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小剧场有大看头
近日,北京某民营话剧小剧场再次以“最危急的时刻”为口号,打起了“空间保卫战”。虽然相关负责人声泪俱下的发言显得异常悲壮,但也让人不禁思考,让观众捐款、向政府要钱,难道真的就是民营小剧场的出路吗?
诚然,租金高、难盈利,民营小剧场生存不易;在坚守艺术追求和迎合商业逻辑之间不断博弈,也是民营小剧场负责人时常面临的难题。但在戏剧这个相对小众的市场中,无论规模大小,民营小剧场立足的根本都在于如何良性发展、如何走得更好。时下,一些经营者已经摸出了门道,闯出了自己的经营之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品牌。
越不易,越要有尊严地走下去
本报记者 刘 淼
《烟草花》剧照 李 晏 摄
作为鼓楼西剧场的创办者与经营者,李羊朵说,开始在北京做戏剧、经营剧场,源于她的“无知”,对这个行业的无知使她闯入这个领域时无畏。
在这之前,李羊朵当过公务员,开过广告公司,做过影视制作发行,但没有一个行业能带来戏剧赋予她的感受——柔软充实,那好像是在漂泊中能够踩到实地。于是,她有了“开一家剧场,做自己喜欢的戏剧”的想法。
经朋友介绍,她找到了北京鼓楼西大街小八道湾胡同里全总文工团的院子。当时,全总文工团的排练厅基本处于闲置状态,设施也很简单,没有后台、没有化妆间,角落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李羊朵却对这个安静的小院一见倾心。“看着它,我脑海里一下子就有了它未来的样子。”李羊朵说。
她果断租下这里,用了一年时间把它改造成自己心中剧场的样子,并引进了书店和咖啡馆。来到这里,观众可以吃点东西、看看书,喂饱肚子、养精蓄锐;也可以喝着咖啡聊聊天,消磨看戏前等待的时光。
2014年4月25日,鼓楼西剧场正式开业。虽然坐落在曲曲折折的胡同里,虽然几乎没有对外的停车位,但这个新剧场还是吸引了不少观众——当然,观众慕名而来,不仅仅是因为鼓楼西剧场有着好看的样子、优雅的环境,还因为剧场舞台上上演的精彩故事。
剧场的开幕大戏《枕头人》是爱尔兰剧作家马丁·麦克多纳的作品。虽然这部作品曾获得2004年英国劳伦斯·奥利弗奖最佳戏剧奖和2005年纽约戏剧评论圈奖最佳戏剧奖,对于国内观众而言,却算冷门。
剧场开业前,赖声川导演的《海鸥》剧组曾在这里排练,一些台湾演员看到《枕头人》的海报惊讶地说,台湾没有一个剧场会挑选这样小众的作品。李羊朵却很镇定:“《枕头人》的剧本我读了不下3遍,深深打动我的不仅是它的艺术性,更是剧本里温暖的那部分。而且剧中的10个小故事都很好看,中国观众其实是看故事成长起来的,如果有好的故事,再加上好的导演和演员去呈现,我相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结果,不出李羊朵所料,《枕头人》获得了成功,在之后的几轮演出中,甚至一票难求。
李羊朵说,她选择剧本有3个标准:“首先要看它的故事性,能否与中国观众产生共鸣;其次要看作品的思想高度及艺术高度,一部作品不光要有好的故事,还要让观众有所思考,让观众在剧场里借鉴别人的生活反观自己;最后要看这个作品是否具有现代精神和现代意识,它所引发的思考是否对当今社会有意义,它对现代人所处的生存环境是否有所理解,是否有新的阐释和思考。”
在这样的遴选标准下,《早餐之前》《丽南山的美人》《那年我学开车》《晚安,妈妈》《烟草花》……在国内戏剧原创力普遍贫弱的情况下,鼓楼西剧场巧借他山之石,用西方经典文本的力量,给喧嚣的戏剧市场一个诗意的栖息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质。
知名导演王晓鹰说:“鼓楼西剧场的定位不同于一般的民营小剧场,不满足于简单娱乐,而是追求经典品格和艺术气质,有时还有真正的实验精神。”编剧史航说:“鼓楼西剧场是个有意思的剧场,更是一个有意义的剧场。有些戏,他们那里不演,就一定会在这个城市里缺席。”
在李羊朵看来,选择搬演国外作品,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开业之初,她曾经启动了“戏剧新人扶持计划”,每年拿出30万元用于对大学生戏剧的支持和培育。结果,损失惨重。“国内原创的能力确实很有限,现在看来,当时作为一个新剧场,做这样的实验是得不偿失的,我们既不能帮助这些新人提升,这些作品对剧场的品牌也是伤害。”李羊朵说。
为解决资金困难,在鼓楼西剧场庆祝开业两周年的大戏中,李羊朵“给自己找了10个老板”——尝试戏剧出品人众筹的新方式。李羊朵在自己众多热爱戏剧的朋友中邀请了10位担任剧目出品人,他们来自戏剧、媒体、文化投资、IT等各个领域,每人出资5万元,一年之后返还资金并获得收益,没有风险,但有权利、义务和责任。李羊朵说:“众筹不仅是筹得别人的资金,更是众筹别人的经验、人脉、社会资源、能力以及他们的热情与影响力,争取到了他们,就争取到他们周围的朋友与粉丝。同时我也希望利用小剧场的平台,让他们展现才华,增加他们的参与感。”
