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21时19分,四川省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截至8月9日13点10分,已造成19人遇难,247人受伤。
灾难如噩梦重袭,一场同来自天府的天崩地裂,又把很多人的记忆带回了9年前的那个夏天——
电视台主持人播报伤亡数字时的泣不成声,亿万同胞观看灾难新闻时的静默哽咽,失去孩子的母亲跪在废墟上绝望地哀嚎,一切都犹在耳畔,犹如昨天。
对于每一个亲历者来说,“地震”走了,但留下的不仅仅是灾难本身,还有记忆,还有命运,还有未完成的未来。
那些从地震中走来的人们,你们还好吗?今天,读者君收录了几个地震亲历者的故事,不为“重温”苦难,只为铭记那不能忘却的纪念。
地震中那些不能忘却的纪念
文 | 全媒派
-01-
“我躺在床上数羊,希望睡一觉就能看见我妈妈”
●腾讯新闻用户“笑笑哭”:
“但确实没有人叫我起床了。我妈妈爱拿鸡毛掸子打我起床,我就躺床上,希望她再来打我。”
那时我在都江堰,上小学四年级。地震时,在教室上课被摇到在地上,那时我不懂什么是地震,我和同桌还觉得有点好玩,听老师指挥往外跑,大家都到了一个大草坪上坐着,我看着满天的烟雾,看着很多人哭,我知道好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就像奥特曼里的怪兽来了一样。我想当英雄,我叫着同学,说不要害怕,有什么哭的嘛。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表叔来把我接到家人旁边了,出了宁江集团修的居民区,到外面,我才看见好多房子倒下,我开始有点慌了。后来我爸爸满脸沉重地找到了我,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一直没看到我妈妈。
我那么小,还没那么担心妈妈,我只知道她不见了,第二天,第三天,我知道我妈妈被埋在废墟下面了。从来没接触过亲人离去的我,一直坚信着妈妈会回来。直到我也忘记是第几天的夜晚,我在睡觉,被外面吵醒了,我听着他们在讨论说,那就是我妈妈,认不出来脸了,看手里提着的那个包中的身份证是的。
我听见了,躺在床上,一直数羊,希望睡一觉就能看见我妈妈,我不知道数了多少。亲戚发现我没睡着,就让我哥带我出去走走,刚刚走出去没多久,我就真的压不住了,仿佛几天的眼泪,一下子就全爆发了,我就抱住我哥哥,边哭边一直叫着妈妈。
后来发生什么我也忘记了,可能是我晕倒了。第二天醒来在床上,难以辨别事实,我不知道是前一天晚上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确实没有人叫我起床了。我妈妈爱拿鸡毛掸子打我起床,我就躺床上,希望她再来打我。怎么也不相信5月12日中午吃完饭,我还坐在妈妈腿上。我忘记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是我见我妈妈的最后一面。
这些是我九年过后能记住的那时的回忆,还有三天我就满二十岁了,我有过几年的自暴自弃,但是很感谢来自社会各界的帮助,特别是我初一时那个心理老师。愿逝者安息,活着的人越来越好,我也会活得更精彩。
-02-
“我必须先把所有同改都疏散完毕”
● 腾讯新闻用户“无名”:
“在当时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首先考虑自己先逃命,而是觉得我是积委会主任,必须先把所有同改都疏散完毕。”
当时我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五年,在四川巴中监狱服刑,那天恰好我们监区休息,大部分同改(一起改造的人互称同改)都在睡午觉。
我是积委会主任(积极改造委员会)。那时我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响起那种剧烈的频率很快的铁与铁之间的撞击声,当当当的,我听得出那是床与床之间的碰撞声,还有就是有一种不知从哪里发出的轰轰声。我可能思考了十秒钟,就反应过来这是地震,虽然我平生并没有经历过地震。我赶忙跳下床,只穿了一个内裤就跑到走廊上大喊,地震地震,快跑。
我们二楼总共有130多人,我住六舍,本来离出口还不算远,可是在当时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首先考虑自己先逃命,而是觉得我是积委会主任,必须把所有同改都疏散完毕。于是我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冲了进去,一个舍房一个舍房地疏散。直到确定二楼已经空无一人,才最后一个跑下去。我下楼梯的时候墙上的石灰皮一张张地脱落打在我头上,心里急啊,恨不得腿长点。
我们都很幸运,没有一个人受重伤。之后我因为这次表现获得了当年的四川省劳动改造积极分子,后来报减刑减了十个月,成为当时全监狱减刑幅度最好的囚犯!
