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_Ewbar
编辑_鲸鱼
《帕特森》其实收在我心底很久了。
电影里的画面通常就两个人,一男一女。从周一到周日,他们相拥而睡。
每天相拥而眠的帕特森与劳拉
故事讲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都是无用的日常梦呓,又叫做,诗。
贾木许这个老文青,依然可以点燃一群粉丝的沸点。他余波轻荡,诗心盎然。
这个时代有太多迷人的履历,充满了效率化的征途。
一个公交司机,一本即将消失的笔记本,一段退相干的亲密关系,复古的生活到底还可不可行?
《帕特森》在豆瓣有将近两万人看过,打出8.0的高分。我们「奇遇字幕组」今年翻译过它的中文字幕,实在找不到的话去微博私信@文刀大土申索取吧
《帕特森》的主人公帕特森,住在一个叫帕特森的城市。
设置上的巧合与幽默,并不是戏剧所特有的,反而是生活的本质。
帕特森走过写着帕特森字样的街道
这位灵魂公交车司机,每天准时在七点前睡醒。他脑子里,像是有一个隐形又无声的闹钟。
习惯性地看一眼手表,又看一眼身边的妻子劳拉。半梦半醒间的清晨,有时可以听到一个属于劳拉的古波斯异梦。
贾木许有时是很可疑的。他用对立的狂欢和循环的默剧来审问生活的节奏。
帕特森有着一种随遇而安的专注。家里桌上的一盒火柴、小圆圈麦片、午餐……种种微距的细节就像虫洞一样,带他进入一场秘密的时间旅行。
在影片中出镜频率比较高的俄亥俄蓝顶火柴,帕特森为它作诗一首
当你还是孩童的时候,就知道世上有三个维度
长 宽 高
就像鞋盒一样
然后你听说
有第四个维度
时间
嗯
然后有一些人说
还有第五个 第六个 第七个
我下班后
会去酒吧喝一杯
低头看着酒杯的时候
会感到一阵愉悦
公交车司机的视角很特别。面前的车窗玻璃虽宽广,却只能向前。后视镜里隐隐有众生的身影,耳朵里则更多地「偷听」着乘客的对话。
Adam Driver这次演了一个Driver,每天开公交车行驶相同的路线,空闲时间写诗
像苔藓一样,他有取之不尽的人间素材,这有时也会成为他暗喜的秘密。
公交车的旅途准时、定点。如果是在小城镇,上上落落的人多半鲜有变化。但当然,「意外」还是会有的。
当抛锚的公车停在路边,帕特森借了小朋友的手机呼叫了总部。不要慌,总有下一辆公车会到达的。这不就是 《传道书》里的真理吗,万物皆有定时。
相反的,帕特森的妻子则验证了张定浩的诗——
「一生都在半途而废 一生都在怀抱热望。」
劳拉有很多想法,黑白是她的风格,家装设计师、杯子蛋糕师、吉他歌手是她的理想
她有iPad,有智能手机,会上YouTube,会网购。现代生活的痕迹在她身上流过,同时给予她热火朝天的创造力。
一切对她来说,都触手可及。她的梦想:小蛋糕事业、民谣歌手、古怪的蔬菜食谱等等。
这种热情虽然天真易逝,但也异常笃定。其中还包括,她认为帕特森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劳拉和帕特森似乎是两种不同维度的创造力。她追逐新的,在平地里建造海市蜃楼;他拥抱旧的,努力寻找那把灵感的钥匙。
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渊源于生活的想象,有时也会反过来主宰生活。」
关系如果是智性的,就可以减少情感带来的袭击。所以「你过得好不好」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随口问。
这自然是一种西方的日常文化。但谁知道呢,一不小心,印度司机就会掏心窝的把烦心事都倒出来。
帕特森的这位同事总是愁眉苦脸,简单一句how are you,让他忍不住大吐苦水
帕特森的生活乏善可陈,以他为原点构筑的人与人、人与物的关系有几组,都以一种循序渐进的猜谜方式叙述清楚。
他和劳拉的情感亲密又疏离。外部包裹着截然不同的套壳,内部又意外地有点什么在发光。
这一对过的是一个人的日子,两个人的人生。
白天她沉迷于黑白的游戏,夜晚他的嘴里一定会有啤酒的香气。与其说是这一种关系,不如说是一种自处的游戏。
剧中还有众多丝丝缕缕的联系,来自于那些无足轻重的甲乙丙丁。
他们参与了帕特森每天的生活,但累积的戏份也就参差几句。令人觉得安全的是,无论今天是星期几,明天又能见到你呀。这才是生活在小城镇的要义。
他是帕特森常去的酒吧的老板,墙上贴着他搜集到的帕特森本地名人照片
作为狗狗马文的「爸爸」,帕特森每天带它散步,拴它在酒吧外面。
马文看起来是个听话的小伙计,却在最后给了帕特森「致命一击」。
帕特森每晚遛狗,他与这只狗更多是「敌对关系」
这个意外看起来是最没有「伤害性」的。比起可能会炸成一团火球的公交巴士,或是拿了假玩具枪的疯狂情侣,一只小狗的调皮,却掏空了帕特森的心。
诗这个抽象之物为什么如此重要?这是电影最后解开的谜题。
诗人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你与万物之间的联系。
诗意的电影和关于诗的电影有时候是两件事。要为《帕特森》找准位置有点难,它更像是以一种诗歌的形体去试穿电影的衣服。
双胞胎就像一个回环的韵脚,那些重复的日常则是某种排比。
影片的对仗经常是工整的。从移动公交上的风景,看到摇摆的生活韵律,叙事与抒情并行着,贾木许这不就是在写一首关于城市的田园诗吗?
