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的反抗

  作者:买超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集萃了清华北大南开三校南渡后的精英,还有不少逃亡到大西南的文化名人也成为西南联大的教授,大名鼎鼎的教授如云:吴宓、陈寅恪、赵元任、钱穆、沈从文、闻一多、朱自清、钱钟书、冯友兰、蒋梦麟、费孝通、周培源、卞之琳、吴晗、冯至、金岳霖、梁思成、王力、潘光旦、华罗庚……这个名单可以继续拉下去,如今回首看,真是民国一代文化的盛事。再难在其他历史时段,其他场所,重现如此璀璨的文化天空。可惜这样的风云际会,却是因国破家亡促成的,大半山河沦入寇仇,才让这些有家不得归的文化人栖身昆明,成就了西南联大的历史。

  抗战中的七年,加战后一年多,西南联大的历史长达八年。在中国最为艰难的时刻,仍能招纳全国的精英,投入大量财力,为后代培育人才,为知识传递薪火,堪称感人之举。张伯苓、蒋梦麟、梅贻琦诸人居功至伟,而当时的国民政府在国事蜩螗之际,还能从残存的国帑中拿出一部分来作为教育经费,维系文化一点微光,也算善莫大焉。虽然西南联大八年培养出的毕业生不过3000多人,比起我们今日一年700多万大学毕业生,九牛一毛而已,但这些人中,很多后来成为中国未来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李政道、杨振宁、邓稼先、朱光亚、任继愈等人,以培养人才的质量而言,只怕连今日的清华北大也望尘莫及。

  汪曾祺也是西南联大的毕业生,授业恩师包括沈从文、金岳霖等人,关于西南联大的历史,汪曾祺曾在晚年文章中多次述及。其中我最喜欢的一篇,倒不是回忆师友的,而是谈在西南联大躲避轰炸的一篇《跑警报》。昆明曾是日本飞机轰炸的重点城市,汪曾祺回忆说,当时日本人甚至在广播里提前预报,说明日将有二十七架飞机来昆明轰炸,日军空军指挥部“真言而有信,说来准来”。当轰炸成为常态,西南联大的师生也就有些习见不惊了。跑警报要躲到城外荒僻处,有人就在躲避之处用碎石子或碎瓷片嵌对联自娱,其中有一联曰“见机而做,入土为安”,语带双关,切合飞机轰炸的现实。跑警报的人,有带着贵重物品的,如金戒指之类,也有带书带文稿的。汪曾祺说有一位“研究印度哲学的金先生”,每次都带一个小箱子,里面是女朋友写给他的信。有时,金先生还拿给别人看,汪曾祺显然是看过的,说里面没有肉麻话,是聪明俏皮的随笔,可以拿来出版。汪曾祺没有明说金先生的名字,但了解西南联大和汪曾祺历史的人不难猜出,这位金先生就是金岳霖,而写信的女人正是林徽因。

  汪曾祺说:“日本人派飞机来轰炸昆明,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军事意义,用意不过是吓唬吓唬昆明人,施加威胁,使人产生恐惧。他们不知道中国人的心理是有很大的弹性的,不那么容易被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以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用一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之。这种‘儒道互补’的真髓,即‘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精神,是永远征不服的。”我不知道,这该算夸赞,还是无奈的解嘲。虽然“不在乎”确实是无法征服的态度,但一个国家的国民毕竟不能只靠“不在乎”来苟活。

  汪先生笔下的西南联大师生,面对从天而降的横暴,也能从容面对,自有其个性与风度,值得一书。在连天烽火中,文化一脉相承,儒道互补的精神中除了不在乎,还有更多的在乎:守道不移,砥砺不辍。西南联大诸公以自由的学术,开放的思想,在那个时代做出了自己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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