……
作为四川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对我们的无私帮助。
-03-
“我在游戏里和一个汶川女孩结婚了,
希望她的游戏名能亮起来”
● 腾讯新闻用户“思念”:
“以后无数天我就跟没了魂一样,天天上网吧,上了游戏就看朋友目录,看着看着就哭了,就希望她的游戏名亮起来。”
当时在网吧,玩问道这款游戏,当年可火爆了,我在里面和一个汶川的女孩子结婚了。当时在组队杀星,我的三个朋友和我当时虚拟的对象,另一个是她的朋友,我们五个人正在杀星的时候她俩掉线了,突然就黑了,以至于我们被团灭了,当时还在生气,但怎么找她都找不到,游戏、QQ都不在,打电话也不通,给我气的呀。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发言区就被刷屏了,说四川地震了,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四川哪里。当时心里揪了一下,我朋友说不是汶川吧,我还骂了他一顿,这时就开始疯狂地打电话,打了一天,到晚上都没通,当时真的没有经济能力还在上学,要不我真的会去找她。
从那天以后有时间我就打电话,给她的朋友也打,但就是打不通,直到一个多月以后给她的朋友打通了。但这个电话还不如打不通呢,听见消息我整个人都坐地上了,直接就哭得不行了,她朋友告诉我整个网吧就跑出几个人,好像后面全被绊倒了,而她就在里面。
以后无数天我就跟没了魂一样,天天上网吧,上了游戏就看朋友目录,看着看着就哭了,就希望她的游戏名亮起来。地震后两个多月吧,真的受不了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上过游戏,再也没玩过问道。
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可是她却停留在那个最好的年纪,说我爱她这个有点大,当时还不是太懂,但是我真的想她。
-04-
“我们站着就睡着了,
手里的工兵铲掉地上惊醒了”
●腾讯新闻用户、救灾战士“男主角”:
“我们只能站成一排,每人手上都有工兵铲,结果大家不自觉的就站着睡着了。睡着后手一松,手上的铲子就掉下来摔地上发出声音,把自己惊醒,我站在那里听到掉铲子的声音连着响。”
5.12是我一辈子忘不了的记忆。
我是我在部队服役的第二年,当时我在成都学习,我记得很清楚,地震时2.28分正是中午午休,我们都在午睡,我正在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人用力摇晃了一下床,然后是第二下,我当时以为是战友和我开玩笑,后面又连着第三下,我当时一下就翻身起来想发火了,结果没看到床边有人,就听见我们班长说地震,接着水杯接连着掉下来,我从没有遇到过地震,没有这种意识也不怕,起来穿衣服,结果鞋子被弄乱了找不到了,最后是打着赤脚出来的,很多战友都是,下楼以后看到我们住的房子和旁边的广告牌在剧烈摇晃,那个时候才感觉有点后怕。
地震后没多久通信就中断了,整个天空灰蒙蒙的,想打个电话回家都不通,大家在球场坐着等着余震过去,结果余震不定时,谁也说不准,就只有冒着余震组织人去房间里整理背包和个人用品,因为我们明白不用多久我们就要挺身而出,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好,保证能随时出动,没过多久命令下来了,赶往汶川旁边的汉旺救灾,其实我们自己的保障物资都没有,地震太突然连我们自己吃的都没有时间准备。早上五点赶到汉旺,我们是第一批进入的,老百姓看到军车来了,有的鼓掌有的在那里哭,更多的是在那里喊哪里哪里房子塌了埋了人希望我们去救,那种场景我是一辈子忘不了。
刚开始救援的一个多星期,我们基本没睡过觉,每天每人只能分到一桶泡面和几个面包。我印象特别深的就是,救援的第三天,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影响救援,又有余震,我们被迫停止救援,临时休整,我们就想找旁边倒掉的大树坐下来休息下,但是哪有那么多大树给我们坐,下着那么大雨又不能坐地上,所以有很多人就没地方坐,只能站着,我就是其中一个,我们只能站成一排,每人手上都有工兵铲,结果大家不自觉的就站着睡着了。睡着后手一松,手上的铲子就掉下来摔地上发出声音,把自己惊醒,我站在那里听到掉铲子的声音连着响,那个时候冷饿交加,但是从来也没听到任何人有一句抱怨的话,大家都特别努力,也许人在那种情况下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的,更何况我们是军人!
