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饶宗颐:我对人类的未来很悲观

  打开百度图片输入“饶宗颐”这个名字,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本人的各种新闻照片,而是一幅幅清新刚健的书法,挺拔的笔画在真行草隶之间流转,令人顿感耳目一新。而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找到几张散落在他的书法中的照片。

  某种意义上,这或许也是饶宗颐其人的一种隐喻:这位香港知名文史学者,在昨天(8月9日)迎来了自己的百岁寿辰。但这个寿辰却过得极为低调,新闻报道却付诸阙如,没有隆重的祝寿仪式,也没有各种各样的夸张谀辞,就连嗅觉敏锐的哥大文化媒体也纷纷将他遗忘在了岭南的那个角落。

  然而,饶宗颐本人却早已对生死夭寿有着极为豁达的态度。他在活字文化选编的《给孩子的散文》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庄子把死生看成一条,死只是生的一条尾巴而已。人类之中,中国人是最不懂什么是“死”的民族。(《金字塔外:死与蜜糖》)【全文可见今日二条】

  

  

  饶宗颐先生慨允活字文化收入其作品的授权书

  1917-2017,横跨几个时代,这一百年在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太多波澜壮阔的巨大变化;这位百岁老人,也在其中经历了很不平凡的一生。让我们通过以下文字,了解他的生平和志趣。

  

  饶宗颐,1917年8月9日生,号选堂,广东潮州人。香港中文大学荣休讲座教授,多所大学名誉教授,中央文史馆馆员。饶公是享誉海内外的国学泰斗,他在传统经史研究、考古、宗教、哲学、艺术、文献以及近东文科等多个学科领域均有重要贡献,在当代国际汉学界享有崇高声望。一生获得荣誉无数,1962年获得有“国际汉学界诺贝尔奖”之称的“儒莲奖”,2000年获得香港政府最高荣誉“大紫荆勋章”。2011年被推选为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长。

  他与钱钟书并称为“南饶北钱”,与季羡林并称为“南饶北季”。他达古通今,学贯东西,在学问的天地里,硕果累累。他就是著名国学泰斗饶宗颐。

  有人说:“他有三颗心,第一颗叫好奇心,第二颗叫孩童心,第三颗叫自在心,一颗比一颗高”。持着这三心,饶宗颐在智慧的求索中执著,而不为执著所累。

  对于饶宗颐这个名字,相信许多人都不陌生,特别是在那些炫目的头衔之下,似乎有种尽人皆知的意味,而盛名之下,饶宗颐对于中国文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作为当代著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经学家、翻译家、教育家和书画家,他通晓英、法、日、德等多国语言文字,还精通梵文、巴比伦古楔形文字等“天书”。他的学术研究涉及文、史、哲、艺各个领域,诗、书、画、乐的造诣也极为高深,学贯中西。

  

  饶宗颐先生的学术代表作《中国史学上之正统论》,该书煌煌五百页,以前所未有的体量系统梳理了“正统”这一中国史学(实出自公羊学)的核心问题,至今仍是中国政治史、思想史研究者的必读名著。朱维铮先生评价此书:“就寡闻所及,国内近数十年专究历史观念史的论著本就稀见,而以正统论为题进行全面系统考察的专著更未发现。我所见而又是同行公认的力作者,唯饶先生这一部。”

  钱钟书说他是“旷世奇才”,季羡林说“心目中的大师就是饶宗颐”,金庸说“有了饶宗颐,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国外把他誉为“东洲鸿儒”、“汉学泰斗”、“东方达·芬奇”,国内更称呼他为“国学大师”。

  对于各种光环,九旬饶老淡然一笑,“呵,大师?我是大猪吧(潮汕话里,‘大师’与‘大猪’谐音)。现在‘大师’高帽满天飞,太多了。其实大师原来是称呼和尚的,我可不敢当。”

  

  饶宗颐先生在香港大学接受《儒风大家》专访(2000年12月)

  白发白眉,颜容清癯,却如老顽童般有趣。无论身处何种场合,说到动情处,他总是眉发伸张,笑声抒怀,意味深长,“我不带徒弟,我干嘛要让人辛苦?我自己折磨自己就够了,不想让别人辛苦,做学问真的很辛苦。”

  尽管辛苦,他依然坚持做学问,一做就是八十多年。饶宗颐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神力相助”。从小,饶宗颐便有“神童”之称,家中虽是当地首富,但父亲一直执着于学问的追求,这也影响了饶宗颐后来走上学问之道。

  

  “我家以前开有四家钱庄,在潮州是首富,按理似乎可以造就出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儿,但命里注定我要去做学问,我终于成了一个学者。我小时候十分孤独,母亲在我两岁时因病去世,父亲一直生活在沉闷之中,但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有五个基础来自家学,一是家里训练我写诗、填词,还有写骈文、散文;二是写字画画;三是目录学;四是儒、释、道;五是乾嘉学派的治学方法。”

  

