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之死——日本的诞生

  

《古事记》记录了日本的民间神话,是日本神话最好的入门教材,也是了解日本民俗文化必不可少的参考资料,被称作是日本的《山海经》。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铃木三重吉在原著的基础上,将其改编成更适合现代人阅读的《古事记物语》,便于读者理解,适合青少年和日本神话入门者阅读,或者作为参考。

  女神之死

  

  一

世界创始之初,日本人的始祖——他们尊称其为天御中主神,于天地形成之时,便诞生于苍天之上的高天原上了。紧随其后,高皇产灵神与神产灵神两位神灵也相继诞生了。

此时天地尚未完全成形,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就如同浮油一样粘稠,又似是海蜇一样柔软。此刻,又有两位神灵[1]就仿若苇草的嫩芽一般,在这样混沌的天地之间生长出来。

其后,又有两位神灵[2]降临世上,接着,又有四对男女神灵诞生,在这八位神灵[3]诞生之后,伊奘诺神[4]与伊奘冉神两位男女神灵来到人间。

天御中主神将最后出世的两位神灵召唤至近前,“让绵软的大地变得坚实,在上面建立日本国吧。”

说着,他将手中的长矛一挥,赏赐给了伊奘诺神与伊奘冉神。两位神灵先建造了天之浮桥[5],然后坐在漂浮在云端的浮桥上,用天御中主神赐予的长矛在浑浊泥泞的大地上不断搅拌,然后突然将矛回撤,矛尖上的海水一滴一滴地滴将下来,而且逐渐凝结,变得坚实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座小岛。

伊奘诺神与伊奘冉神便在岛上修建了宫殿,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他们先是创造了淡路岛,其后,他们又相继创造了伊予[6]、赞岐[7]、阿波[8]、土佐[9]所在的四国岛、隐岐岛、九州岛,以及一岐、对岛、佐渡三岛。最后,他们创造了面积最大、形似蜥蜴的本州岛,并将其命名为大日本丰秋津岛。

自此,从淡路岛开始一路数将过去,一共是八座岛屿。所以一开始日本便被称之为大八岛国,或是丰苇原水穗国。

日本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其后,伊奘诺神与伊奘冉神又生了很多位神灵,风神、海神、山神、田野之神、河神、火神相继诞生了。但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伊奘冉神在生产火神的时候被烧伤了,不久以后她便离开了人间。

伊奘诺神悲叹不已,说道:

“呜呼,吾妻!只为此子一人之故,汝便撒手人寰,痛如何哉!”

伊奘诺神守着尸首泪流不止,最后终于流着眼泪,将逝去的女神葬在出云国[10]与伯耆国[11]的交界处、一座名为比婆山的山中,女神从那里进入了黄泉之国。

黄泉之国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国度,是死去人们的最终归宿。

伊奘诺神安葬了爱妻以后,拔出长剑,一剑便斩杀了招致女神身死的火神。

可是即便斩杀了火神,伊奘诺神胸中的郁愤依然无法平复,无论如何,他还想再见伊奘冉一面。终于,伊奘诺神紧随其后,跟着伊奘冉神来到了那暗无天日的黄泉之国。

  二

伊奘冉神早已经到了黄泉之国的神殿,当她得知自己的丈夫千里迢迢来看她时,急忙出门迎接。

伊奘诺神在黑暗当中呼唤着伊奘冉神的名字,说道:

“女神!吾妻!我们共同创造的国度还未成形,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

伊奘冉神黯然说道:

“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我已经食了黄泉之国的烟火,再也无法回去了!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妨跟黄泉之国的神灵们谈一谈吧。但是在这期间,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看我,只因我已经变成了来世的样子。”

言罢,伊奘冉神转身进入了宫殿的内廷。

伊奘诺神在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但始终不见伊奘冉神出来。他再也按耐不住,便将插在自己左边鬓角上木梳摘了下来,将其一端较粗的梳齿折断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宫殿深处走去。

