绍酒。苏轼决定将这些慰劳品与疏浚西湖的民工共享。他嘱咐家人烹制了香酥肥美的红烧肉,把肉块切成方形小块,授以“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秘诀,加足绍酒煮烂,由此便有了“东坡肉”的发明。

  苏轼可称为中国古代的大美食家。他一辈子为宦生涯起伏跌宕,饱尝荣辱苦难。可是,随他历仕于江浙、中州、南粤,也就饱尝了南北各地肴馔。他写过关于美食题材的很多诗文,如《老饕赋》《菜羹赋》《食猪肉诗》《豆粥》《扬州以土物寄少游》《鳆鱼行》等,这些诗文生动形象地体现了他对美食烹饪的兴趣,以及品尝美食佳肴的丰富经验。因此,在杭帮菜中与苏轼有关的名馔很不少,比如“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玉糁羹”“东坡菜脍”“东坡墨鲤”等等,清代戏剧家李渔对此很不以为然,他在《闲情偶记》中谈到“东坡肉”时,就认为此菜名有亵渎东坡之嫌。但是,人们以名人为美味佳肴命名,已是约定俗成之举了,固然此中也有附庸风雅或牵强附会处,却也未便深究的。

  饮食烹饪学的专家邱庞同先生写有《古杭州菜漫议》,认为杭帮菜的形成是宋室

  南渡之后,定杭州为南宋王朝的都城(当时称临安),此时杭帮菜已经成为中国“南食”之佼佼者,俨然为一重要风味菜系的流派。靖康之耻,建都临安,北方名门望族及大批百姓南移,杭州城迅速繁荣发展,很多汴京人开设酒楼、食店谋生,当地固有的菜肴与北方及西南各地饮食频繁交流,烹饪技艺不断提高,名菜佳肴不断涌现。吴自牧的《梦粱录》、周密的《武林旧事》以及《西湖老人繁胜录》等野史笔记俱记载了临安城内饮食业兴旺发达的景象,以及遍布街巷的酒楼食店中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

  据《梦粱录》记载,临安城当时的诸色菜肴近300多种。赵珩先生在一文中抄录了《武林旧事》的记载,南宋绍兴二十一年十月,宋高宗临幸张俊府第,留下一份完整的御筵食单,食单所列的各种食品就有二百多种,这顿饭大概要从上午吃到傍晚了。张俊是陷害岳飞的大佞臣,以谄媚逢迎宋高宗为能事,这张食单亦可看出其生活的奢侈糜烂。“暖风吹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当汴州!”临安城内景色迷人,青山绿树,湖水粼粼,白堤苏堤,游人跚跚,画舫如织,艇船似梭。《梦粱录》上描绘,西湖上这些画舫,有长约20余丈及10来丈的各色样式,有可容百余人或数十人不等的大画舫,雕栏画栋,精工巧造,画舫上可摆筵席,且载有歌妓唱曲;亦有富豪自造的采莲船,船围以青布为棚,装饰得考究精致。西湖的游人,最多是文人,游湖吟诗。西湖边有一座著名的酒楼,名“半乐楼”,很多文人雅士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也是一位精通烹饪的美食家。他的诗词中咏叹美味佳肴的篇章有上百首之多,在杭州也留下诗句:“水明一色抱神州,雨压轻尘不敢浮。山北山南人唤酒,春前春后客凭楼……”山光水色的滋润,文人情怀的熏陶,四方食味的融汇,皇室气派的浸染,使得杭帮菜已经成为融南北特色为一体的新型风格的菜系流派了。

  《梦粱录》记载:“杭城风俗,凡百货卖饮食之人,多是装饰车盖担儿,盘盒器皿新洁,以炫耀人耳目,盖效学汴京气象。及高宗南渡后,常宣唤买市,所以不敢苟简,食味亦不敢草率也。”其菜品造型愈加细腻秀雅,讲究刀工刀法,注重柔和清淡的配色,口味清鲜,脆软腴润,以纯真精巧见长。