一个多星期后我们接到一个任务,负责安葬无人认领的逝者,因为再不安葬尸体会腐烂了(其实已经开始了),我们选出了六十人负责这个任务,我就是其中一个,因为条件艰苦,没有任何硬件设备,我们就只有找到倒塌的木房子的门板来抬逝者,看到被我们一个个亲手安葬的逝者,感觉到我们的生命在灾难面前是多么渺小。
一辈子忘不了的那些天!
-05-
“那一刻,我才知道中国有一个叫汶川的地方”
●腾讯新闻用户“Forrest Gump”:
“九年里我经历了恋爱、分手,认识了很多朋友,祖母也在三年前离世。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风景,长高了变胖了,很多事情也渐渐忘掉了。唯独哪一年的初夏,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忘却的记忆,也是我回不去的青春岁月。”
08年我在西安读初三,那个快要中考的午后,物理课。老师在讲台激动的讲课,学生们都昏昏欲睡,突然课堂气氛变的安静,老师问怎么了,有人说道:老师,你看灯管和风扇在晃动。紧接着课桌也开始晃动,物理老师沉默了一秒脸色一下就白了,果断地说,大家现在迅速的往操场跑,不要慌!我记得我和物理老师走在最后,教室门口挤了很多人,我喊了一声不要挤,让女同学先走,然后人群稍微稳定,跑向操场的脚步却没有停止。楼梯的拐角处都已经站着老师,不停的呼喊,不要慌,不要挤。楼下也有老师拿着喇叭在指挥同学往操场跑。我记得我从三楼的教室往下跑的时候,整个楼已经摇晃的非常厉害,根本站不稳,几次差点摔倒。
跑到操场的时候,操场的围墙已经倒了,各班聚拢在一起查人数,最后一个人都没有少,有几个同学摔倒了有轻微擦伤,一个女老师歪到了脚。紧接着学校把有危险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同学们都蹲坐在地上,那时候操场还没有铺塑胶跑道和草坪,那天很天气很好,太阳把煤渣铺成的操场晒得炙热,操场也没有树木可以遮阴,大家都在那晒着,语文老师是一个新来的年轻女老师,和我们坐在一起,她的手机收到了信息平台的短信:四川省发生地震,震中汶川,震级7.8级…… 。也就是那一刻,我才知道中国有一个叫汶川的地方。
后来,学校安排大家回家,学校暂时停课。我回到家里,父母已经从外边赶回来,正在和邻居们一起搭建抗震棚,家里一切都好,地震发生的时候,奶奶在床上睡午觉,二伯跑进去背起她就往旁边的菜地里跑。
从那天开始,大家晚上都睡在用钢管搭建的棚子里,白天照样下地干活,晚上围坐在棚子里看电视直播,很多人都哭了。
两三天后,学校通知回学校上课,教室里不能待,就把课桌搬到院子里,院子里种着一排排梧桐树,枝叶繁茂,每排中间有大约五米的空地,于是我们每个班分到了一块地方,就在这个露天的院子里恢复学习,紧挨着几米就是隔壁班的课堂,大家像往常一样早读、自习、升国旗,上课迟到了一样要喊报告。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里穿过照在书本上,院子里读书声朗朗,每个老师也都扯着嗓子在讲课,我们坐在底下上着数学课,也同时上着隔壁班的英语课、历史课。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九年时光匆匆而过,去年出差路过映秀,第一次亲眼看到地震遗址,内心被深深触动。 这九年,我读完了高中、大学,参加工作后又辞职,到现在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九年里我经历了恋爱、分手,认识了很多朋友,祖母也在三年前离世。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风景,长高了变胖了,很多事情也渐渐忘掉了。唯独哪一年的初夏,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忘却的记忆,也是我回不去的青春岁月。
——谨以此悼念在地震中逝去的同胞以及我逝去的青春岁月
-06-
“我不为缺席那种救灾报道而遗憾”
● 腾讯新闻用户、腾讯《大家》签约作者“王旭的王”:
“都是汶川地震的现场报道,主持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们忙完火炬传递准备工作的记者,看着看着也在那哭,那真是一段非常精神分裂的回忆。”