伊奘冉神静静地睡在宫殿的内廷。伊奘诺神借着火光一看,伊奘冉神的身体已经腐烂变形,黏答答地散发着刺鼻的臭气。而且在她的湿黏腐烂的躯体上,居然有无数的蛆虫在蠕动翻滚。在她的头部、胸部、腹部、双腿、双手与双足之间,蜷曲着即将降临人间的八位雷神,而且这八位雷神,个个面目可怖。

伊奘诺神见此情景,吓得急遁而出。

伊奘冉神缓缓起身,恨恨地说道:

“我曾百般劝阻,他还是看了我这副模样,让我受此耻辱,真是可恶之至!好恨啊!”言毕,她立刻召来女鬼,切齿说道:

“去,快去把伊奘诺神给我抓回来!”

女鬼们嘶吼着,追赶着。

伊奘诺神恐怕被恶鬼们捉到,一边跑一边将作为头饰的黑色桂树叶扯下来,向后边扔去。说来也怪,眼见那些桂树叶落地都变成了一串串的葡萄。女鬼们都争抢着吃起葡萄来。

伊奘诺神乘机继续拼命地向前奔跑,本以为能够摆脱女鬼们的纠缠,没想到一回头,女鬼们又追到了身后。

伊奘诺神心想不妙,又将右鬓的梳子摘下,掰下梳齿向女鬼们扔去。这回,梳齿落地便变成了竹笋。女鬼们见状,又纷纷拔出竹笋,放在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伊奘诺神又乘机逃出了很远,以为这回没事了,可等他再次回头一看,可不得了了!刚才蜷曲在伊奘冉神身边的八位雷神带着一千五百人的恶鬼部队,个个视死如归,直驱而来。

伊奘诺神见状,忙抽出长剑,一面向身后猛劈猛砍,一面拼命奔逃。就这样,他气喘吁吁地逃到了人间与黄泉之国的边界处——黄泉比良坂的坡下。

  三

在黄泉比良坂的坡下有一棵桃树。

伊奘诺神摘了三个桃子,等恶鬼们追至近前,攒足了力气将三个桃子向恶鬼们掷去。前来追赶的雷神等人大吃一惊,吓得四散逃去了。

伊奘诺神对那棵桃树说道:

“今后在日本的国土之上,如若有人遭遇苦难,你也要像帮助我一样地帮助他们。” 后来,伊奘诺神为其取名为大神实[12]。

此时,伊奘冉神见仍然抓不到伊奘诺神,心里焦急,便亲自来追。伊奘诺神见状,急忙搬起一块巨石,放在上坡处,挡住了追兵。

伊奘冉神被巨石所阻,再无法前进半步,恨恨地看着那块巨石,说道:

“夫君,你给我记好了,为了报复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我每天都要杀死一千个日本人。”

伊奘诺神应声道:

“吾妻,那么每天我将让一千五百个孩子诞生在日本的国土上,你一定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的话,随你的便吧!”说罢,便回到了人间。

伊奘诺神回到人间以后,嘴里嘟哝着:

“真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得赶紧洗个澡,去去晦气。”然后就直奔日向国[13]一个叫做阿波岐原的地方而去了。

那里有一条清得见底的河流。

伊奘诺神先将手杖投入河中,然后又将衣带、裤子、上衣、帽子、两腕佩戴的手镯等物一一取下,他从身上取下一物,便有一位神灵诞生,就这样,又有十二位神灵[14]降临人间。

伊奘诺神远眺着水流,吟道:

上濑者濑速,

下濑者濑弱。[15]

而浅滩的中段则是不急不缓,伊奘诺神便在中段下水清洗。由于身体污秽,在洗澡的时候,两位灾难之神[16]诞生了。为了化解灾难之翊来的灾难,于是又有三位善良的神灵[17]降临人间。

