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 | 杨争光:这些年,我们对《丑小鸭》的误读

  

  对“经典”的误读,不仅存在于我们的阅读中,大中小学教育以至于文化学者,甚至所谓的国学大师的学术专著里也有,且历史悠久;在新媒体环境中更为普遍,通过新的传播手段,把对经典的误读向全社会和全民普及。如果真是误读,就应该指出,哪怕是质疑也好。我曾斗胆采用列举的方式,在几个学校讲过,现公开发表,就教于大方之家。

  也许误读的是我。

——杨争光

  丑小鸭

  

  《丑小鸭》的故事应该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一篇课文。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对这一篇世界著名的作品是有误读的。

  下边,是我们课本中《丑小鸭》开篇的两段文字:

  太阳暖烘烘的。鸭妈妈卧在草堆里,等她的孩子出世。一只只小鸭子都从蛋壳里钻出来了,就剩下一个特别大的蛋。过了好几天,这个蛋才慢慢裂开,钻出一只又大又丑的鸭子。他的毛灰灰的,嘴巴大大的,身子瘦瘦的,大家都叫他“丑小鸭”。

——摘自小学语文课本

  

  2008 年,我因为写作长篇小说《少年张冲六章》,曾经逐篇阅读过中小学正在使用的语文课本,从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丑小鸭》应该在我们现行的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中。课本中的文字并不是安徒生童话的原文,而是经过我们的专家改编过的缩写版。

  下边是这篇童话原文汉译的节选:

“让我瞧瞧这个老是不裂开的蛋吧,”这位年老的客人说,“请相信我,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有一次我也同样受过骗,你知道,那些小家伙不知道给了我多少麻烦和苦恼,因为他们都不敢下水。我简直没有办法叫他们在水里试一试。我说好说歹,一点用也没有!——让我来瞧瞧这只蛋吧。哎呀!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让他躺着吧,你尽管叫别的孩子去游泳好了。”

“我还是在它上面多坐一会儿吧,”鸭妈妈说,“我已经坐了这么久,就是再坐它一个星期也没有关系。”

“那么就请便吧,”老鸭子说。于是她就告辞了。

最后这只大蛋裂开了。“噼!噼!”新生的这个小家伙叫着向外面爬。他是又大又丑。鸭妈妈把他瞧了一眼。“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她说,“别的没有一个像他;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小吐绶鸡!好吧,我们马上就来试试看吧。他得到水里去,我踢也要把他踢下水去。”

——选自安徒生童话《丑小鸭》原文汉译

缩写和原文翻译对那一颗蛋的描述是一致的。就是说缩写版是尊重原著的。问题主要不在缩写,而在于对这篇童话的解读。

在我看来,安徒生的这一篇童话作品,写的是一个生命成长的故事,但在我们的教学中,似乎,把一个生命成长的故事讲授成了一个生命变异的故事。给学生留下的印象是:丑小鸭是可以变成天鹅的。这种印象给成长中的学生留下了不容忽视的后果,那就是:把谬误当成了真理,把非当成了是。具体到这篇课文,就是,相信甚或坚信丑小鸭经过“努力”和“奋斗”,可以变成天鹅。

事实是,鸭子不可能变成天鹅,无论它经过什么样的“努力”和“奋斗”。

丑小鸭在成长的过程中可以蜕变成美丽的鸭子,绝不可能变成天鹅。

  

即使达尔文的进化论是绝对的真理,生命从进化到变异的过程也不会像我们讲授的这么容易。何况,达尔文进化理论中的生命变异说已经受到了“生命科学”的质疑,甚至否定。

如果确实存在这样的误读,在我看来,其误读的原因之一, 是我们几千年一以贯之的“白日梦”文化给我们的遗传。而这样的“白日梦”文化,正是我们的文化历史中,有许多个类似于丑小鸭可以变成美丽的天鹅这样的故事和传说,作为我们的文化成果,也作为我们的精神训诫,在为我们励志。

  (本文选自《延河》2017年 07 期 总第 635 期 我的精神地理 杨争光《从我们对“经典”的误读说起》)

  作者简介

  

  杨争光,著有《黑风景》《赌徒》《越活越明白》《从两个蛋开始》《少年张冲六章》等小说,十卷本《杨争光文集》。电影《双旗镇刀客》、电视连续剧《水浒传》编剧。曾获庄重文文学奖。

来源丨文学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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