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文化:与商品无关

纽约 SoHo 区拉菲尔街 Supreme 专卖店门外,排着队的 Theolus Jackson 懒洋洋地靠在用来隔离的立柱上。他已经在 Supreme 官网上报过名,所以能拿到一张靠近队首的票 —— 而到了上午 10 点,这条队伍能一直排到百老汇大街那边的拐角处。

Jackson 身穿一条宽松长裤、一件足球衫,耳朵里塞着耳机,正等着商店开门。他说:「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听音乐,并不会觉得无聊。我每周都来,我喜欢这种氛围,就是觉得有点冷。

表面上看来,吸引 Jackson 和他的「队友」们来到这里,让几百名时尚死忠粉纷纷打开钱包的,是一件夹克(298 美元)和配套衬衫(158 美元),上面印着一枚 Richard Prince 风格的牛仔头像 —— 当 11 点店铺开门后,它们瞬间就会被抢购一空。

东京 Supreme 店外,成群结队的客人们排成一线,静候专卖店开门,对他们中的许多人而言,排队和真正买到商品一样具有吸引力(摄影 / Andrew Faulk)

这些衣服重要吗?恐怕不是。虽然人们看似在排队抢购连帽衫、运动鞋、滑板、球帽、环卫工作服式样的连衫裤等等高端街头服饰,但实际上,吸引他们的并不仅仅是这些商品。

「这些年轻人不是来逛商店的,他们是来排队的。」这周二上午,《Highsnobiety》杂志的主编 Jeff Carvalho 上下打量着焦躁不安的队伍,一针见血地说道。他同时经营着一家内容和电商网站。

「扎堆排队是最新的流行活动。两三百个年轻人一起来商店门口排长队,因为他们都想有参与感。」Carvalho 说。

  

Carvalho 和编辑总监 Jian DeLeon 平时的工作就是密切关注 Supreme、Nike Lab,以及 Palace 等商店每周发布的新款。作为一家总部设在伦敦的滑板文化专营店,Palace 刚在纽约开了新店。

这天,他俩提出当我的导游,带我一睹这里的盛况。据预测,排队现场好比在举行部落仪式,又像个街头剧院,非常有吸引力,相当于昔日挤满了吵闹年轻人的大型购物中心。

「赶紧来拿号,可别过号了。万一错过了,你就没什么时间了。」一名穿着件运动背心的瘦高男子朝同伴喊道。

他的同伴排在大街另一头,两人的喊声此起彼伏,让高度戒备的店员竖起了耳朵,时刻准备着揪住胆敢违规插队的人。排在队伍里的某个人偷偷瞧了他们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能和你们讲话,不然会被赶出队伍的。」

然而,严格的安保措施和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并没有打搅众人的兴致。毕竟,对这些孜孜不倦的人而言,有机会互通内部消息、和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才是关键。

在线青年文化杂志《Complex》此前用一系列视频记录了排队文化的发展历程。杂志编辑 Noah Callahan-Bever 表示:「正是这些机会,才让年轻人愿意去做一些看上去有点荒谬的举动。」

  

伦敦 Supreme 商店外或站或坐的排队人群(摄影 / Lauren Fleishman)

这也确实很荒谬,毕竟,今天的你只需坐在多厅影院里,打开电影 APP Fandango 就能轻松订购一把「高档」躺椅,或者动动手指就能在 ssense.com 网站上买到 Vetements 的羽绒服。排队购物显然早就过时了。

但排队文化仍然存在,并且已发展成了一股潮流。从东京到图森(Tucson,美国亚利桑那州第二大城市),从柏林到纽约布朗克斯,莫不如是。排队人群中有千禧一代,也有比较年轻的 Z 世代,他们拥有一个共识:追求真品,不想被简单地归类。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身穿三件套西装的家伙,还戴着一副整齐的 Moscot 玳瑁眼镜。他告诉我他是个律师,正要见客户,但是就想先在这里买件运动衫。」 DeLeon 说。

  

就像其他街头潮牌粉丝那样,Kenta Kashiuagi 炫耀着他在东京的收获:一件 Supreme 新款 T 恤(摄影 / Andrew Faulk)