汶川大地震那年,恰逢各种大事,最大的莫过于奥运会。那天下午,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在蟹岛做奥运培训,一起的都是北京各大报社的采访骨干,大家正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奥运会上大干一场。那天下午的2点28分,教室里本来一片祥和的气氛,其实就是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或者打盹,突然有人嘟囔说我靠怎么头晕,说房子有震动。
我还真没有什么感觉,在课堂上我碰到了一个同行,我们正在为奥运火炬传递的事情进行辩论,根本就没有在意发生了什么。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收到手机短信,说四川那边发生了特大地震,具体有多震,到底有多严重,所有人都不知道。根据不同的人,他们反馈回来的不同的信息,我基本上确定这是一场很严重的地震,果然没多久新华社就发出快讯了:汶川发生特大地震,当时还不知道到了8级那么严重。
接下来的课堂一片大乱,老师没有心情做培训,学生也不想听课,大家都在打电话询问在四川的亲人是否平安。有人还说,国贸CBD的好多白领都从写字楼里跑出来了,一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气氛中。这时候还有一姑娘突然打着电话哭起来,她舅舅一家失联了,很可能被压在废墟里,央视的一个姐们抱着她,本来还在安慰她,结果不知道怎么就一起哭了起来。
第二天我被报社派去江西井冈山做火炬传递,因为这场特大地震,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机场大厅里全都播放着救援新闻,等待登机的人都在谈论地震的事情,就连飞机上大家都面色凝重,害怕记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井冈山,当地给我的感觉是喜事丧事一起办,电视新闻里只有两种新闻,一是欢天喜地迎接奥运火炬到来,全市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二是央视的一二三四等等套新闻,都是汶川地震的现场报道,主持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们忙完火炬传递准备工作的记者,看着看着也在那哭,那真是一段非常精神分裂的回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那段时光,觉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那场噩梦还是那么地真实,就像你突然摔了一跤,站起来手上都是血,而弥漫着让人恶心的腥味儿。在汶川地震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经常会做噩梦。要知道作为一个体育记者,我没有亲自去过汶川,但看到那些新闻就够了,我不为缺席那种救灾报道而遗憾。
记忆是一种力量,在灾难的困顿之中,我们共同见证着记忆的“回声”:它牵引着我们去哀悼、去纪念、去反思。我们也许改变不了灾难的发生,但我们可以让人性的关怀更加温暖明亮。感谢此刻正在前线奋战的武警官兵,日夜奔赴为灾区传声的媒体记者以及所有互相帮助的陌生人。
天灾无情,但请你务必平安。
今天,我们与读者一起,为灾区的同胞祈福,愿你们平安。也愿我们所有珍爱和守护的人们,能够永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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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全媒派(ID:quanmeipai)
编辑 | 小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