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在ChinaJoy的入口坐了四天,却只能在结束前两个小时入场

  

  作为一个第一次去ChinaJoy(以下简称CJ)的记者,在展览的第二天,我的好奇与热情就被暴走的疲惫所替代了。如果我想在场内坐着发稿通常只有两个选择,坐在将近40℃户外的椅子上,被阳光暴晒,或者在场内选择一个不会被赶走的角落,坐在地上。看似有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在完成了BTB馆采访后,我需要把资料整理一下,以便迎接下一个在BTC的采访。BTC馆和BTB馆中间的一大片缓冲区是我的最佳工作地,这是专业观众和VIP观众的入口,普通玩家会被拦在外面,所以不会有太多的人。我选择坐在在一块信息板的下面,没有太多的人也有地方挨着,可以说是个上等的位置。

  

  发回后方的消息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我被手机游戏的声音打断了。虽然CJ是一个游戏展,但这个区域几乎不会出现游戏声音,这里的人群除了来谈生意的商务人士,就只剩下工作或者观展的观众,两种人都不会在这个没有信息价值的空间停留太久。

  扭头一看,是个小孩。

  他穿着一件黄色短袖和一条深色短裤,和我一样靠信息板坐着。不同的是他屁股下面垫着传单,旁边有一个黑色女式双肩包。

  “在玩什么呀?”我想和他聊一聊。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个游戏名字,我没听太清楚,但是清晰的看到了他的露齿笑。

  “你为什么不进去呢,是没票吗,你爸妈呢?”我相信任何一个玩游戏的小朋友都想进入这个游戏派对,而他就坐在这个狂欢派对的门外,一个人玩手机。

  他指了指一个正在走过来的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我没来得及看清这位先生的样子,他在孩子旁边的女式双肩包中匆匆的拿出两个入场证就离开了,没有发现有个陌生人正在和小朋友搭讪。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小朋友的父母可能是除了厂商以外拥有最多入场证的人。他们在出入口收购入场证,转卖给有需要的人,赚取中间的差价,大家通常叫他们“黄牛”。

  “你想进去吗?”小朋友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爸妈不带你进去吗?”小朋友又摇了摇头,但是幅度小了很多。

  “我进去给你拿点周边吧。”这应该可以减轻一些他的痛苦。

  “好呀,真的吗?”他还是不大相信我这个陌生人。

  “你喜欢什么游戏呀?我看看能不能拿到那些周边。”作为媒体新人的我其实无法直接向游戏厂商们拿到周边,只能去参加展台的活动,有个目标会简单一些。

  

  但是他的回答让我非常难堪……他说了三个游戏,分别是三年前的国外格斗游戏、山寨《我的世界》的沙盒游戏和一款没有派发太多周边的大厂游戏。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只好说这三款游戏都很难拿到礼物,有没有别的游戏。

  结果他说了大厂的另一款游戏。

  “呃…拿不到你想要的别太伤心哦。” 将小朋友的期待值降到最低后,我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之前再次确认小朋友没有太高的期待。

  大约两个小时后,我拿着一个袋子出来了。也许是接近退场时间入场人数减少的关系,小朋友的父母已经回来了,小朋友躺在妈妈的身边睡着了。当我把礼物拿到面前时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他们孩子口中的“小哥哥”。

  “孩子刚才和我说有个小哥哥要拿礼物给他呢!”她轻轻地拍醒了孩子,孩子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大声的说了声“谢谢哥哥!”,然后又把头埋起来了。

  小朋友的父母叫我坐下,我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他们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要票吗?”,然后我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他们,表示我有。“这证你卖吗?”他看着我的证眼睛闪出粉丝看到周边时的目光,“你的证是最好的,可以进去最多次。”看到我没有出售的意愿时,他就把证给回我,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他们来自安徽蚌埠,来上海已经十几年了。他们卖各种展会和演唱会的票,已经卖了十几年了,但是还是搞不懂年轻人为什么这么疯狂。就在CJ前几天的一个漫展上,他们曾经卖出过1000多一张的门票,也遇到过手中没票还从外地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的人。

  “真的搞不懂。”他们说。

  通过十几年的努力,他们在生意最好的那几年买了自己在上海的房子。面对暴涨的房价,他们不后悔没买多几套,因为觉得自己不是靠这个赚钱的。“炒这个干什么呀,”阿姨完全没有心痛的感觉,“我们就是踏踏实实卖票。”

  BAT都在对票务这块大蛋糕进行布局,线下黄牛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小查父母告诉我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能赚5、60万一年,现在到处都是二维码,买他们票的从玩家变成了游戏行业人员。我不忍心告诉他们两个现象,现在正规的票商会和黄牛勾结,提高票价。另外,即使是需要购买黄牛票的人,也更偏向在网上找相熟的卖家购买。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的生存空间在不断减少。

  卖了十几年票,也看着CJ一年年成长。他们说第一年CJ的时候就来这里了,“那时的这个展只租了半个馆,那时候买票需要绕着场馆排三圈队。这个新国际博览中心也没建好,那时只有三个馆。”从“半个馆”到现在包下上海新国际展览中心的全部17个展厅,他们也许是少数不懂游戏的CJ忠实粉丝之一。

  “会带会带,每年都带他进去的。”他们说每年CJ最后一天的下午,都会带孩子进去,随便让孩子试玩游戏。也有想过让孩子自己带一台手机就进去玩,“看着他每天坐在这里其实挺无聊的,但还是担心安全问题,毕竟里面人这么多。”于是小朋友就只能在父母的视线范围内玩手机。

