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洪 绶 | 隐 居 十 六 观

  陈洪绶自画像

明代画家陈洪绶的《隐居十六观》图册由16 幅白描淡着色画组成。这16 帧表现文人隐居生活的白描人物画各有用典,标题依次为:访庄、酿桃、浇书、醒石、喷墨、味象、漱句、杖菊、澣砚、寒沽、问月、谱泉、囊幽、孤往、缥香、品梵。这16 幅绘画作品之用典各有化入儒道佛三家之隐逸理念。

  陈洪绶《隐居十六观》图册作于1651 年,是陈洪绶逝世前一年的作品。图册为纸本,共计20 页,每页纵21 .4 厘米、横29.8 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前4 页为陈洪绶自标画目和题跋,后16页各为一幅白描淡着色画,是16 帧表现隐居生活的白描人物画,16 幅各有用典,当中援引了庄子、刘辰翁、苏轼、陶渊明、班孟、宗炳、孙楚、魏野、李白、鱼玄机等人的诗文事迹。

访 庄

  

  [释] 《庄子·秋水》载: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酿 桃

  

  [释] “酿桃”在这里指的是以桃酿酒。古人有酿桃为醋或为酒的做法。宋代的刘辰翁不愿为官,以母亲去世需要安葬为由辞官归隐,曾有一首《金缕曲》,其中有“闻道酿桃堪为酒,待酿桃、千石成千醉。春有尽,瓮无底”之句,流传甚广。酿桃为酒或为醋也就暗含了隐居不仕的意思。

浇 书

  

  [释] 浇书指饮酒浇灌胸中之诗书,典出自苏东坡。东坡先生谓晨饮为浇书,据记载,东坡喜欢早晨起来就饮酒,有人笑他贪杯,东坡说:“不是饮酒,而是腹中的书太多了而胀肚,稍微地饮些酒,浇浇书罢了。”此典后来经常出现在文人诗词中。南宋陆游《春晚村居杂赋绝句》之五:“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

醒 石

  

  [释] 陶渊明曾在他的《归园田居》中写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他是我国历史上较早的爱石人。在其隐居的江西宜丰的东皋岭有一块与他常年相伴的石头,每当他醉酒小憩时则倚石为榻,世称“醉卧石”。明朝林有麟对此石有记录:“陶渊明所居东里有大石。陶渊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曰醒石。”

喷 墨

  

  [释]“喷墨”指以口喷墨。《历代名画记·论画体工用拓写》:“古人画云……纵口吹之,谓之吹云。”《秦列裔》:“口含丹墨,喷壁成龟兽。”《神仙传》:“班孟不知何许人,能一喷皆成字,竟纸各有意义。”《神仙传》曰“: 班孟嚼墨,一喷皆成其字,竟纸各有意义。”后人借班孟的喷墨成文,指隐居者拓印行为。

味 象

  

  [释] “味象”指品味由老庄之道所显现的物象,即味道。南朝画论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故味老庄之道必须“澄怀”,老子称之为“涤除玄览”,庄子称为“斋以静心”。宗炳画论处处闪现道家思想的智慧光芒,他绝意仕途,一生好游山水,“每游山水,动辄忘归”,是真正的隐士。

漱 句

  

  [释] “漱句”指以石漱口砺齿,使才思敏捷。人们常以“漱石枕流”来指士大夫的隐居生活,此典出于西晋文学家孙楚与同乡知音王济。据《晋书·孙楚传》载:楚少时欲隐居,谓济曰:“当欲枕石漱流。”误云“漱石枕流。”济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另《世说新语·排调》亦载有此事。“漱石枕流”隐寓洁身自爱、磨砺其志。

杖 菊

  

  [释] 菊是陶渊明隐逸生活的象征,也是他生命哲思的依托。无论是采菊、酿菊、杖菊、簪菊等等,陶渊明把生活情趣与生命价值诗意融合起来。另外,道教也视菊花为养生良药。菊花是陶渊明委顺自然、大化生命观的寄托,也是其傲然脱俗的人格象征。

浣 砚

  

