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的基因和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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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商的王位传承基本遵照兄终弟及的原则,兄弟之间没有嫡庶之别,只是偶尔穿插父死子继的故事。西周建政,周朝王室内部应该召开过“关于继承制度问题的大讨论”,最后经高人点化,方选用立嫡立长的继承规则。按常理,不同的历史阶段适用不同的继承制度,本无可厚非,窃以为立嫡立长的规则替代“兄终弟及”的规则,成为王位继承制度的主流,实乃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的缘故。

夏禹

  设想这样一幅场景,夕阳西下,勤劳工作一天的帝王,突感身体不适,无奈的躺在寝宫,四下无人,突然一个念头冲上心来,如果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将任命谁为继承人。一个生物体,在生命最后的关头,肯定希望让自己努力的一切由自己的子嗣继承,方符合正常的人类情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帝王作为一个具体的生物个体,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看着自己辛勤工作数十年获取的成果,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帝王内心最希望的人选肯定和自己亲缘关系最接近的那个人,自己的嫡系子孙。

  按照《自私的基因》说法,人类和“生物——生存机器,最初都作为基因储存器而存在的”,人类作为生物体,是基因的“殖民地”,基因当然“希望”能够传承下去,“搭上精子或卵子的航班向下一个居住地“前进,“独立的DNA复制者”“像敏捷的羚羊一样无拘无束的跳跃至下一代”,在“散播上获得最大的成功”。作为基因的内在运作原理,自然“希望”每一块儿“殖民地”都能占据更多的资源,获取良好的营养,帝王作为一个生物体,作为基因的宿主,也无法避免自私的基因,将帝位传承给那个亲缘关系最近的那个人。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尽管夏商两个朝代,兄终弟及作为代际传承的根本法则,依然有人敢于打破这种规则,将王位交给自己的嫡系子嗣,符合正常的人类情感,是自私的基因在起作用。

  王曰:“旦……汝幼子庚厥心,庶乃来班,朕大肆环兹于有虞,意乃怀厥妻子,德不可追于上民,亦不可答于朕,下不宾在高祖,维天不嘉于降来省,汝其可瘳于兹,乃今我兄弟相后,我筮龟其何所即。今用建庶建。”

  叔旦恐,泣涕其手。王曰:“呜呼,旦!我图夷,兹殷,其惟依天,其有宪命,求兹无远。天有求绎,相我不难。自洛汭延于伊汭,居阳无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过于三途,北望过于有岳,鄙顾瞻过于河宛,瞻于伊洛。无远天室,其曰兹曰度邑。”

——《逸周书·度邑解》

  在西周皇室内部展开过“关于继承问题的大讨论”,讨论究竟王位的传承,是适用立嫡立长的规则,还是采用兄终弟及的规则。不过这场讨论的背景比较复杂,虽是大讨论,却显得比较冷寂和神秘。冷寂和神秘到连《史记》对这一具有重要意义的制度性变革的谈话都没有记载。周文王创业,东征西讨,渐渐体力不支,长感身体不适。

  面对接班人的究竟该如何选定,周文王为了千秋大业计,让有才能的周公旦继承王位,周公旦一代贤人,拒绝受让这王位,忠心辅佐周文王的儿子周成王,这是我们大多数人所熟知一段佳话,被历朝传唱。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魔鬼往往隐藏在细节中。如果《逸周书·度邑解》所载这段史料属实的话,从中不仅没有读出周公旦的圣贤,反而读出了周文王和周公旦的暧昧和龃龉。周文王讲述了自己的创业艰难和天不假命的遗憾,接着表扬周公旦的贤德可当大任,应该继承大统,按理说进行占卜,“庶建”(非长子继承王侯位)即告完毕。

  可是这段对话中,却多了几句枝节,周文王告诫周公旦不要“意乃怀厥妻子”,否则不仅“德不可追于上民,亦不可答于朕,下不宾在高祖”,而且天降灾祸。当然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周文王为了让周公旦卸掉心理负担,继承大统,如果这样的话,直接说如果不继承大统,将招致灾祸就好了,为什么要牵扯上周公旦的妻儿,所以这样理解不甚妥当。

  周文王作为有水平的政治家,自然是话里有话,周公旦排行老四,前面还有管叔、蔡叔两个哥哥,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也应该让管叔继位,怎么轮到周公旦,周文王言外之意,恐怕是想让周公旦主动推辞,但是又怕自己的一席话让周公旦装糊涂顺水推舟,就做了善意的提醒,说如果周公旦即位后,为“意乃怀厥妻子”,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嫡系子孙,将不容于百姓,不容于列祖列宗,会招致灾祸。

  话说到这里,估计周公旦刚才还热乎的内心,就突然拔凉拔凉的,继承王位,不能将帝位传给嫡系子孙,还不如当个摄政王来得舒服,还不用担名义责任。

  作为资深政治家的周文王,还设了后招,以防止日后周公旦继承大统,没有遵循周文王的意志,或者戮杀文王后人。这后招就是,将周公旦直接立为接班人,而不进行卜筮。卜筮这程序,在今天来看也许就不那么重要,只要有先皇遗诏即可继位,但是在“以德配天”的周朝,卜筮的结果,就是上天的启示,如果没有正式的卜筮仪式和结果,王位就不具有正统性,好比北洋军阀的军头,虽然实权大于总统,仍旧希望通过国会选举为总统,以此彰显合法性,没有法统的背书,总感觉少点什么,当然卜筮的意义比民国法统要重要的多。

  若日后周公旦继承大统,出现不利的局面,其他周朝皇室(比如管叔和蔡叔或周成王)进行卜筮,一不小心占出个凶卦,借机讨伐,对周公旦来说也是政治灾难。周文王一套拳法,打的十分漂亮。

  且看周公旦怎么应对,周公旦不愧是久经风雨,也许有点措手不急,也许就是故意表演,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想做帝王,史书记载“叔旦恐”,然后一阵狂哭,就是什么话也不说,既不推辞,也不接受,把球踢回到了周文王那边。

  周文王的反应就比较暧昧了,设若周文王有意立周公旦为继承人,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优秀的人才奇怪的是周文王竟然没有继续规劝,接着讲起了营建度邑的事情,颇有分封周公到度邑的意思。

  以上纯粹是后人根据字面含义进行的分析,不排除周朝的淳朴的民风,就是说一不二,圣贤周公旦人家内心压根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念头,反倒是我这个后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自私的基因的推动下,加之圣人周公的选择,周王室的代际传承将走向立嫡立长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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