其后,他在潜入水中清洗身体的时候,产下二子[18];在屈身清洗的时候再生二子[19];在水面上冲洗的时候又生二子[20]。最后,他在清洗左目时生下一位美丽、高贵的女神,伊奘诺神将其命名为天照大神;在清洗右目时生下一位叫做月读[21]的神灵;在清洗鼻子的时候生下了建速须佐之男[22]。

伊奘诺神望着他最后生下的三个孩子,

“我生下那么多孩子,到头来终于生出了最优秀的孩子。”带着无比的喜悦,伊奘诺神摘下玉制的项饰,那在手中叮咚作响,交给了天照大神,说道:

“你去天上,去统治高天原之国吧!”

然后又对月读说道,

“你来治理夜之国度。”

最后,他命令须佐之男,

“海上由你来统治。”

注释

[1]这两位神灵分别是宇摩志阿斯诃备比古迟与天之常立。(译注)

[2]分别是国之常立与丰云野。(译注)

[3]依次为宇比地迩、妹须比智迩、角杙、妹活杙、意富斗能地、妹大斗乃辨、淤母陀饔朊冒⒁冠志古泥。(译注)

[4]在《古事记》中,作伊耶那岐神与伊耶那美神,伊奘诺尊与伊奘冉尊是《日本书纪》中的称谓。由于日本的神道信仰与日本古代神话密不可分,所以在日本古代神话当中,往往在神灵的名字后面接以“神”、“命”、“尊”等以示尊敬,日语中称之为“神号”,周作人称之为“神名”。“命”与“尊(音mikoto)”的词源为“御事(音mikoto)”或“御言(音mikoto)”,即神或天皇之敕令之意。在《古事记》当中,伊耶那岐神与伊耶那美神自从接受了固国土的命令以后,便改称为“伊耶那岐命”与“伊耶那美命”,便是这个缘故。在《古事记》当中,神灵皆被冠以“神”或是“命”的称号,而在《日本书纪》当中,则全部统一称为“尊”,而本书《古事记物语》中,作者则沿用了《古事记》的做法,但在人名的使用上,有些是出自于《古事记》,而有些则是出自于《日本书纪》。为了方便阅读,本书译者略去了部分源于神道信仰的各位神灵的尊号,而采用直呼其名的译法。(译注)

[5]日本神话传说中的浮桥,连接天界与凡间。(译注)

[6]伊予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相当于今爱媛县全境。(译注)

[7]赞岐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相当于今香川县全境。(译注)

[8]阿波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相当于今德岛县全境。(译注)

[9]土佐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相当于今高知县全境。(译注)

[10]出云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位于现岛根县东部。(译注)

[11]伯耆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位于现岛根县中、西部。(译注)

[12]原文作“大神实命”。(译注)

[13]日向国,日本古代行政区划,大致相当于现宫崎县所辖范围。(译注)

[14]据《古事记》记载,此十二位神灵依次为:手杖化作冲立船户,衣带化作道之长乳齿,行囊化作时量师,上衣化作和豆良比能宇斯能,裤子化作道俣神,口中污秽之物化作饱咋之宇斯能,左腕的手镯化作奥疏神、奥津那艺佐毗古与奥津甲斐弁罗。右腕的手镯化作边疏神、边津那艺佐毗古与边津甲斐弁罗。(译注)

[15]意为浅滩上游水流太急,浅滩下游的水流又太慢。濑,流过沙石的水流称之为濑。弱,水流舒缓之意,陶渊明《游斜川》诗云:“弱湍驰文鲂,闲谷矫鸣鸥。” (译注)

[16]此二神者,一名曰八十祸津日,一名曰大祸津日。(译注)

[17]此三神者,神直毗、大直毗神与伊豆能卖。(译注)

[18]底津绵津见神与底筒之男。(译注)

[19]中津绵津见神与中筒之男。(译注)

[20]上津绵津见神与上筒之男。(译注)

[21]原文作“月读命”。(译注)

[22]原文作“须左之男命”。(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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