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祸”:汉武帝杀死太子,究竟有没有后悔?

  作者:顿顿(“祥哥说历史”特约作者)

  单位:南京大学

  巫蛊事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

  公元前92年冬天,长安城空气中满是寒冷与压抑。

  这年十一月,长安城内紧急戒严,城门紧闭,一大批兵士将整个长安城以及上林苑仔细搜查了许多遍,不过好像没有太大收获。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老百姓对这种紧急戒备看来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年来,这样的紧急戒备、闭城大搜查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据说,这次大搜查主要是捉拿豪侠朱安世,朱安世此人常年游走京师,结交豪贵,不知道这次犯了什么大事让汉武帝咬牙切齿,非要捉到他一解心头之恨。不过,朱安世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几百士兵在长安城和上林苑搜了十多天仍没有找到他。汉武帝心中怒火难耐。

  恰好,此时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贪污军费一千九百万钱被人告发,被有关部门关了起来。公孙贺从汉武帝做太子那会就为他效力,后来武帝做了皇帝,还封他做太仆,专门侍奉武帝出行车马,君臣关系非常好。后来,汉武帝立卫子夫为皇后,公孙贺娶了卫皇后的姐姐,照理说,武帝要叫公孙贺姐夫,也正凭借这层关系,公孙贺更受武帝重视,最终做了汉室宰相。

  本来,皇帝的外甥贪污点小钱也没什么,偏偏这个公孙贺是个爱惜羽毛、珍惜荣誉的人,想着立功赎罪,打个漂亮地翻身仗。于是,公孙贺奏请武帝允许他将功赎过,抓朱安世赎儿子!

  有时候,朝廷大张旗鼓地阵势不如私人关系好使。公孙贺很轻松就将朱安世抓到了。被抓入狱的朱安世一打听,自己原来是替丞相儿子赎罪。朱安世自知死罪难逃,笑着对狱卒、狱友说:“丞相这一家子要完蛋了啊!”

  朱安世在狱中告发丞相公孙贺罪大恶极:第一,他与汉武帝的女儿、自己的外甥女阳石公主瞎搞私通;第二,他请巫师作法诅咒汉武帝;第三,他在武帝车马必经的驰道上埋人偶,施法诅咒武帝。

  当时,巫蛊祝诅算是一种巫术,方法大概是做人偶,用针扎人偶或将人偶埋入地下,施法诅咒,社会上普遍相信巫蛊祝诅能够达到伤害人的效果,所以非常流行。不过,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巫蛊祝诅,尤其对诅咒皇帝的行为一律处死。

  揭发一事,如果是朱安世瞎说还罢了,但万万没想到,相关部门查验核实,朱安世所言不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仅乱伦皇帝女儿,还巫蛊祝诅圣上,这令汉武帝颜面扫尽、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与此事相关的两个女儿、公孙贺全家及卫皇后弟弟、外孙等一并杀尽!

  历史的偶然性就在于此,公孙贺“抓朱安世赎儿子”的如意算盘不仅没有打好,还葬送了一家性命,开启了“卫氏悉灭”的无解进程,甚至导致了汉朝统治策略、社会结构的变异,造成了汉朝由盛转衰的不可逆过程。然而从后来事态进展来看,公孙贺巫蛊事恐怕远远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他更像是被人下了套,反被别人施了诅咒。

  太子遭祸——“卫氏悉灭”

  公孙贺巫蛊案件全部完结时,已经到了第二年夏天。这年六月,也就是公元前91年夏六月,汉武帝疾病在身,一直在长安城三百里外的甘泉宫养病。江充见武帝久病缠身,联系起当时十分流行的巫蛊诅咒,就跟汉武帝说,皇上这病啊肯定是因有人诅咒您才导致的。此时汉武帝已经67岁高龄了,这在古代是非常少见的高寿。人到老年,就非常怕死,性格往往也非常怪癖,情绪不是很稳定。这些在老年汉武帝身上一样也不少。

