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是一篇影评?”
尽管中国普罗大众已经学会欣赏西方小麦色的各色美男,但较深肤色的男性仍旧很难跟主流意义上的俊秀划上等号,看看受公众欢迎的荧幕小生就知道了。
我们比较欣赏得来美黑过的西方男性
这可能是因为在我国,男性黝黑的皮肤,曾被视为常年从事户外体力工作的标志。但是,变化也在悄悄发生,在一些城市里,已经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些美黑沙龙,同时,大量户外运动和海边度假所带来的小麦色肌肤似乎也与城市中最时尚的一批人划上了等号。
深肤色的汉子们总算要迎来他们的春天了吗?
为什么我们对异性的肤色有理想标准?
人体的肤色从黑褐色到白色的差异,即个人皮肤的色素沉淀是遗传学的结果,加上生物遗传学的产物。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皮肤的色素沉淀通过自然选择的过程进化,是用于调节穿透皮肤的紫外线辐射量,以控制其生物化学作用。
在漫长进化历史上出现的肤色本身是中性的,人类原本对于不同颜色没有特定偏好,但当进入了人类文化语境中,肤色却已经以深刻和复杂的方式影响着我们的社会。
人们对于美的标准都建立在有意识的层面上,例如身高,体重,腿长,鼻子和嘴巴的形状等等。相比之下,其他外表的吸引力,包括肤色,却是建立在潜意识的层面上。
研究两性关系的Baumann博士说,他认为人们对肤色的偏爱有两个关键特征:一是基于我们文化中对深浅肤色的含义;二是突出了道德和审美之间的联系。
在我们的文化中,都有一套固有的关于外表和行为的理想标准。肤色和相关的性格和品质的期望密切相关,因此人们会用肤色衡量异性是否符合这些期望。
深色肤色的克拉克·盖博被认为是神秘野性男人的代表
比如,男人们通常为白皙皮肤的女性着迷,因为白皙让人联想到天真,单纯,端庄,贞洁和善良。肤色较黑的男性则受到女士们的倾心,肤色黝黑让人感觉神秘性感,更具男子气概。
不同国家的人对理想肤色的要求完全因文化而异:这很有趣,因为你完全可以通过不同国家对于肤色的偏爱,得知他们的主流价值观。
比如在美国:这里最普遍的工作是办公室文员,这些常年呆在室内的office drones(办公机器)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来负担海滩度假,因此度假归来的黝黑成了中产阶级甚至往上一个阶层的象征。
而在印度,肤色甚至与种姓制度联系在了一起:越浅的肤色,就暗示了越高等的种姓,为了在婚姻关系中获得优势地位,印度年轻男女用增白化妆品成为趋势。
但中国的情况是......
中国的情况显然并不能完全套入全球这个框框:单就当下看来,我国人民对男性的肤色偏好趋势,一直趋向于白皙俊美。
比如几年前网络小说里最常用于形容男主角的肤色形容词为“月白色”——虽然月白色事实上接近淡蓝,但小姑娘写手们可不管,这是她们对于男性肤色(字面意义上)的理想审美。
而大概是近些日子来,主流舆论对“小鲜肉”的 diss 风潮刮得有点猛,以至于令人产生了一个错觉:就好像在中国的传统审美中,白净清秀的“白面书生”是不够 man 的,是逊于黝黑大汉的。
但往上看,作为一个以黄肤为主色调的民族,中国人无论男女,自古以来奉行的便是“一白遮百丑”。在我们与西方白人短兵相接的千百年前,这种审美取向便早已成形。
汉乐府《陌上桑》中,美人罗敷遭遇性骚扰,当街高调炫夫,“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由此可见,在汉代,美男子的白皙肤色不仅令女子钦慕,也能让其他男性自惭形秽。
文人们以惜墨如金的姿态去描绘“美男子”们的长相时,“白”仍然是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字眼。
以大群戏《三国演义》为例,美少年马超“面如傅粉,唇若抹朱”,陆逊则“身长八尺,面如美玉,体似凝酥”,而公认的美男子周瑜更是“面如美玉,唇若点朱,姿质风流,仪容秀丽”。
三国的美少年,肤色就该是这样儿的
而当他们集中笔墨,去书写“美男”这一群体时,“以白为美”的取向便表现得更为明显。
《世说新语》中的《容止》篇写遍了当时的名士,可以被看作是一篇美男群像志。
潘安、卫玠、杜弘治等人在文中一概是“面如凝脂”,而写到王衍时,更是将他的“玉手”都描绘为几近透明,“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最夸张的是何晏,《容止》篇不仅夸赞他“美姿仪,面至白”,还记述了一个有点好笑的官场八卦:时为魏明帝的曹丕见何晏如此白皙,怀疑他擦了粉,特意在夏天赐了他一碗热汤面,想害他脱妆,没想到何晏吃完面后,“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到了现代,情况也依旧没有多大改变。九十年代,中国香港的男星(古天乐,吴彦祖,任达华,张家辉)曾经掀起过一股美黑的潮流,他们大多是现在也耳熟能详的实力派演员,黝黑的肌肤很大程度上给他们扮演的亦正亦邪的角色加了分。