试水成功后,李羊朵总结经验、完善机制,陆续推出《晚安,妈妈》等戏剧出品人众筹剧目,不仅解决了资金问题,也让更多观众走进剧场认识了戏剧。
今年4月25日,鼓楼西剧场开业3周年之际,李羊朵和她的团队推出了素有诗人剧作家之称的尼洛·克鲁斯创作于2002年的剧作《烟草花》。这部作品也让李羊朵看到了问题,经历了成长。
“随着我们自制剧体量的扩大,我发现我们目前的制作团队已经跟不上发展的需要了。当你有一个好的剧本在手里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完成它。所以,需要尽快建立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制作团队,邀请业内专家来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培训;要和更多优秀的戏剧导演、演员、设计师建立起长期的稳定的艺术合作,提高自制剧的艺术质量;和更多城市的演出机构建立合作机制,这样,我们的自制剧才可以走到更多城市演出。”李羊朵说。
3年多的时间,在没有政府扶持的情况下,鼓楼西剧场形成了自己的经营模式,完成了初期的品牌建设,拥有了相对稳定的观众群体,创立了独具特色的剧场文化。李羊朵说,这3年,着实不易。但她始终认为,既然选择了制作戏剧、经营剧场,就要有尊严地坚持下去。
繁星戏剧村如是说
本报记者 罗 群
《那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剧照
(繁星戏剧村供图)
考察“小剧场”这个词的源流,除了指体量小、规模小,还包含先锋性、实验性的意味在其中,而这两点在北京繁星戏剧村那里,都体现得尤为突出。
作为首家民营戏剧文化产业园,繁星戏剧村拥有5个小剧场,其中最小的适合60人至80人的小型演出,最大的可容纳248人就座。与许多小剧场在某一特定类型的作品上深耕不同,繁星戏剧村的作品线有3条——话剧、音乐剧以及小剧场戏曲。“我们的企业使命是‘生产戏剧,传递人文关怀;创意剧场,倡导文艺生活’,所以我们要在各种戏剧类型上发力。”繁星戏剧村创始人、总裁繁星说。为了让戏剧走进百姓生活、真正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繁星戏剧村的票价定得不高,均价仅100余元。
话剧是繁星戏剧村最叫座的类型,平均上座率超八成,热门作品的演出场场爆满。这些作品以都市情感题材为主,也不排除多类型的尝试和经典改编。比如,话剧《一夜一生》就带有悬疑成分,《爱在无爱城》则由莎翁名作《驯悍记》改编而来。
繁星戏曲村采取“场制合一”的运营模式,即拥有自己的编导、演出团队,签约导演4位,合作导演10余位;签约演员50位,合作演员上百位。繁星戏剧村演出的话剧都是自己的原创作品,每年的春秋两季,各推出一部新戏。繁星戏剧村的演出量可以用“惊人”形容,据繁星介绍,由于5个剧场可以同时演出,每逢周末还有下午场,这样一来,每年仅在繁星戏剧村上演的话剧就多达900场,今年预计将突破950场,此外还要巡演200场。
近年来,繁星戏剧村出品的最受欢迎的话剧,要数青年编导黄彦卓创作的《那次奋不顾身的爱情》。作品问世仅一个月就收回了制作成本,3年来,演出已超过1500场,并将拍摄成院线电影,目前已进入前期筹备阶段。“话剧IP转化成电影将成为我们的常规动作,根据作品的具体情况,考虑打造成院线电影或网络大电影。”繁星说。
尽管话剧最为卖座,但是繁星戏剧村也没有偏废音乐剧、戏曲,连续多年承办了中国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在演出、推广戏曲方面均有大动作。由于在不同的剧场中,话剧与戏曲同步演出,一部分话剧观众也慢慢转化成了戏曲观众。繁星说:“赚钱固然重要,但不能失去戏剧人的坚持。没有戏曲的戏剧村是不完整的,我们也很希望通过努力,让戏曲回归主流文化市场。”
繁星戏剧村上演的小剧场戏曲,并不是把大剧场戏曲简化之后的“阉割版”,而是从编导演手段、舞美设计等创作层面,就充分考虑了小剧场观演环境并颇具创新意识的作品。“小剧场作品,赢在口碑、赢在质量。”繁星说。京剧《三岔口2017》作为中国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优秀成果剧目,于今年6月赴罗马尼亚,在布加勒斯特喜剧艺术节上颇受好评,并将于今年10月赴希腊参加戏剧节。同时,2017年中国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也将于10月启动,包括青年京剧名家常秋月、凌珂在内的6位梅花奖得主将登台献艺。