  汉武帝怕死是出了名的,司马迁为他写传,只写他到处求神拜仙,以示对他的不满。久病导致怕死的汉武帝真的怀疑有人诅咒害他,所以江充善解帝意之处就在于此。主仆一拍即合,汉武帝授权江充核查京师巫蛊。这一查不要紧,长安城内到处都是巫蛊,因此被处死的人达好几万。这场京师治蛊让汉武帝彻底意识到“远近为蛊”导致自己一直生病,马上要求江充继续彻查巫蛊,并且延展向宫内。江充先去了后宫失宠妃子那里,转而向卫皇后那里,似乎都没有查到巫蛊痕迹。江充并没有停止治蛊的步伐,继续向太子宫查去。

  江充此人与卫太子有旧怨,政治见解也不大一样。江充敢于继续向太子宫治蛊,也充分表明了汉武帝彻查巫蛊的决心。不过,汉武帝并没有料想到,在他看来很正常的行动,导致了太子的反叛死亡。

  按道理说,江充治蛊从长安城到宫内,从失宠妃嫔到皇后,最后到太子宫,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也并非一天所能完成,卫太子如果真的埋偶人祝诅武帝,完全有时间消灭痕迹嘛。有前车之鉴的卫太子早已领教过江充只听从武帝命令的办事风格,应该说不会存在侥幸心理,逃过治蛊审查。

  然而,历史吊诡的地方就在于,江充不仅查了太子宫,竟还真的在太子宫发现了偶人,找到了太子诅咒汉武帝的证据。这一下,太子慌了,马上召集顾问团队,商讨应对计策。石德等人认为:“巫蛊这件事,有或没有全靠江充一张嘴,说也说不清楚;再说,皇帝在城外的甘泉宫,几次派人请问都没有收到回信,皇帝健在与否都成问题;如果皇帝不在,江充他们故意用巫蛊搞掉我们怎么办?不如起兵!”卫太子此时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已经38岁了,但还是摸不透他父亲的脾气,政治经验也少,就同意了石德他们发兵的建议。

  他们原本打算只把江充等人抓起来,然后在汉武帝面前当面对质,没想到在抓捕过程中,武帝派来监督江充的章赣、苏文趁乱逃跑了。这两人一逃走,跟汉武帝汇报时肯定会添油加醋,这样卫太子更加紧张了。

  后来的行动表明卫太子准备大干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连夜向卫太后报告计划,得到同意后,就将宫内兵器库连同守卫一起征发,攻打丞相府去了!丞相刘屈氂是个江湖老手,很懂得武帝的个性:“杀个江充没什么事情嘛,但你起兵攻打丞相府可就是和你皇上老子公开对抗了,我不接招,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如何不会有大过错。”丞相刘屈氂没有应战,逃走了,但立即派手下向汉武帝报告。

  前后两拨人在武帝面前痛哭流涕地数落卫太子的起兵,再加上潜在的皇位竞争者的煽风点火,汉武帝认定太子这是谋反啊!马上下令临近军队集合,由刘屈氂率领,自己则火速赶到长安城门外督战。太子一看这架势,局势已经不可挽回了,所以也放开了干,到处发动军队,但没有人响应,就征发了四个市场的治安部队。结果,与丞相刘屈氂的军队大战五天,失败,经南面宫门从植被密集的上林苑逃跑了。汉武帝对放走太子的官员十分不满,好几位中央高官因此被处死,还特别设置了城门校尉,增加宫门的守卫力量,防范太子卷土重来。几十天后,有人发现卫太子出没于湖县,大家都想生捉太子邀功请赏,不过都晚了一步,卫太子自缢而亡。

  卫太子一死,虽然会背上反叛的罪名,但“子不教,父之过”,历史评价往往倾向于保护弱者,这样看来,卫太子是明智的,一千多年以来,大多数学者都为太子之死鸣冤叫屈。而若太子不死,被生捉至汉武帝面前,武帝就有了百分之一百地理由光明正大地废掉太子而无需承担后果。然而,历史没有如果,汉武帝还是背负上了千古的杀子之名。《汉书》说“卫氏悉灭”,与卫氏沾亲带故、有点渊源的大小官员几无全被处死,但卫太子之孙刘病已被人秘密保养了起来,而他正是后来的汉宣帝刘询。