在中文语境里讨论诗歌电影这一门类的作品不算多。怎么才算诗意的?是长镜头还是慢节奏?
帕特森的手写诗句会以文本加朗读的方式出现
「电影诗」(Film-Poet)曾经是美国实验先锋电影的标签。他们用影像写诗,宛如描述一个混沌的梦。
实际上,这种饱含了个人创作与审美的电影诗歌类别,早期是用来区别于商业影像的。直到90年代,实验电影才涵盖了电影诗这一类型。
相较于这种关注影像突破的类型,诗歌电影(Poetry Film)其实是另一个体例。
非线性的叙事法则、隐喻和比拟、潜意识的跟随视觉影像的口语诗歌而流动。诗歌电影密布机关,又凝练深邃。
从法国印象派开始探索,到垮掉的一代发出《嚎叫》,诗歌电影一直跟随着诗的脚步独自前行。
我们在看《路边野餐》的时候,觉得「凯里」、「镇远」、「荡麦」这些地名,都是诗的措辞。南方的低气压影像,山行地貌里有着中国诗歌的水汽。
路边野餐中的南方乡村充满后现代的诗意
在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的经典里,那些诗意的乡野片段,和那片土地,也自带诗的属性。
而《帕特森》里的诗,都在致敬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开着车的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他是一位美国诗人,一个在帕特森的医生。无用之人与无用之事,是威廉善于发掘的日常之物。
帕特森只是新泽西里的一个小城,有着美国重工业衰退后的颓萎,像沉默的盐碱地,尽是粗砺而又不值得一提。
但无论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还是艾伦.金斯堡,他们都受到了这片土壤的启发,在这里挖掘出了属于诗的盐碱性。
至于《帕特森》里那位帕特森。他的诗顺流而下,像写在水里,并非都不见了。
在没有远方的生活里,他却迎来了一位远方的客人。一个空白的本子,给了他更多的可能性。
心灰意冷的帕特森在一次邂逅中收获了新的可能性
在故事性显得如此重要的时代,电影呼朋唤友,更希望制造一种可追可赶的欢愉。于是,懒散的步调,只能抛给不合时宜的诗歌电影。
但幸好,我们又看到了很多可能,在被淹没的讯息里打捞出了一盒「世界上最美的火柴」。
导演贾木许其人,极具个性,就像他的片子一样,各种写意都自带着骄傲。
一看就很「不正经」的贾木许
电影似乎只是他各类破玩意中的一种。除了搞乐队,他还莫名其妙地发起了一个,名叫 「李•马文的儿子们」(The Sons of Lee Marvin)的秘密组织。加入的条件是,申请者必须长得像李•马文的儿子。
贾木许与Tom Waits,他们都是「李·马文的儿子们」的成员,贾木许觉得Tom Waits最接近李·马文本人
李·马文是一位演员,这是他的真身
这让我突然想到了剧中的那只狗,马文。不知它是否也是组织的一员呢?
贾木许的幽默感是他想像力的来源。他电影的彩蛋很多,你可能在里面找到不止一个故事。
所以,去写诗吧,假如你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