但这些美黑男星的功成名就,却并没有引起中国广大男性效仿美黑的热潮,甚至在古天乐美黑的初期还被嘲讽“你是去挖煤了吗”。大多数男性似乎和女性一样更关注美白。
可以看到,单单就中国内地来看,无论男女,大部分人群对美白的执着程度远超美黑。而中国显然在东亚各国里毫不孤单:日本与韩国,也同样遵从了对肤色的一致审美。
韩国可能是在亚洲范围内对“白净肤色”追求得最为极致的国家了:偶像爱情相关的影视作品里,韩国人民的柔光总是像不要钱一样往上叠,每一个男孩,都像刚刚从MV里被拉出来。
随便搜了个例子,跟演员本人无关
电视剧的夸张反映了主流的审美:韩国男女对美白和保养皮肤的热情的确极大,此前,同样也有某位当红男明星的宣传点来自于他“牛奶皮肤”,还因此特地出了一本保养皮肤的书籍,卖的不错。
日本的情况则更复杂一点。传统意义的日式审美当然是以白为美。红色与白色都是日本文化中重要的颜色,其中白色,包括肤色的白净,象征着纯洁,秀丽而含蓄。
源氏物语中的光源氏几乎是所有文学中美少年的顶峰——而他长相“柔美秀气”,皮肤白净,影视化时甚至直接由女性演员天海佑希出演。
但日本的特别在于他容纳了很多小众文化,且一直没有消退过,深色肤色就是其中一项。无论是曾经在2005年左右曾经红极一时的涉谷文化,还是一直以来从未消失的美式文化,与黄种人基因背道而驰的深色肤色都是他们打造自己所喜爱文化中元素的重要一块。
夏天到海滩晒太阳,几乎是西化的日本年轻人度过暑期的首选方式。
我看上去比较黑,
可能是因为有闲有钱
其实,即使是在西方,对深色肤色的推崇变成时尚也只是近代事情。
一个类似野史的说法是,它起源来自于Coco Chanel,对就是那个Chanel。在地中海邮轮上经历了长时间的日晒,肤色明显变得较深,而她下船时被拍了一张照片,被视为是新的审美潮流。
她的朋友让·路易·德·法奇尼·卢西涅王子后来说:“我想她可能已经发明了日光浴,那个时候她发明了一切。”
而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西方国家对于深色肤色的接受度则越来越高。
曾经将拥有苍白肤色的美人比喻为“英国玫瑰”的英国在这个时期引入了人工美黑,日光浴浴床已经进入了人们的生活。而到了2000年,调查显示有50%的英国人已经承认美黑是他们去度假的唯一原因。小麦色成为了健康和金钱的标志,人们很直接地从小麦肤色联想到旅行,海滩和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
西方对于肤色的崇尚途径或许对向来崇尚以白为美的中国也有参考意义:日益东渐的西方式审美与价值观对中国这一代年轻人产生的影响不可忽视。
接受了扛着板每天在外刷街,可能就会对阳光带来的痕迹有更大接纳度;越来越多地去海岛度假,可能就会更欣赏深色皮肤上勒出的比基尼痕迹;接受了每周末去hiking,可能就会认为六块腹肌和蜜色肌肤更搭。
在中国,对深色肤色接受度最高的地区可能就在香港:在兰桂坊,你随处可见穿戴时髦,肌肤并不如传统审美中白皙的男性。这一群男性,很可能接受了完整的西方教育,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或许还有开船出海的习惯——他们的深色肤色,代表了一种现代化、城市化的富裕生活方式。
香港先生选拔,深色肌肤显然占了大多数
但是回到最开头的问题:这是否意味着,中国最主流的审美将向深肤色倾斜?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就像在一开头讲的一样,肤色本身是一件中性的事,但它的确与你所属的社会文化群体脱不了干系——而我们长久的文化和习俗来看,可以预想,以男性拥有黝黑肤色为美的审美系统在我们的文化里成为主流仍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但是在这样的主流文化里,深肤色的男人是唯一的受害者吗?可能也不见得。
皮肤黝黑或许可能与户外劳动划上了等号,但皮肤黝黑加上健美肌肉就变成了男子气概;白皙与俊美结合在一起是漫画美男,是言情小说封面,偏白的肤色加上瘦弱的身材却很多时候与娘娘腔、白斩鸡联系在了一起。
在肤色这样一个原应是中性的客观评价上,太多主观的、个人化的偏见已经被附加在其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其实都是主流审美偏好的受害者。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们对深肤色的接受度在逐渐增高这件事情在中国的出现,是很积极的。因为:“一个多样化的审美标准,才是一个真正健康的审美体系。”
肤色就像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做的其他任何决定一样,无论有人喜欢深色肌肤还是倾向于拥有白皙的皮肤,都是个人的选择,而改变肤色的意义可能在于:我希望我的身体是这样,所以我选择展示我身体的这一个版本。
我对我的身体,掌握了完全的自主权。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撰文:梁珂、yujing
编辑:杨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