  武帝三寤——“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

  汉武帝与金屋藏娇的陈皇后一起生活了十年,可惜一直膝下无子。后来偶然遇到了舞袖翩翩、美丽动人的卫子夫,便将她招进宫中,青睐有加。失宠、无子的陈皇后内心的嫉妒、苦闷使她铤而走险,施用书面介绍过的巫蛊诅咒,结果被汉武帝发现,处死了很多人,陈皇后被废幽禁。

  陈皇后被废以后,卫子夫为皇后。汉武帝29岁那年,卫子夫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就是卫太子刘据。汉武帝对刘据的降生十分开心、激动,令当时辞赋高手东方朔、枚皋共同写祝辞,向求子之神还愿。

  刘据七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再大一些,汉武帝亲自为他挑选了老师学习《公羊春秋》,是一部富有微言大义的政治教本。刘据成人时,汉武帝还特意为他建造了博望苑,不干涉太子的爱好,也不限制他结交宾客。这种纵容的宠爱,造成太子与一些非主流人士经常往来,还私自学习了《谷梁春秋》,是一本颇具温情的政治读物。后世的人往往就此指责汉武帝没有做好父亲,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管教儿子的责任,导致太子与“异端”亲近,间接诱发了巫蛊之祸,造成太子遭难。

  从刘据出生一直到刘据成人,汉武帝对这个大儿子一直宠爱有加。公元前91年夏天的巫蛊风起,一朝太子突然之间非正常死亡,给汉武帝身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在太子刘据从树林茂密的上林苑逃走后,一个睿智的老人,壶关县城一个三老小官在一些同情太子的大臣运作下给汉武帝写了一封陈情书,他在书信中说到:父慈母爱,子孙孝顺,这样和谐美满地生活是最理想的状态。但如果父亲没有做父亲的样子,儿子没有做儿子的样子,父亲和儿子之间就会产生矛盾,彼此互不信任,那么这是两个人的问题。太子是一朝之本,将来可是要继承江山大业的。他江充只不过普通人,因为皇上您的恩典才担以大任。现在倒好,江充这家伙陷害太子,还不让太子给您请安问好,巫蛊事起,太子担心江充借公事发私愤,起兵抓捕江充。儿子偷用老子的士兵来消灭江充保护自己,这本来就很合情合理嘛,太子没有邪心啊。况且江充这个人以前也很坏,导致赵国父子相杀,是尽人皆知的。现在太子逃亡在外,皇上您也有失察的责任,您呀不要再听信小人陷害太子的话了。放宽心,把太子找回来,不能让一国之本长期流散在外。如果能让皇上您回心转意,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死而无憾了!

  平心而论,壶关三老的话是很公允的,这大概代表了当时朝廷里相当一批官员的声音。看完壶关三老的陈情书,“天子感寤”,汉武帝在整个巫蛊之祸中第一次表露出感叹、感怀的迹象。大概汉武帝在太子逃走后也有认真地思考,这场行动到底值不值?太子为什么冲动发兵?太子归来后如果处置?事情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家人父子竟以刀光相见,不得不令人感叹。

  然而,随着太子的自杀,武帝精神陷入消沉,太子反对者们却欣喜若狂,纷纷投入到了皇位争夺战中。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髆、钩弋夫人子刘弗陵麾下各有一帮大臣豪强附庸,不过汉武帝对于已经成年的燕王与广陵王似乎很看不上,一直没考虑将他们作为皇位继承人。

  而昌邑王与刘弗陵成了汉武帝的稳固国本的重要人选。昌邑王之母李夫人,还有他的弟弟李广利,汉武帝的侄子、李广利的儿女亲家、丞相刘屈氂,毫无疑问要为自己的利益代言人——昌邑王刘髆努力一把,让他做太子!只不过,太子自杀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0年夏天六月,李广利、刘屈氂二家也查出巫蛊案件,牵连之人几乎都被杀死,昌邑王刘髆也神秘地生病而死亡。

