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节校订《金瓶梅词话》,不过如此

  

  2007年,香港里仁书局出版了梅节先生校注的《金瓶梅词话》,有人称之为“《金瓶梅词话》的最佳校注本”。又说,张爱玲当年曾对好友宋淇说:“看了梅节校正本,《金瓶梅》的好显示出来了。”

  《金瓶梅》,我看过三个版本。齐鲁书社的崇祯本,王汝梅点校;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词话本,陶慕宁校订;香港梦梅馆的词话本,梅节先生1998年三校初印本。

  说出来不怕你不信,这三个本子我是逐句比对着看完的。以下是看到第五十七回时的一些校读记录。

  词话本的一些字句,现在看来不通,在当时口语里却未必不通,不宜擅自改动。这是陶慕宁本的一个原则,梅先生却全不顾这一点。第五十七回里西门庆说:“我这里内官太监、府县仓巡,一个个多与我相好的。”整本《金瓶梅词话》,梅先生凡是碰见这类用法的“多”字,全改成了“都”。再如,五十七回的几处“吊不下”,梅先生全改成了“丢不下”。此类改动到处都是,怎能体现词话本原貌?

  这种把文字变顺畅的工作,崇祯本早就做过了。再经过对比,我可以肯定:梅先生的校订,有很多完全是照搬崇祯本。请看这个例子: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的募缘簿里有一句“门厅奕奕,焜煌金埒钱山”。崇祯本改成“金阜钱山”。但词话本的“金埒”是有典可依的。《世说新语•汰侈》:于时人多地贵,(王)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匝地竟埒。时人号曰“金埒”。梅先生到了这里,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什么原因,也改成“金阜钱山”。

  还有一类改动,更可以看出梅先生的水平。第五十七回:“只见那潘金莲哰哰唔唔,没揪没采。”崇本保留原貌,梅本却改成“没瞅没睬”。“揪采”本是个固定词,在这里是理睬的意思。本书第三十八回也曾出现:“随我自生儿由活的,又来揪采我怎的?”

  再者,梅先生作为广东人,对《金瓶梅词话》里的北方方言可能也没多少了解。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说:重修寺庙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总不然儹到那个身上去?”查字典,儹通攒。我是西安人,在我们的方言里,这句话根本就不用解释。我们现在还总是说“攒”,比如:这事刚好攒到礼拜天;这事咋就攒到我身上了?但梅先生却把“儹”改成了“趱”。趱是催逼、加紧的意思,《金瓶梅词话》中说到赶路,总是“趱足而行”,梅先生怕是跟这个“趱”字混了个脸熟,就把它安在这里了。

  梅先生校《金瓶梅詞話》,始于1986年。1988年出版“全校本”;1993年出版“重校本”;1998年陈少卿抄录三校本,影印。2001年朱笔校改,二色套印,这就是“红字本”。红字本由陈少卿、胡文炜、汤燕南校对,在2005年完成了计算机排版,2007年里仁书局出印刷本。可以说梅先生校订《金瓶梅词话》,基本止于2001年的红字本。用功甚勤,精神可嘉,但绝不能因此就说他的本子是最佳版本。大陆的版本虽然总被删,但大陆学者的水平也没那么差(陶慕宁本的错误大多是印刷的错,应该怪出版社)。况且删掉的部分在网上太好找了,况且删掉的部分也实在太无趣了,有找它的功夫不如去看《肉蒲团》。(作者:雷树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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