  饶宗颐说,家学是做学问的方便法门。要做成学问,“开窍”十分重要,要让小孩心里天地宽广,让他们充满幻想,营造自己的世界,同时要注意引导他们少走弯路。

  “做学问是文化的大事,是从古人的智慧里学习东西。”饶宗颐朝夕沉浸于父亲数以十万计的藏书海洋“天啸楼”中,每天与书为伴,与诗为偶,16岁开始便继承先父遗志,续编其父饶锷的《潮州艺文志》,这成为他踏入学术界的第一步。

  关于人生哲学,饶宗颐曾提出“安顿说”。他认为,“一个人在世上,如何正确安顿好自己,这是十分要紧的”。为此,应做好三件事:一是“天人互益”;二是“物物而不物于物”;三是“慈悲喜舍”。

  香港大屿山有一游览胜地,38株巨木镌刻着斗大的《心经》全文。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户外木刻心经简林,是饶宗颐2002年创作的,他说,要为香港开启智慧。

  

  饶宗颐在大屿山上手书的巨幅《心经》

  “无挂碍中的挂碍,是指自己造出来的障碍。现在的人太困于物欲,其实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饶宗颐曾写过一句广为人知的诗,“万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以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和追求。“我是弹古琴的。有一次,我和学生在海上弹琴,作了两句诗。万古不磨,就是中国人讲的不朽,中国人讲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

  “这个自在,是佛教的话。我写心经简介,第一句就是“观自在菩萨”,自在,就是像观世音一样。中流,在水的中央,说明有定力,有智慧,有忍耐,有六个波罗蜜(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佛教认为行者到达彼岸的无上法门),就是要保持一种自在的心,是一种境界。”

  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前矗立四个大字“慈悲喜舍”,也蕴含着他对人间的一片悲悯之心。

  

  饶宗颐学术馆门前的“慈悲喜舍”

  “我对人类的未来是悲观的。人类自己制造各种仇恨,制造恐怖,追求各种东西,变成物质的俘虏,掠夺地球资源不够,还要到火星去,最终是自己毁灭自己,人类可能要回到侏罗纪,回到恐龙时代。全球化同时意味能源消耗、环境恶化,大自然正在惩罚人类破坏所造成的恶果。”

  季羡林曾倡导“天人合一”,饶宗颐则更进一步,提出一个新概念“天人互益”:“一切事业,要从益人而不是损人的原则出发和归宿。”

  “我提天人互益,是以《易经》益卦为理论根据的。我们如果要大展鸿图,不是光说说而已,而是要展开大作为,或许可以达到像苏轼所说的“天人争挽留”的境界。

  我们要从古人文化里学习智慧,不要天人互害,而要制造“天人互益”的环境,朝“天人互惠”方向努力才是人间正道。”

  谈到弘扬中国文化,饶公曾在接受《儒风大家》专访时送给我们几个字:“求是,求真,求正”。他说,尤其是要做到“正”。“正”就是不要拐弯抹角,要弘扬正气,秉持正直,坚持正义。不正的人,或许他们有自己的独到想法,但一个人,只有求“正”,才能永远立足于世。中国人自古就是最讲正气的,文天祥被蒙古人抓到以后,不屈不挠,坚信天地之间有正气,可悲可泣更可敬。《易经》本身也是讲求“正”的,佛家也讲求“正”。

  

  饶公题词:求是求真求正

  “英国的汤恩比博士曾说,拯救21世纪人类的只有中国的儒家思想和大乘佛法,我是同意他的这句话的。”饶公说,“作为一个英国人,汤恩比这样讲话,是比较公平、公正的。我们中国的儒家思想,特别具有包容的精神,能够主动吸纳不同文明的优秀成果。”

  饶宗颐1974年就发表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文章,是最早提出“海上丝绸之路”的学者。他说,我们中国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国家,自古以来就在不断地接受外来的文化。在西北方向的西域,有一条“丝绸之路”,它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与纽带。而在海上,还有一条“丝绸之路”,那便是“海上丝绸之路”。从时间上来看,海上的“丝绸之路”或许会更早。“我说这些,都是从考据的角度讲的,我们讲究考据,主张让事实来说话。”

  

  十巨册《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

  分为甲骨学、简帛学、经学、史学、敦煌学、佛学、中外关系史和潮学(潮州研究)等十四个部分,凝聚着饶先生的毕生学术造诣

  本文转引自腾讯网儒学频道,作者聂薇。原文地址见下方“阅读原文”。

  END

  

  李陀、北岛 选编:《给孩子的散文》

  活字文化策划,“给孩子”系列

  中信出版社,2015年6月

  《给孩子的散文》是著名诗人北岛和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李陀联袂选编的最新作品。继《给孩子的诗》之后,北岛联袂文学批评家李陀,探勘百年来的中国文学宝藏,采撷一个世纪的创作芳华,编选《给孩子的散文》,再度带来阅读的冲击。《给孩子的散文》收录散文46篇,涉及45位中国现当代作家,所选篇目,无论文风、样式,还是内容、题材、立意,无一不体现了作家们的郑重态度与高妙技巧,也是后来者最佳的学习、摹仿典范。《给孩子的散文》中作家、篇目、版本的择选,都体现编者北岛和李陀一以贯之、别具手眼的文学理念与美学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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