  浙江的文人美食家多,名厨也多。他们留下一批颇有影响的烹饪典籍,也使得浙菜及杭帮菜更加富有文人气息。在宋代,有陈仁玉的《菌谱》,赞宁的《笋谱》,女名厨浦江吴氏的《中馈集》等;明代有慈溪名厨潘清渠的《饕餮谱》,其中详细记载了浙江等地的400多种精美菜肴;又有高濂所著的《饮馔服食笺》等烹饪书籍;而明末清初的名士张岱也曾经在《陶庵梦忆》的“方物”一文中为我们列举了杭帮菜丰富多样的食材,如嘉兴的马鲛鱼脯,陶庄的黄雀,杭州的鸡豆子、花下藕、韭菜、玄笋,萧山的莼菜、鸠鸟、青鲫,诸暨的香狸,台州的瓦楞蚶、江瑶柱,浦江的火肉,绍兴的破塘笋、独山菱、河蟹,三江屯的蛏、白蛤、江鱼、鲥鱼等。浙北为杭嘉平原,水网密布,土地肥沃,农牧渔业兴旺,四时鲜蔬果物供应不断,再加上浙西及浙南的山珍海味,东南沿海的海鲜水产,为浙菜及杭帮菜提供了极其丰富的优质食材原料。

  张岱是一位有民族气节的遗民,明亡后披发入山,安贫著述,著作甚多,可惜流传下来仅余《陶庵梦忆》及《西湖梦寻》数种。他的小品散文被称为独绝,笔墨潇洒,情致隽永,文笔轻灵,精彩纷呈,一支笔写尽了西湖山水、园林景观、名胜古迹、风俗人物等方方面面。记闵老子茶艺的清绝,忆西湖蟹会之雅集,充分体现出杭帮菜为文人菜的文化品味。

  清朝还有几位著名文人也与杭帮菜有关的,他们妙笔生花,记述了多种浙菜及杭帮菜的精美肴馔,且对浙菜及杭帮菜烹饪技艺的提高,促进其繁荣发展和扩大其影响,都起到了极大作用。戏剧家李渔著有《闲情偶记》,其中“饮馔部”中推崇美食鲜蔬,以为笋为第一,蘑菇为第二,还大力推崇莼菜,并独特地将莼菜、蘑菇、蟹黄及鱼肋合烹,命名为“四美羹”。他喜吃鱼,嗜食蟹,提出食公鸭最具养神补气之功效。李渔晚年迁居杭州的“层园”,他的美食养生观颇为后世烹饪名家所重视。清朝康熙年间的大诗人朱彝尊,浙江嘉兴人,博通经史,曾经应博学鸿词试后任翰林院检讨,其诗名与王世禛齐名,同为诗坛领袖。他留下关于美食烹饪的著述二卷,名为《食宪鸿秘》,该书收录了400多种食品制法,较多的是江南地区菜肴,内容很丰富。另一位著名诗人袁枚写了《随园诗话》后,晚年又撰写《随园食单》,记载了340多种名菜佳肴、面点及粥、酒、茶的制法,还论述了烹饪操作中应该注意的事项、须克服的弊端及饮食理论等。

  《随园食单》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袁枚是杭州人,他的这部烹饪学著作可称是给杭帮菜书写了浓重的一笔。随后,也有杭州人施鸿保在清朝嘉庆同治年间写有《乡村杂咏》,用170多首诗歌吟咏其家乡的食品菜肴,此书的手写本仍然保存在北京图书馆,也是杭帮菜文化形成的见证。绍兴人童岳荐的《调鼎集》也收有一些杭帮菜的烹饪制法,其中如糟火腿、东坡肉及醋搂鱼等,还是杭帮菜饭馆中所保留的重要传统名菜。杭帮菜中的文化品味与这些文人士大夫们是紧密相联的。

  在西湖白堤附近的著名餐馆“楼外楼”,可称是杭州城中最负盛名的餐馆。据说,晚清著名学者、经学大师俞樾原来寓居在广化寺东的“俞楼”,前来拜谒的文人雅士很多。俞樾在家中时常以醋鱼招待客人。以后,有商家从中看到了商机,借重俞樾的名望,在“俞楼”的外面又开了一家餐馆,便取名为“楼外楼”,意即“俞楼”之外的酒楼。楼外楼餐馆中,西湖醋鱼成了招牌菜,尤其经过几代厨师的不断摸索改进,此菜成为喧腾众口的一道名菜。1964年,周总理在杭州设国宴招待外宾,西湖醋鱼成了宴会上一道主菜。我到杭州去过几回,其中三次去过楼外楼餐馆吃饭。头一回在楼外楼餐馆吃饭,是我两岁之时。先父携母亲与我回宁波老家探亲,途径杭州,有个好友便请我们一家人在那里餐聚。我那时还幼小,却执意要自己也得有个座位,桌前有一份碗筷,引得父亲友人及服务员大笑,说我“人小鬼大”。我对此事已经全无记忆,还是先父生前将此轶事做为笑谈而提起的。以后,我两回到楼外楼餐馆吃饭,却是在90年代了,也都是朋友相邀。其中一次,请客的那位杭州友人点菜,当然首选是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及虾油鸡等,服务员却说,龙井虾仁没有。因为那时是秋季,无法采撷到龙井新叶。若用旧叶,便做不出真正的“龙井虾仁”。我听了后,颇为这个名餐馆的这份坚持而心生感动。后来,上来一份清炒虾仁,友人介绍说用的食材是钱塘江的河虾。那虾仁鲜美脆爽的味道,岂是如今的养殖虾所可比拟?桌上的菜肴,无不体现出杭帮菜的文化品格,清雅细腻,鲜美滑嫩,口味纯正,风味独特。还有那里的虾油鸡,据说也是用特地挑选的“三黄鸡”所制,味道浓郁,鲜嫩可口。