开业8年以来,繁星戏剧村打造了原创作品45部,累计观众人数多达200万人。今年7月,繁星戏剧村走出北京,入驻成都东郊记忆文化创意聚集区。“成都繁星戏剧村将建设音乐剧、话剧、儿童剧3个主题剧场,年均演出量不低于500场。将来,还会把中国小剧场戏曲艺术节等经典品牌也带到成都,丰富当地民众的文化艺术生活。”繁星说。
不只是明星的剧场,更要做剧场的明星
本报记者 罗 群
《钢琴怪杰》剧照 (大麦·超剧场供图)
大麦·超剧场(以下简称“超剧场”)坐落在北京市东城区台基厂二条5号安静的小路边,自2016年6月26日开幕以来,每周的周四至周日,这里都有话剧上演。
北京这座城市可以说是大小剧场林立,而超剧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和影视明星的深厚渊源。超剧场是知名演员邓超与资深喜剧人俞白眉、王琦等共同打造的,可谓“生来是明星的剧场”。
据超剧场宣传总监骁遥介绍,开幕当天,王宝强、王祖蓝、李晨等30余位邓超的明星朋友纷纷到场助阵,开幕初期,孙俪、董洁、陶虹等电影人也是超剧场的座上宾。“《甄嬛传》大火,‘和娘娘一起看戏’这一句宣传就足以把观众吸引进剧场了。”骁遥说。孙俪在上海看到好的儿童剧,就会推荐给超剧场引进,再请马伊琍、姚晨等明星妈妈发微博帮忙宣传,超剧场的票房火爆得不得了。“所谓‘明星红利’主要集中在开幕初期,靠明星宣传不可能是剧场运营的常态,有些文艺范儿的作品靠明星强推,效果也不一定好。”骁遥说,“超剧场开幕以来演了20多部戏,找到了自己做剧、演剧的方向。我们不只是明星的剧场,更要做剧场的明星。”
超剧场主打的品牌之一是亲子剧,这也符合邓超、孙俪的公众形象。为了找到合适的作品,俞白眉携妻子代乐乐率团队亲赴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引进版权后,由超剧场翻译、排演、推广。超剧场也与走在国内亲子剧、儿童剧领域前列的上海“小不点大视界”合作,演出了《猫飞狗跳》等作品。“和他们合作的过程,也是超剧场学习、积累的过程。”骁遥说。
每到亲子剧演出,为了招待好儿童观众,超剧场会在剧场长廊的水泥地面上铺上厚厚的地毯供孩子们坐卧,还在走廊两旁的架子上摆满小人书。超剧场还为小朋友准备了坐垫,入场时分发给个子矮的小朋友,保证他们即便坐在后排,也可以看清舞台。“超剧场的亲子剧,追求的是孩子看得懂,家长也不觉得沉闷。只有这样,口碑才能树立起来。”骁遥说。
除了亲子剧,喜剧尤其是自主原创的喜剧,是超剧场的另一张王牌。依托俞白眉领衔的白眉工作室,超剧场陆续上演了《分手大师》《分娩大师》《恶棍天使》等多部喜剧,票房、口碑双赢。“观众往往有解压诉求,因而在各种文艺类型中,喜剧是非常卖座的一种。”骁遥说,“北京演喜剧的机构、剧场不在少数,超剧场的差异之处在于对原创的重视。在这方面,白眉工作室是一座富矿。”
当然,除了白眉工作室的作品,超剧场也引进其他喜剧作品。去年9月,由饶晓志执导、任素汐主演的喜剧《蠢蛋》登陆超剧场,两场演出的票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抢而空。基于此,今年7月,超剧场又推出饶晓志戏剧季,《你好,打劫!》《你好,疯子!》《蠢蛋》3部经典的饶晓志喜剧作品集中亮相。
无论是从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小不点大视界”引进作品,与饶晓志深度合作,还是主打白眉工作室的原创作品,超剧场一向非常看重自身的品牌效应。“紧扣邓超的个人形象,又有白眉工作室专业的戏剧团队把控艺术品质和市场融合性,这两方面结合,可以说是超剧场创作、引进作品的重要标准。”骁遥说。
由于邓超在影视圈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超剧场与影视行业的距离比一般的戏剧机构近得多,在剧场中培育影视IP,也的确在超剧场的计划当中。“不过我们不会急功近利,从话剧到影视,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会等时机成熟了,再按照影视行业的规则和逻辑去操作。”骁遥说。
很显然,以较高的艺术要求坚守剧场,成本必定随之提高,而话剧本身就不是赚大钱的行业,这对于民营小剧场来说,是个压力。对此,超剧场倒看得淡然,“收益不能单以钱来考量,品牌形象与价值的积累、作品的打磨、粉丝的培养、影视转化基础的夯实,这都是收益,这个过程也为文化行业做了一点贡献,何乐而不为?”骁遥说,“做艺术,还是要有点公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