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诤(42)劝谏不过是一场权力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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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282年春,司马炎率文武百官南郊礼毕,沾沾自喜地当众问司隶校尉刘毅:“你觉得我可以和汉朝哪个皇帝相比拟啊?”刘毅毫不思索地回答:“可以和汉桓帝、汉灵帝二帝相比。”桓、灵二帝是汉朝典型的昏君。毫无思想准备的司马炎不禁惊呼:“我虽然德行不及古人,但也算严于律己,何况又平定东吴,统一天下。你把我比拟桓、灵,是不是太过分了!”刘毅面不改色地回答:“桓、灵卖官,钱入官府,陛下卖官,钱入私门,这样看来,陛下其实是不如桓、灵的。”司马炎哈哈大笑地说:“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天我有你这样的直臣,这样看来,我其实还是胜过他们的。”

  在旁的散骑常侍邹湛赶紧抓住机会吹捧司马炎说:“以前冯唐应对不逊惹得汉文帝大发雷霆,今天刘毅言语犯顺而陛下却十分欢喜,这样一比较,陛下的圣德比汉文帝强多了。”

  这是一次司马炎接受臣子劝谏的情形。还有一次,司马炎和右将军皇甫陶在一起论事,皇甫陶是个正直的人,经常给皇帝提意见出建议,这次竟然与司马炎争论起来,而且争得很凶。散骑常侍郑徽趁机上表司马炎说,君臣之间有自然的尊卑,言语之间有自然的顺逆。皇甫陶这是在犯颜犯上,请求给他判罪。谁知司马炎却说:“忠诚正直的言论,我唯恐听不到,郑徽逾越职位,胡乱禀奏,这岂是朕的意思?”于是免去了郑徽这个乱打报告者的官职。

  为此,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对司马炎做了高度评价,“帝宇量弘厚,明达好谋,容纳直言,未尝失色于人。”说他气量宏大宽厚,调查事理,善于谋划,容纳得下直率的言论,从未在人面前失去庄重的脸色。

  难道,司马炎真的能跟唐太宗相媲美,堪称虚心纳谏、敢于听取不同意见的明君么?显然不是。

  比如,针对人才选拔、干部考察等一些重大事情的劝谏,司马炎经常是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套用史书上的话就是“帝虽善其言而终不能改也”。

  西晋的人才选拔还是沿用曹魏九品中正制的做法,主要原因是“吏部不能审核天下之士”,所以把选拔干部的权力交给地方上有威望的人。到了西晋,这种制度已经严重影响了人才的选拔和使用。大臣刘毅向司马炎上书指出九品中正制的种种弊病:过度偏向世家大族;中正官职责很重,而选择中正官的过程却很轻浮;用评定的品级反过来认识一个人的才德水平是本末倒置;对中正官的错误裁断没有司法救济途径;作为一个人,中正官的认识有其局限性;九品制度对有虚名者有利而对有实绩者不利;只划定品级不考虑专业和特长是瞎用人;中正官经常借机培植私党。奏疏的最后,刘毅还痛骂:“职名中正,实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损。古今之失,莫大于此!”他建议要全面改革人才选拔制度,让真正有才的人脱颖而出为朝廷出力。

  结果,司马炎很是赞成刘毅的观点,也看到了问题所在,但没有实施改革,估计是想再等两年,等朝廷更加安定、皇权更加强大之后再废除九品中正制。但随着西晋的灭亡、东晋的门阀、十六国的群雄争霸,改革九品中正制成为泡影。

  公元268年,司马炎命令河南尹杜预对官吏的进退升降进行考核。杜预上奏说现有的考核制度有很大的弊端,程序化、形式化越来越严重,为官之道越来越虚伪,腐败现象越来越突出。他建议,委任信得过的官员,各自考核其所统领范畴内的官吏,每年都进行考查,议论其优劣,这样连续六年,六年成绩都是优良的人,可以超格选拔;六年成绩都是劣的,就要废黜免职。优多劣少的人平级调任,劣多优少的人就要降职。有对优劣的品评徇私情,不符合公正的议论的,应当交付监察部门进行劾察。

  司马炎听听觉得有道理,但这件事也到底还是没有实行。

  

  对敏感的话题,司马炎则是根本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更不允许臣子们上奏类似的奏章。他的同母弟弟司马攸生性温聪慧,有治理才能,颇有建树,西晋建立后封齐王。司马炎晚年,朝廷内外要求司马攸继位的呼声高涨。司马炎身边的宠臣荀勖和冯紞等人阿谀奉承的行为,让司马攸非常反感。荀勖二人担心一旦司马攸真的继位,自己就会被贬谪,于是借故以正太子名位为由要将齐王调回封国。司马炎表示同意,下诏太常寺讨论应该给司马攸赏赐哪些东西作为临行礼物?

  此时,负责教授、课试的秦秀、傅珍等多位博士上表说:“现在假如齐王贤德的话,那么就不应当以同母之弟的尊贵与亲近去担任鲁、卫之地的寻常职务;如果他不贤德,就不应当开拓疆域,在东海边建国。总之,齐王是不能离开京都的。现在天下已经平定,天地四方都成了自己的家,应马上遵循古时候的做法,让齐王参与议论太平的基业。现在反而派他出去,离开都城二千里,这样做就违反了过去的规定了。

  这件事被他们的上司、太常(掌宗庙礼仪之官)郑默、博士祭酒曹志知道了,曹志(他是曹植的儿子,认为司马攸的遭遇很像他的父亲)悲伤地叹道:哪有这样的高才,这样的亲族,不让他稳固根本辅助教化,而让他远去海隅呢?晋朝的兴盛,大概危险啦!

  曹志就上奏疏说:“现在圣朝刚开始创业,开始就不诚信,以后的事就难以做好。想争取人心的人,应当先有如盘石般的基业;想享有万代利益的人,应当和天下人共同讨论国政。我认为应当按博士等讨论的去做。”

  司马炎一向信任曹志,看了他的上奏,非常生气地说:“曹志尚且不明白我的心,更何况四海之内的人!”于是下诏说:“博士们不回答我所问的,却回答我所不问的,肆意制造不同的议论。”随后命令有关部门免去对此事负有领导责任的郑默的职务;同时把负主要领导责任的曹志、直接责任人秦秀等人以越犯职权、脱离职责、蒙蔽朝廷、尊崇粉饰邪恶的言论,却假托直言无忌的罪名予以拘捕,交由廷尉治罪,依法追究责任。

  这样看来,史书上那些谏臣与皇帝的经典故事,可能都不过是表演罢了。换而言之,皇帝为了突出自己的宽容大度,所以大力宣扬臣子如何劝谏自己,自己如何接受劝谏。臣子为了配合皇帝,也就得作着种种似是而非的表演。但真正的劝谏会怎么样呢?不要说面对一个可以决定你命运(升降沉浮生死贵贱)的皇帝,就是面对一个生活中的上司或长辈,在指出对方错误时,也是需要讲技巧的,而绝不会板着脸给对方讲大道理。何况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呢?他的面子他的尊严比任何人都要大。

  当然,司马炎把劝谏当成一场权利游戏,最终酿成了灾难性的后果。选拔人才尽出豪门大户、干部考察流于形式走马观花,导致西晋的官员们不仅攫取钱财,沉湎享乐,而且尔虞我诈,争权夺利。错选白痴儿子司马衷作为王朝接班人,致使一上台就权力失控。王公外戚只顾个人利益,相互残杀,最终导致西晋的灭亡。

  这些病根不能不追溯到司马炎对劝谏的这种游戏态度。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贾探春的口说:“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此言深刻,值得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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