  直至晚清,北京城的餐饮业还是奉鲁菜为正宗的。以“八大楼”“八大居”、便宜坊、全聚德为首,几乎都是福山帮独霸一方。民国初期,北洋政府里南方诸省来京做官任教的人们剧增,这些官吏与教授们收入颇丰,且个个都思念家乡的美味佳肴,于是,南方外省风味的餐馆就应运而生。那时,北洋政府的教育部、邮政部在西长安街,一家又一家经营淮扬菜、浙菜、闽菜南方风味的餐馆便纷纷开设。它们的字号里都有一个“春”字,如经营淮扬菜为主的“同春园”,经营镇江菜及淮扬菜为主的“淮扬春”,以及“鹿鸣春”“庆林春”“大陆春”等等,这些江南风味的餐馆在京城号称“长安十二春”,也有人称其为“八大春”,取“十二春”中最著名的八个餐馆,与“八大楼”“八大居”相对应。在《鲁迅日记》里就有林语堂邀请鲁迅在“大陆春”吃饭的记载。当时,京城里也聚集了一批教授、学者,例如梁启超、胡适、陈独秀、鲁迅、林语堂、钱玄同等人,这些人同时也是美食家,文人雅集,友朋聚饮,是一桩风雅事,淮扬菜及杭帮菜则更由此蕴藉了文人气。这大概就是江南地区菜肴——也包括浙菜及杭帮菜在京城最早兴旺的一时期吧。

  北京人喜欢追逐时尚,吃腻了鲁菜后,也都愿意换一换口味,便纷纷品尝淮扬菜、浙菜及闽菜。那时,北京人畏惧川菜的麻辣,品味川菜还未能形成风气。民国时期所谓“长安十二春”的黄金时代,很遗憾也不过维持了一二十年,民国政府的国都南迁金陵,一些政府机关也都迁走了,“长安十二春”失去了主要顾客,便纷纷衰落了。不少餐馆相继停业,仅有“同春园”数家餐馆勉强撑持下来。后来,连年战争,经济凋敝,北京的餐饮业元气大伤。直至新中国成立后,才陆续又有些南方风味的餐馆重新开张。而浙菜及杭帮菜重新振兴,复张声势,又在北京城红火一时,则是在九十年代末期了。京城里纷纷开设杭帮菜新餐馆,以致于有些餐饮业人士还以为杭帮菜是新兴的菜肴流派。邱庞同先生在《古杭菜漫议》中说,“其实不然。从历史上看,杭帮菜(扩大言之是浙菜)早就是中国菜的主要流派了。”他的那篇文章尤其谈到宋、元、清各代文人对杭帮菜的扩大影响及创新起到了很大作用。我的祖籍是浙江宁波,因此我一直对浙菜及杭帮菜情有独钟,闻知有好的浙菜餐馆就要去品尝,哪怕是点上一两个菜,或邀一二位好友吃一顿小馆呢。可惜,我所品尝的那些浙菜的餐馆,如“淮扬春”“孔乙己”等,其实大都是江南地区各菜系的混合,既有杭帮菜,也有苏锡菜,再兼之以“本帮菜”,可称为“江南菜”。譬如,孔乙己餐馆是我家较喜欢的一家餐馆,原本是以浙菜的绍兴菜为主的,后来也成为这样的大融合。我记得,崇文门附近以前确实有一家较纯粹的杭帮菜餐馆,也是我妻子发现的。我们一起去品尝过几回。我在那儿吃过一次西湖醋鱼,颇有些失望。其烹饪法及糖醋汁果然很地道,可菜肴里难掩一股土腥味儿。那天,我对一位浙籍老友直率说出自己的感受,他也悄悄点头,对我说:“那可不是!我们在‘楼外楼’吃的是钱塘江的鱼,可这里是养殖鱼!嘿,在北京,我们是吃不到真正的杭帮菜的!”他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们难以寻觅到真正的杭帮菜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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