  在聊了这么多后,一天的展览要结束了,我也随着人流离开了展馆,我们约定好明天再见面。“哥哥再见!”害羞的小朋友终于探出头来和我道别。

  7月29日单日入场人数高达12.1万人次,是2017ChinaJoy的最高峰。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后,我又来到那块信息板下,还没到退场的时间,所以只有小朋友在那里。

  经过第一天的接触,小朋友也不那么害羞了。今天他身边有好多好多的周边,他说都是参展商送的,看来黄牛的存在的确帮一些临时需要商务招待的参展商的大忙。我还没坐好,他就拿出饮料招待我,被我拒绝后,他又一个个周边拿出来说要给我,从保温杯到小风扇到U盘,都被我一一拒绝了。他似乎有点小失望。

  我说带他玩游戏,他说没有网络。于是我就分享了我的热点。

  为了游戏中可以互相邀请,我们两个互相加了QQ。出于习惯,我首先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他也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来。

  

  “你是叫XX羽吗?”于是和往常很多次一样,我教这位小朋友认识了“翀”字。

  “你读一下我的名字。”他似乎不想输。

  “查(chá)XX。”我相信,他也和往常一样,教会了我这个大哥哥认识了“查”字的另一个读音。

  经过两盘游戏后,我们的距离已经近了很多。我也尝试问一些关于游戏的问题。

  “你充过钱吗?”我问孩子这个问题。

  “我没有充过,但是有同学充一千多的。”我追问以后是否会付费下载游戏。“不会。”这时候轮到我有些失望了。

  “其实我是个游戏记者。”经过主编提醒,我应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那么你做过小记者吗?”我还以为小查会在意我隐瞒他的事情。

  “当然做过啊。”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原来他在学校里也做过小记者,不过后来退出了。不摄影,只写作文。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没有专门锻炼过写作,但是觉得作文很简单,而同学们每次写400字作文都叫苦连天。

  这时我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这时候飞进来几只麻雀,我们都非常好奇一个展览馆为什么会有麻雀,我拜托小查看着我的电脑和相机后,我就跑去拍了几张照片。

  

  在越聊越熟后,我觉得应该用媒体的特权带小查去体验一下不用排队试玩的CJ。我找到了他的父母表明我的职业,并表达了我的意愿,没想到阿姨以安全原因拒绝了我。但她表示可以在最后一天的下午工作结束后,在她的陪同下带小查和他的爸爸四个人一起进去,我觉得这个想法还不错。

  得知这个消息的同事们告诉我,最后一天下午很多厂商已经撤展了,而且别人的父母只是客气一下,到明天下午不会联系你的。

  我突然意识到“没有说明自己是记者”这件事已经让对方失去信任,这是个非常低级的错误,这让我感到非常愧疚。我找遍了所有我认识的游戏人,希望可以拿到尽可能多的游戏周边,似乎每多一个周边就能减少一分我的内疚。在一番争取后有两三个厂商的媒介答应可以给小查周边。

  正当我准备跑去告诉小查一家人这个消息时,好几个媒介又撤回了他们的周边礼包,他们都没告知具体的原因,只留下“不好意思,领导不允许。”之类的话。我猜是游戏厂商最近都不愿意和小朋友扯上关系,毕竟游戏与孩子的战争才刚刚结束。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还是有点失落。

  来来去去,只剩下网易愿意给周边了。

  我略沮丧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查一家人。虽然只剩下一个周边礼包,但他的父母依然不相信网易会无缘无故提供周边,并坚持在他们的陪同下,小查才能进去CJ。

  我觉得是我的隐瞒导致他们的不信任,于是我马上去到网易展台拿到大礼包给小查,小查虽然一直靠在妈妈的身边,但依然很开心。在我三番四次的请求下,小查愿意拍一张照片,但还是有点害羞,要戴着打码眼镜。

  

  在拍完这张照片后,我依然十分懊恼,认为自己欺骗了小查和他的家人,并猜想他们其实明天下午也不会联系我。退场时间已经到了,我好好的和他们道别后回到了酒店,纠结着明天是否还能见到他们一家人。

  还好在CJ的最后一天我入场时,还是见到了小查,他的父母不在他的身边,信息板背后的BTB馆的所有展台已经连夜拆除。

  “小查,我先进去工作了,如果下午你们进去的话记得联系我哦。”我和小查最后确认后就入场了。

  最后一天的工作并不多,还留有大概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我以玩家的身份享受CJ。没想到在下午一点半时候大部分的展台已经进行最终表演并已经开始收拾设备撤展了。于是我匆匆忙忙的去找小查,想要催促他们快点入场。信息板下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人,可是小查不在。他的父母应该还是不信任我吧,不过的确是我的不专业才导致了小查父母的不信任。可惜小查没办法体验有特权的CJ了。

  

  于是我就回酒店吃饭并收拾东西准备回广州了。

  我在14:59分的时候收到了小查爸爸的微信“在不在呀?”“我们来找你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马上过去。可是看了看路程,我已经无法在结束时间前赶过去了。我只好在微信和小查爸爸道了歉。一直在纠结的我和小查在QQ上也道歉了,他们都没有回复我。

  

  基于存在被误会的可能,我没有再敢找他们。

  如果在明年的CJ遇见他们,我要和他们好好道歉。

  在这篇文章发出前,小查终于回复了我。

  告诉我他最后是跟阿姨进去会场的,很多展台都已经撤走。“一点意思也没有。”大概他阿姨也不是一位玩家。在谈话的最后,我们再次认认真真的约定:

  “明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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