就在短短 6 年前,圈内流行的还是滑板和更衣室装备。Highsnobiety.com 柏林分部总监 David Fischer 说:「限量版运动鞋少之又少,所以当两个人同时穿,你就知道他们有着某种联系,可能是音乐、艺术,也可能是时尚潮流。」但他同时也指出,时间会带来改变。

如今,转卖者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他们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轻创业者,大量抢购此类衣物,然后或在 eBay 上以高价倒卖,或是低价出售,以换取他们心仪的商品。这天,拉菲尔街上生意兴隆,远在街区另一侧,停着一排货车,车厢后盖打开着,露出一只只箱子和包裹,里面塞满了限量版 Nike、Supreme 及其它品牌的商品,吸引着路人驻足挑选。

身穿背心经过这条街的年轻人 Young Sin 说:「倒卖衣服很容易赚钱。每周四我都会来这里,警察不可能因为这个把我关起来。」被朋友叫作「YS」的 Young Sin 打算给自己挑一顶帽子,然后给其他人准备了加价出售的其它商品。

我喜欢 Supreme,但是只要能让我付得起房租,Old Navy 这种牌子也没关系。」他耸了耸肩说。

  

造型师 Jay Hines 在伦敦 Supreme 伦敦店外与顾客聊天(摄影 / Lauren Fleishman)

不过对很多人来说,等待本身就已经让他们收获颇多。有些人可能会想到 Andy Warhol 在 1975 年出版的回忆录《安迪 · 沃霍尔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Andy Warhol)中的某些内容,这本结构松散的回忆录曾指出,排队购买电影票能让人获得不同寻常的满足。Warhol 若有所悟地总结道:「你可能永远也进不了放映厅,这很让人兴奋。可是,排队等候入场才是最让人兴奋的。」

另外,集体行动也有其它好处。Callahan-Bever 说:「购物中心的没落让年轻人们觉得空虚《连同一个时代,逐渐消逝的美国购物中心文化》。他们有的只是网友,但都喜欢这类小众商品,于是,他们找到了认同感,填补了空虚。对他们来说,排队买 T 恤或棒球帽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们了解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许多前来排队的人们都自称行家,喜欢追逐新款的乐趣。一位身着绒面革衣料,颇为腼腆的 40 岁男子说:「像 Bloomingdale's 或 Macy's 这样的百货公司可买不到这些。我就喜欢独一无二的感觉,人们看到我总会惊叹说,哇!好像我是个电影明星。」

作家 David Andrews 在他 2015 年出版的《为什么别的队伍总是移动得更快?》(Why Does the Other Line Always Move Faster?)一书中记录了他对流行文化的反思,他半认真地写道:「我有切身体会,排队时你会对队伍里的陌生人产生亲近感。」

就好像你们是一小批幸存者,面对狰狞的绞架时,能产生黑色幽默般的共鸣,同病相怜。」 Andrews 写道。

  

拉菲尔街大街上,顾客排成一行,等待进入 Supreme SoHo 店(摄影 / Jackie Molloy)

Will Gamble 是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的学生,经常光顾伦敦 Supreme 分店,他说:「排队其实有些社交的意味。我每星期都去 Supreme 瞧瞧有什么新品,就因为这个交到了不少朋友。」

他和一起排队的顾客有各种共同爱好,包括参观展览、体育、音乐等。他说:「我们都喜欢 Radiohead,还挺喜欢艺术。」后来,他得意地买到了一件 Supreme 的「药丸衬衫」(一款布满了药丸图案的衬衫),其设计灵感取自英国艺术家 Damien Hirst 的代表作。

「我每次都约朋友见面,一起排队,一起拍照,几乎要花一整天时间。」他说。

确实,如果不能与人分享,排队还有什么意义呢?把排队当做仪式,似乎让常人难以理解,但 38 岁的 Fischer 却精于此道。他认为:「排队等待,直到最后买到商品,这是整个过程中唯一让人兴奋的地方。」

而把战利品与他人分享是最幸福的体验。Fischer 说:「一旦买到了手,你一定会拍好几张照片发到 Instagram 上去。」 然后呢?「然后就等下一款新品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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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Ruth La Ferla

翻译:熊猫译社 乔木

编辑:王乙凡

微信编辑:张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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