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赫甸(二)

  起风了,春天近午的阳光裹挟着风雪,掠劫着寂静的山间盆地,赫甸古城在西北5里的地方,隔着皑皑白雪和成趟的柳树。看着向导手指的远方、再看看大叔身上3块沉甸甸的玄武岩石。大家都有些茫然了……

一群人失去了兴致,直到我们在甸子的边缘上,被一阵狗吠袭扰,发现了这个硕大的晾鱼场!

  

  西北风凛冽的晾鱼场,叫我想起《海洋》纪录片:百万条生命在这里戛然而止。

这是一个在盆地东南角上的晒鱼场,远远地看上去像一个缠着高粱秸的大场院,距离我们必经之路约莫50米,大家走到切近,才给它吃了一惊!

钢骨架的晾鱼场有3个足球场大小,晾晒着一千五百多(湿)吨鳕鱼,因为加工批次不一样,用来捆扎鳕鱼的尼龙绳颜色也不相同。

老板是看中了这里是风口的“干燥效率”。

大家放眼四望,觉得附近还真是没有污染源,从赫甸古城方向鼓荡而来的山风,穿场而过,带走了鳕鱼体内的水份。

  

  这些鱼都来自黄海,想象它们在海洋上组建起的无比巨大的鱼群,何其壮观;鱼群被晾晒在甸子上,远离海洋和生命,何其壮烈;之后的岁月,它们被解开绳子,在工厂包装、打上标签,运往批发零售的商贩……

被四角的狗吠声催促着,我们很快离开了晒鱼场,狗吠声,让我们听出不被欢迎的话外音。没有见到老板,只有板着面孔的看护者。不知怎么,心里也跳出一种话外音;”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宁远防线大撤退,李成梁将“生聚日繁、至六万四千余家”的宽甸六堡,以“地孤悬难守”放弃之,尽徙其民6万余户于内地,以大军驱迫恋家之民,数万兵民撤离赫甸,最后离开的是肃清队,他们的雁翎刀像收割庄稼一样,斩杀留滞者……千百生命也像今天晌午的晾鱼场一样。

千百万的生命戛然而止,徐徐升腾,飘离我们这个世界,我们生活的空气中飘零着古生物的化石碎屑、鱼类的呼吸、大明将士的血汗厮杀……

  

晒鱼场是一个例外,在宽甸最常见的收成是苞米和木材。

粮食收仓、杀鸡宰猪,一直热闹到二月初二吃过猪头,才开始平整土地,准备农事。年和正月,在乡下过得缠绵悱恻,特别是东北。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回到镇上吃饭,因为正月刚过,很多饭店还没有开板儿。在邮局旁边的一个小饭店的二楼勉强找到吃饭的地方,叫了两碗大米饭、一盘溜豆腐、一盘切开的咸鸭蛋、半斤一瓶的二锅头,店老板笑呵呵地推荐一盘新鲜的开河鱼,几个人不约而同摇着头。

厨房就在屁股底下,油烟一直返上二楼,天冷开不了窗户,还安装着一个厚实的木头拉门儿,逼仄不堪。一种鱼腥味儿,从楼下咕咚咕咚涌上来,一下子冲淡了整个就餐的心情。大概,晒鱼场上成千上万风干的生命在作祟吧。

那情形叫我想念起黑山、沟帮子那边儿的国道大车店里,那些适口的农家小菜,适合过路人把酒叙旧,感喟世事更迭……

这一天,过得浑浊,没有看到古城、没有喝好酒,你说:那个背了三块大石头回家的大叔,能用它们营建个桑拿浴池不?

“……说起洗澡的舒服:那一年我在婺源,天下着细雨,我走在稻田的坝埂上,赤着脚拎着皮鞋,空气清冽,唉,那感觉好——就像一条游在水里的鱼……”

  

有的人活着,使别人更痛苦;有的人活着,别人就会减轻一些痛苦;但即或是后者,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装事情的容器,或者一个活着的原则和标准。要想知道这个标准是什么,就一定得将容器敲开一个缺口出来,使得那些过于沸腾的快乐和痛苦得到溢流,而你就在这些快乐和痛苦中选择,什么才是你要的。

或许我们都不会为了自己的快乐,而让其他事物打破平衡,就像那些鱼的生命,被剥夺。

  关于本文

作者 | 聿秋,原名都基义,每天上班,认真在公司,工作之余写作、摄影

编辑 | 小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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