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电影变得不同

作者 ✎ 阿袁

编辑 ✎ 鲸鱼

今年是法国新浪潮精神之父安德烈·巴赞诞辰的第100年。

然而,他人祭奠的辉煌,却弥补不了巴赞本人的遗憾。要知道,1958年去世的他,离亲眼见证1959、1960的浪潮之巅,仅有一步之遥。

1959年,24位青年影人带着处女作涌现;

1960年,34位新兴的电影导演打破语法,把「新浪潮」推至顶峰。

假设巴赞再多活两年,《电影手册》上必然会刊载由他评论的《表兄弟》《精疲力尽》《四百击》。

好在,巴赞很可能已经在自己理论中预见过这些电影了。毕竟,早在二战结束后,法国新浪潮的种子就已种下。

巴赞本人多次评论过的德·西卡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都给法国人的电影革新带来养分。

新浪潮精神之父,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40岁时死于白血病

01.起源

二战之后,大发战争横财的美国开始面向全球狂搞文化输出。其中,刷屏的不仅有高票房的好莱坞电影,还有希区柯克、霍华德·霍克斯、约翰·福特等导演的作品。

后者开了观众的眼界,意义长远。

那时候,特吕弗还是一个单纯的影迷,长期扎在电影俱乐部里,和同好们刷片,讨论,乐此不疲地琢磨美国的「黑色电影」。

弗朗索瓦·特吕弗(港译「杜魯福」,François Roland Truffaut,1932年2月6日-1984年10月21日)

而在影院之外,法国掀起了婴儿潮。一批成长于战后的婴儿,势必也将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走进影厅,添补巨大的青年观影群体。

婴儿潮生人,对战争的反思、人性的怀疑,是上一代人不具备的。

他们还迷茫、愤怒、激进、苦闷,是英国的「愤怒青年」,美国的「垮掉派」,法国的理想主义与享乐主义矛盾体。

后者既渴望新世界,又寻求群体认同,与新浪潮电影形成了奇妙的耦合。

于是,待时机成熟,观众做好准备,特吕弗等人便牵头反抗,一众法国青年影迷开始质疑德拉诺瓦的所谓「优质电影」。

「优质电影」又被戏称为「老爸电影」。它继承了20年代戏剧改编电影的传统,虽有戏剧矛盾的可看性,故事却很陈旧。

1954年,侯麦帮助特吕弗,在手册上发表了《法国电影的某种倾向》,作为新浪潮的宣言;

五年后,他的《四百击》在戛纳提名金棕榈,令新浪潮迅起。

1959年5月初,特吕弗与《四百击》小男主角让-皮埃尔·利奥德在戛纳,影片最终拿到最佳导演奖

此后,法国影界以每年出现上百个青年导演的速度,建立起了先锋的电影美学形态。特吕弗、戈达尔、夏布罗尔、里维特、侯麦、瓦尔达、路易·马勒悉数登场,让这场运动一直持续到1968年五月革命后,才缓缓细分,消隐。

新浪潮影片中的主角们往往能让同时期观众产生共鸣

02.资料馆和手册

新浪潮英雄谱人物众多,其中有两位不得不提。他们虽不是影迷们如数家珍的大导演,却对法国电影运动功不可没。

60年代,新浪潮的五位干将特吕弗、戈达尔、夏布罗尔、里维特、侯麦,经常光顾亨利·朗格卢瓦的电影资料馆。

1938年,朗格卢瓦就与乔治·弗朗索共同创办了这间资料馆,让导演们有地方相互学习、讨论,形成一个稳定的创作群体。

朗格卢瓦事电影保存与放映的先驱。

他在四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曾与艾斯纳(Lotte H. Eisner,从纳粹德国逃亡到巴黎)一起在地下艰苦进行相机、服装、道具和电影胶片保存工作。

此外,他还是国际电影资料馆(FIAF)的联合创始人。

夹着电影胶卷的朗格卢瓦

但好事多磨。

1968年,法国文化部部长马尔罗一度中断了资料馆的资助,解雇了朗格卢瓦。

这一切只是因为朗格卢瓦太「特立独行」了,拒绝将电影馆当作政府机构管理,不迎合苏联文化部长。

决定一出,大批「资料馆的孩子」发起了抗议运动,几乎所有新浪潮导演们都参加其中。

如果你看过贝纳多·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2003),就能一窥当年紧张而激荡的巴黎。

《电影手册》同仁声援朗格卢瓦,举牌者是夏布洛尔,他左手边是戈达尔

特吕弗演讲

遭到镇压

这种气氛,让当年4月的戛纳电影节都不得不停止举办。朗格卢瓦因此成为众矢之的。等到1997年资料馆再次遭遇不幸,发生火灾,一些规则被改变了。

过去馆里可以直接触摸和感受的相机,变得只能观看。做过朗格卢瓦助手的雅克·里夏评价说,「这是对朗格卢瓦的第二次谋杀」。(注:朗格鲁瓦于1977年逝世)。

除了朗格卢瓦的资料馆,安德烈·巴赞(1918.4.18——1958.11.11)与人联合创立的《电影手册》也是新浪潮的大本营。

巴赞在杂志中留下了不少文章,从理论上证明过长镜以及画外空间的重要性,为特吕弗等人未来的电影实践指了一条道。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将少不更事的特吕弗带回家中的人,也是巴赞。