  [释] 浣砚之典,一说与魏野有关,一说是苏轼。魏野是北宋诗人,世代为农。其诗《书友人屋壁》曰: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 洗砚鱼吞墨”交代了诗人诗书自娱的旷达、养鱼自观的闲雅兴趣。“烹茶鹤避烟”描绘的是作者煮茶弄鹤的清雅知趣。所用砚、墨、鱼、茶、鹤,都是雅洁意象,是典型的文人书斋生活、隐逸志趣的写照。宋真宗遣使请魏野出庄为官,魏野以“糜鹿之性,顿缨则狂,岂可瞻对殿墀”为由,拒绝出仕。他另有《寻隐者不遇》一首:“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满地无人扫。”诗中的“寻真”“蓬莱”“采芝”等明显是道家之语,是诗人对神仙生活的向往,即对道家之隐居生活的向往。另外,传说苏轼闲居在乐山龙泓山的一座庙宇时,常去江边洗砚,河里有一种鱼原本体色不黑,因嗜食他洗砚的墨水,久而久之,身体就渐渐变得黑如浓墨。至今龙泓山还保留着苏轼的“洗墨池”遗址。池上方还刻着“鱼化龙”三个醒目大字。

寒 沽

  

  [释]寒沽”指于寒冷的季节沽酒。“寒林沽酒”题材是环绕陶渊明而生。陶渊明自称“性嗜酒”。梁太子萧统说:“渊明之诗,篇篇有酒。”陶渊明一生与酒有着不解之缘。因此,寒沽自然也是隐居生活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情境了。但此图人物从衣着上看并非是陶渊明,而有可能是杜荀鹤。因在杜诗《冬末同友人泛潇湘》中,有“踏雪沽来酒倍香”之句。画面描绘之情境正如此句意境之再现。

问 月

  

  [释]李白诗《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此诗将明月与人生反复对照,在时间与空间的主观感受中,表达了对宇宙和人生哲理的深层思索。其立意上承屈原的《天问》,下启苏轼《水调歌头》之“明月几时有”。情理并茂,通篇贯穿哲学的沉思。表现了文人墨客在夜间孤独问月,感叹造化的无穷与人生的短暂。这也是人类永远无法克服的矛盾。但我们细看画中人物,乃是头戴平巾帻,平巾帻是一种在唐代士人中比较流行的冠式。故而可断定此图人物应为李白。

谱 泉

  

  [释]谱泉”就是按泉水适合煮茶的程度,给泉水排定次序。中国是茶的故乡,茶文化上溯久远。古人认为,饮茶用水最好是选择清寒甘洌的泉水。陆羽《茶经》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指的就是泉水。“山顶泉轻而清,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厚。”相对于江水、井水而言,泉水更宜泡茶,谓之“茶泉”。宋代苏东坡说汲泉煮茗,乃人生之一桩雅事。从衣冠上看,人物同样头戴平巾帻,应该是与唐代陆羽有关。

囊 幽

  

  [释]“囊幽”就是藏琴,是琴的更高一层的境界。陶渊明有诗句:“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白居易有“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所以弹得不好或是听得不懂还是囊幽得好。古人追求“韵外之致、弦外之音”,用囊幽表现的是无知音则隐。从人物头戴的幞头来看,应该是唐代人物,所以断定是白居易。

孤 往

  

  [释] “孤往”意为独自前往,喻指归隐。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句曰:“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孤往”一词应当出于此。唐人白居易推崇陶渊明的孤往情结,取字乐天。《文选》载:“司马彪曰:独往,任自然不复顾世也。恒充俄顷用,岂为古今然!言古之独往,必轻天下,不顾于世。”“ 轻天下,不顾世”的隐居方式很明显当属道家之隐。

缥 香

  

  [释] “缥香”同“缥缃”。“缥”是淡青色;“缃”是浅黄色。“缥缃”是浅黄或淡青色的织物,古时常用淡青、浅黄色的丝帛作书囊书衣,因以指代书卷。后世逐渐用缥缃作为书卷的代称,也用于指读书的行为或读书的人。南朝梁代萧统《〈文选〉序》:“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图中是一女子,故此题可能与唐代才女鱼玄机有关。在封建时代,庸男劣文尚可为官,可是一代才女虽满腹诗书,锦绣文章,却要隐于市井中。

品 梵

  

  [释] “品梵”即参悟佛的境界。佛经原用梵语写成,凡与佛教有关的事物,皆称梵。如:佛经称为梵言,佛的境界称为梵境,佛教的楼阁庙宇称为梵楼,佛寺之磬称为梵磬,佛学称为梵学……此题表现隐居向佛,以至无欲的境界。为佛家之隐。《品梵》图对好友沈颢的挽留之意则愈加明显和强烈,颇合画者自题“乞与老莲作伴”之意。故而画中人物或为画家本人及好友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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