  刘屈氂被杀后不久,田千秋,一个管理刘邦墓园的郎官,趁机为卫太子申诉冤情,期待汉武帝对巫蛊事件有所转变。田千秋对汉武帝说:“儿子擅自征发老子的军队,按照我朝法律应该以笞刑(打板子)论处;但是皇上您错信奸臣杀了儿子,该当何罪啊!这话可不是我要说的,是小臣我梦到一个白头发的老头让我对皇上您说的哈!”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汉武帝已经意识到卫太子当初正是因为恐慌、害怕被别人陷害而不能自明才选择起兵,尤其是刚刚处理完刘屈氂集团,这也让汉武帝意识到卫太子起兵也夹杂着嗣君之争,很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导致汉武帝和卫太子都受到了蒙蔽,酿成了太子自杀的悲剧后果。所以汉武帝再听田千秋这么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乃大感寤”,这是巫蛊之祸中,汉武帝第二次感叹、感悟,也是汉武帝深刻意识到这场灾难的一次感悟。

  汉武帝看到奏书后,立即召见田千秋。看到高大俊秀的田千秋,老年汉武帝很是高兴,对着田千秋说了一番旷古清奇的名言:“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¼¼”(《汉书》卷66《田千秋传》)其实说起来,田千秋说的话,壶关三老早在一年前太子没自杀前就已经讲过了。不过,汉武帝仍然觉得这个田千秋说破了他的心事,汉武帝对田千秋说,父亲与儿子之间的那些事儿,是旁人难以说清楚的,只有你明白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你是高祖派你来开导我的啊。

  其实,田千秋说的话只不过是给了汉武帝一个台阶而已,他在汉武帝明白整个事态发展后恰到好处、恰如其分、恰逢其时地说了出来,迎合了汉武帝悔过、怀念的心理。但谁也不能认定武帝就是假惺惺地做做样子,这“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几个字道出了中国古代传统家人父子难以言说的微妙关系,父亲象征着权威、秩序,往往扮演着严父的角色,那种威严从幼年时期既深深影响着作为后代的儿辈。父子之间的关系在幼年时期往往还能维持温情脉脉,一旦儿辈羽翼渐丰、长大成人,父子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深,儿辈对权威、压抑的反抗都会加剧父子之间难以言说地紧张关系。希腊童话中,俄狄浦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娶了自己的母亲,这种弑父恋母的情结被弗洛伊德称之为俄狄浦斯情结。俄狄浦斯情结一个重要面向就是对父亲的嫉妒、恐惧,以及转而对父亲的反抗与仇视。

  汉武帝29岁接近而立才有皇太子,幼年、童年、少年、成年之初的卫太子都受到了汉武帝关怀与宠爱。然而逐渐成人的卫太子,开始出现一些与父亲不一致的性格特征、政治取向,使汉武帝觉得气质不像自己(“不类己”),矛盾由此渐生,这也是史书中最隐晦的地方,这近十年的时间里,史籍中再没有卫太子的活动记载。父子互不信任、沟通不畅引起朝中别有用心的势力集团的警觉,慢慢地向卫太子发起了一浪比一浪高地舆论谗害,终于在征和年间集中爆发。当久病缠身、相信巫蛊害己、江充佞权、太子匆忙起事等多种因素作用下,汉武帝也无法理性地通盘考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太子自杀以后,新上任的丞相刘屈氂、贰师将军李广利等为首的拥戴昌邑王刘髆的势力也用巫蛊诅咒自己早死,才让汉武帝彻底明白,晚年自己听信谗言、疏远太子致使父子关系僵化、沟通不畅,被小人利用,导致国本丧失,引发朝局震荡。如此以来,汉武帝对自己的过失应该是有着清醒地认知,当思念、悔恨、愤怒齐聚在这个年近古稀地老年政治强人身上,“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饱含了多少思量和情绪!