作为伯乐,他为新影人提供的帮助不只是理论,还有确实的温暖。特吕弗甚至把他当作自己精神上的父亲。

只可惜,当特吕弗在《四百击》里重提教养院心酸,40岁的巴赞已经因白血病去世,留下了新浪潮中最大的遗憾。

3.双子

提起特吕弗,就不得不提戈达尔。

这两人像是新浪潮里的双生子,经历了创作上的亲密无间,和意识成熟后的反目成仇,经典诠释了一段相爱相杀的故事。

角落里的戈达尔和特吕弗

戈达尔和特吕弗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大相径庭。他们凭借对电影共同的热爱,结下了超阶级的友谊。

然而,谁能想到,二人对电影的执着最终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特吕弗是个私生子,童年并不幸福。一开始,他和祖母生活,接受了书籍与音乐的熏陶。八岁时,祖母去世,特吕弗回到母亲河继父身边,再也得不到普通人家的温暖。

父母不管特吕弗,他就逃课,闲逛,看片。他以叛逆对抗家人的冷漠,14岁时就与与妓女幽会,此后也不断追逐女人。

由于总是被学校开除,特吕弗读的是社会大学,他用影院观摩的大量电影完成了自我教育。

戈达尔呢,则出生不俗。他的母亲出身瑞士大银行世家,他的父亲则是巴黎的医生。显然,戈达尔不差钱,他也得以经常往返于瑞士和巴黎。

1949年后,戈达尔在巴黎索邦大学攻读人类学学位,其间,他也开始逃课,觉得学校没有必要,还发现了偷窃的乐趣。

父亲发现戈达尔将偷窃当作掌控世界的一种显示,急忙把他送入精神病院。还好,戈达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电影吸引走了。

在出入朗格卢瓦资料馆的日日夜夜,他遇上了特吕弗。

电影俱乐部里的特吕弗比戈达尔吃香的多。他不吝于表达自己对电影的看法,很引人注目,不像戈达尔,总是沉默着,将一切都藏在墨镜之后。

戈达尔就是这样人。

他的想法其实很强烈、很激进,只是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来。

据说,特吕弗结婚时邀请他做证婚人,他拒绝了,只寄了一张贺卡过去,上书「请妻子作对到底」。

戈达尔与特吕弗当年傻照

由评论转为创作后,特吕弗帮戈达尔写过剧本,共用过演员,甚至还和他爱过同一个女人。

1959年,特吕弗27岁,凭《四百击》在戛纳惊艳四座,拿了导演奖,手头也比以往宽裕。

打响头炮的特吕弗开始资助其他「手册派」电影人的创作,一年后戈达尔的《精疲力尽》就是在他的支持下的拍摄的。

《精疲力尽》的剧本梗概出自特吕弗之手。戈达尔在改编该剧本期间,细心写信告诉特吕弗剧情走向,二人合作无间。

影片中,主角贝尔蒙多的无政府主义倾向,带有典型的戈达尔色彩

但特吕弗和戈达尔的风格还是有明显的不同。比如,同样是拍三角关系,《祖与占》落点沉重,《法外之徒》则轻松活泼。前者凝固于坠入河水的汽车,后者在卢浮宫的赛跑中成为经典。

进入70年代,特吕弗愈加保守,戈达尔愈加激进。

1973年5月,戈达尔在一封信上指责特吕弗是骗子,说他的电影缺少批判(如《最后一班地铁》、《雨果的故事》等),回到了新浪潮初期最为反感的改编电影(老爸电影)

这封信让特吕弗感到恶心,他似乎看破了戈达尔的虚伪。

80年代,戈达尔兴许是后悔了,曾抛出橄榄枝邀请特吕弗面谈。

但后者拒绝了,不愿让步,甚至建议戈达尔如果要拍自传电影,可以取名《狗屎就是狗屎》(讽刺戈达尔的《女人就是女人》)

后来二人在纽约偶遇,连手都没握。

1984年10月21日,特吕弗因脑癌逝世,戈达尔没有参加他的葬礼(这倒不意外,毕竟戈达尔甚至没有参加母亲出车祸后的葬礼)

同年12月,《电影手册》出了怀念特吕弗专刊,戈达尔在上面写道,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真正的影评人」。算是为二人的关系,作出了单方面的和解。

冥冥中,特吕弗应该也原谅戈达尔了吧。

谁让他们如此相像呢。

两人私底下也不是真的恨彼此吧

新浪潮里可说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无法一一枚举。

比如侯麦,在《电影手册》观点分化的矛盾时期,曾经睡在编辑部房间里,坚持写作不带政治色彩的文章;

比如夏布罗尔,甘愿为电影退出家族的药剂生意,将希区柯克的黑色电影翻陈出新;

比如瓦尔达,在海边喝雅克德米各自创作,心心相惜。

这些人的努力加速的不仅是法国电影的进程。五月革命、越战游行、民权运动、布拉格之春......影像的革命事实上从未停止,只不过它换了名字,改了国度,变成德国、捷克、西班牙、波兰、巴西、香港的新浪潮。它们各有各的风格,但影像的本质还是不变的。

由此看来,第七艺术就像1896年那辆火车,一直在进站。当年银幕下被惊得魂飞魄散的人们都已不再,唯有电影永恒。

《狂人皮埃罗》(Pierrot le fou,1965)

观影信息

值法国电影新浪潮60周年之际,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率先策划「法国新浪潮双杰电影回顾展」予以纪念,精选这两位大师的代表性作品,是一次难得在大银幕观赏电影经典的机会。

4月20日开始

法国新浪潮双杰

戈达尔 × 特吕弗

电影回顾展

@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

片单及排期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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