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课‖第五讲:听庄子讲故事

  一

  

  今天,我们一起聊庄子。

  庄子有个外号,叫故事大王;因为他有一句口头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于庄子,本身就有个故事,叫“庄周梦蝶”。大体意思就是讲人和蝴蝶如何傻傻分不清楚。当然,从这个故事里我们也能知道他叫庄周。他讲的很多故事如梦如幻,比如人变蝴蝶啦,有条鱼大得可以撬起地球啦等等。并且庄子这个人武艺高强,曾经从庖丁杀牛的手法中悟出一套刀法,《庄子》第一章就是“逍遥游”,大家看《天龙八部》,里面天山童姥、无崖子和李逍遥都属于“逍遥派”,就是庄子传下来的……

  如果讲到这里,你全部都相信了,那说明我们扯淡已经和庄子一样生动了。

  其实庄子只是个书生,开了个专栏,叫“听庄周讲故事”,后来编成一个系列出书,我们称为《庄子·内篇》,他的弟子平时经常看他直播,把他的故事收集一下也编了一个系列,我们称为《庄子·外篇》。

  合起来,就是我们今天熟悉的《庄子》这本书。

  不管内篇还是外篇,庄子都喜欢讲故事。你向庄子请教个问题,他不见得会直接回答你,往往会慢悠悠地说,“我还是给你讲故事吧”。

  二

  

  他好像从来不着急,即使他饿得两手空空、两眼冒花、两腿打晃、两鬓斑白,他依然能稳住心神,慢悠悠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次,楚威王派了两个小弟,来请庄子出山辅佐。话说的十分得体:先生好,我们国君想用国家大事来烦您,不知意下如何?皇帝邀请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机会和诱惑,何况对方态度诚恳、毕恭毕敬。所以一般人的反应是感恩戴德然后趁势而上;或者故作矜持等对方三顾茅庐然后趁势而上。庄子慢悠悠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说有一只神龟,被当作国家的宝贝,死了以后更加尊崇,供在宗庙里,披金戴银,绫罗绸缎,香火不绝。那么,问题来了,请问这只乌龟是愿意死后如此被瞻仰被重视,还是当一只快乐野龟在泥巴里打滚呢?两个小弟没搞清楚庄子什么意思,脱口而出:当然选择在泥巴里打滚啦。庄子一看对方上钩,淡淡一笑:你们撤吧,别耽误我打滚。于是两个小弟一边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一边嘀咕:有话直说搞什么飞机讲什么故事啊。(《 庄子·秋水》)

  所以庄子很少讨论治国理政,更多都是讲生活、讲修养,不过他的人生态度太过于超脱,不可避免要看不起一些俗人。

  三

  

  庄子似乎永远是酷酷的,所以他的话往往出人意料,语不惊人死不休。

  有人问他,“道”在哪里?他撇撇嘴,这也好意思问,道无所不在。来人继续追问,到底在哪儿?庄子随口一说,你看看蝼蚁就知道了。啊,在蝼蚁是不是太卑贱了?庄子改口,那你就看看野草。这岂不是更没有档次了?庄子继续,那你就看看砖头瓦块。对方说这不是越来越过分了吗?庄子扔过来一句,道在屎尿里。对方终于闭嘴了。(《庄子·知北游》)

  其实,庄子对大道充满敬畏。他有个“望洋兴叹”的故事,说河神看到各种小溪水都流向自己,就得意洋洋,结果流向北海才发现无边无际,北海却谦虚的说,“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自己不过是山上的小石头,甚至“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中国也不过是米仓中的一粒米,天与地也并不能说是最大的领域,毫毛之末也不能断定是最小的限度。时空的变换根本没有穷尽。这就是庄子眼中的宇宙。(《庄子·秋水》)

  可是他对问道的人为什么那么不客气,把屎尿都搬出来了呢?他后来也给了解释,因为“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跟青蛙聊大海,跟秋天就死的虫子聊冰雪,道不同,怎么聊?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讲道理的,彪悍的人生本来也不需要解释。

  四

  

  有性格的人往往情商不太高,说话也就多半刻薄。

  庄子小时候的同学曹商,后来发达了,他为宋王出使秦国,得到宋王赠与的数辆车子,后来秦王又加赐车辆一百乘,瞬间土狗变身土豪。曹商跟庄子聊起这个事儿,免不了带几分得意,说要是比谁更能吃苦,身居陋巷,编织麻鞋,脖颈干瘪,面色饥黄,我可能确实比不了别人;但是要论起审时度势,趁势而上,飞黄腾达,那还是我牛掰一点儿。庄子慢悠悠开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说秦王有病召请属下的医生,破出脓疮的人可获得车辆一乘,舔治痔疮的人可获得车辆五乘,以此类推,凡是疗治的方式越是凶残,所能获得的车辆就越多。我滴个神哪,您获得这么多车辆,那得用什么手段啊?(《庄子·秋水》)

  没有人可以万事不求人,庄子也有窘迫的时候,但是这似乎不影响他继续酷酷地讲故事。有一次,他真的饿了,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他就去找监河侯借米。这个管水利的小官十分热情,说没问题啊,我马上要去收税,你等着我,税金搞定我就借你三百金。庄子轻易不开口,开口肯定就是撑不住了,之前脸都饿绿了,现在又给气黑了。但他是庄子,所以他不会因此失了风度、变了风格,依然慢悠悠地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昨天我也从这个地方经过,路上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四下一看原来在路上车压出来的车辙里有一条小鲤鱼,在那跳呢。我就问鲤鱼,在那里干什么?他说:“我是东海的水官,现在你要有一升水,就能救我的命。”我说:“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去吴越那个地方,引来江水救你。”小鲤鱼说:“你要这么说,那你不如直接到卖鱼干的铺子找我吧。”(《庄子·外物》)

  这就是庄子,米没借到,还搭一个故事。

  五

  

  他似乎永远不着急,这个世界都急眼了,汹涌而来,他干脆闭了眼,心里琢磨着讲什么故事。他似乎永远是酷酷地,话不多,也不解释。

  庄子的老婆去世了,惠子作为庄子多年的朋友前去吊唁,却看见庄子岔开两腿,像个簸箕似地坐在地上,拿着木棍,敲着瓦盆唱着歌。惠子傻了,难道消息弄错了?是演唱会不是追悼会?他义愤填膺:“人家跟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养育子女,操持家务。现在去世了,你不难过、不伤心、不流泪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敲着瓦盆唱歌!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吗!”庄子缓缓起身:“惠兄,我们最初没有生命,没有形体,没有气息,现在回归原点,犹如四季轮回,我又何必哭哭啼啼,执念太深?。”(《庄子·至乐》)

  有人说庄子是“装子”,装样子、装孙子,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过如果能够装一辈子,那也就是真的庄子。

  其实,人本来就可以不一样,也应该不一样,只不过我们生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也就慢慢都活成了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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