  汉武帝“大感寤”后不久,就将江充全族、北地太守全族杀死,烧死了苏文,这些都是卫太子遭难时的有功之臣,不仅如此,还建造了思子宫、归来望思台凭吊太子。不过,汉武帝毕竟是帝国的掌舵者,他虽然有悔过之举,但并未亲口承认在巫蛊之祸中自己存在重大过错,也没有给卫太子公开平反。正因此辛德勇先生说上述追悔太子的措施只不过是装点、掩盖自己尴尬行径的门面事罢了。此语不错,汉武帝毕竟没有为太子作最重要的政治平反,但“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的话和上述行动也表明汉武帝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引发的太子遇难,他不是没有勇气承认过失,而是环境逼迫他不能承认错误,因为比起承认自己的错误、为卫太子正名更重要的是先确立自己的皇位继承者,毕竟年届70的汉武帝身体已经垂垂老矣,江山身后事,正是他要即刻考虑的。

  汉武帝经过卫太子巫蛊案件、刘屈氂巫蛊案件看清朝野局势后,可选择的皇子也就只剩下燕王刘旦、赵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刘旦早已成年,且好游侠,做事鲁莽,汉武帝很不喜欢,那么继承人只有刘弗陵可供选择了。皇位争来争去,到最后落到了一个四五岁小孩子的头上,有学者就认为是赵钩弋夫人这一派全程幕后策划了巫蛊之祸,以此来树立刘弗陵为新君。从历史进程看,这种推测有道理,赵钩弋夫人为首的势力从中肯定少不了到处运作,但从政治事态发展来看,确立刘弗陵为新的继承人应该是汉武帝综合考量的结果,比如说,他在消灭刘屈氂为首的李氏势力之后不到一年,就公开声称刘弗陵与自己气质颇为相符(“类己”)。

  汉武帝垂死之际,方士谏言说,长安城监狱里有一股神秘的天子气。汉武帝立即派人前去,下令不分罪责轻重一律处死。汉武帝并不知道皇曾孙刘病已就在其中,等来人到达搜查时,当时负责管理监狱的丙吉以皇曾孙在此拒绝开门。汉武帝听到后“亦寤,曰‘天使之也’”(《汉书》卷74《丙吉传》),这是汉武帝在巫蛊之祸中第三次发出感叹、感悟。汉武帝听到皇曾孙被暗中保护,本来升起的杀机一下子破灭了,发出了这是上天旨意的感叹!不仅豁免了刘病已,还因此大赦天下。这样的感悟未必是汉武帝对巫蛊之祸的全盘感悟,倒像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无奈,甚至带有一了百了,不计身后江山社稷的意味。

  历史学者的本职是以怒目金刚的专业态度处理问题和史料,用理性思维引导出的结论,尽量不夹杂私人情感和感性判断。然而历史中存在着大量的偶然、非理性,这就要求历史学者从最基本的人性伦理、生命体验出发,理解人物、事件背后的人伦感情。汉武“三寤”发生于巫蛊之祸三个不同阶段中:壶关三老上书“感寤”,是在太子逃亡后,汉武帝对父子刀光相见的困惑、太子归来后如何处置、这场未料的行动价值如何的疑虑,当太子自杀造成汉武帝道义上的弑子后,武帝也采取了封赏功臣的对立做法,可见,此时武帝“感寤”还只是对太子起兵的震惊,基本不涉及对自我的反思,也没有彻底意识到自己晚年宠信佞臣、偏听谗言致祸的过失;待到处理完丞相刘屈氂集团,武帝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晚年过失导致储君之争,田千秋认准时机为卫太子申冤,得到了武帝的肯定,发出了“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的感慨,意味着汉武帝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晚年过失酿成大祸,但碍于皇威与政治形势,也只是与田千秋在私下里发发感叹,他自己并没有公开承认错误,也没有为卫太子彻底平反;垂死之时彻查“长安狱中天子气”时“亦寤”,则是对自己死亡的无力、无奈,曾经的政治强人再也无暇顾忌死后的世界、权利与秩序,甚至只能听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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