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槐树因为吊死了皇帝被判罪,被镣铐了近三百年

  这不只是一个皇帝的救赎,更是中国人对自己的救赎。

夹缝中的历史(三)

  明思宗的救赎

  中国从秦始皇建立帝制以来,一共经历了十三个朝代,算上其他小政权一共四百多位皇帝。诸如秦始皇、李世民这样血气方刚的明君是不多的,血气方刚的不多明君更少。

  中国的皇位继承制度向来是父传子的,如果皇帝没儿子,帝国也会从他的兄弟那过继来一个以示正统。就像一颗大树生出许多枝节,主干是皇帝,枝节是皇族。

  由于家天下千年之久,中国一直没有选举的传统,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去拥戴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比如尧舜。

  1627年,明帝国的元首——朱由检,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龙床上,他唤来了自己年轻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对他说了一句:“吾弟当为尧舜。”因为朱由校没有儿子,但朱由校突然对自己的弟弟说这句话,信王非常惶恐,吓得在地上半天不敢动。当然,该惶恐的是大明的百姓,因为皇帝在临终前迷迷糊糊的说的一席话,这个国家的命运和走向就被决定了。

  当然这是中国一贯的传统,皇帝把四海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接班人也只是为了决定能把自己的财产牢牢守住,至于需不需要四海生平人民幸福,这并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没过多久,朱由校死了,朱由检当了皇帝,他给自己选了个听起来挺不错挺吉利的年号,但是过了百年以后的人们觉得这个年号念起来总带着伤情和国破家亡之感,非常的晦气。因为这是明帝国最后一个年号——崇祯。

  崇祯接手的是一个山雨欲来,樯倾楫摧的国家,在前一年,辽东方向一个叫皇太极的人当上了后金国的皇帝。后来这个叫皇太极的人把后金改成了大清,这成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名字。

  后金铿锵的马蹄声步步的向大明的窗棂迈进,他们就像病毒,浸染蚕食着大明早已经羸弱不堪的身体。

  明思宗即位一年后,陕北的黄土高原上忍受不住明朝官吏欺压勒索的人民拿起了武器,揭竿而起。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在1638年当上了闯王,风雨飘摇的大明不光在外面遭受着病毒的侵扰,内部的癌细胞也已经扩散严重,病入膏肓了。

  中国人一直有着一种特性,就是忍耐。中国人能吃苦,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对待压迫也是这样,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也绝不抗争。但是一旦有人突破了中国人忍耐的限度,中国人就会像决堤的滔滔江水一般,湮没,摧毁,泛滥。重新编写这片孕育了无数骄傲的土地上的秩序。

  明末之时,早已是樯倾楫摧,不堪重负了。粮食已经征收到了好多年后,朝廷还在不断摊派军粮,虽然人们知道边关打仗需要军粮,没有军粮我们就会被关外的那些“蛮人”统治。但是土地里的粮食只能长出那么多,几千年来没有变过。朝廷已经把几十年后的税粮都收了,还有官吏敲诈勒索。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口粮了,我要是交上去我也是饿死。与其去帮政府填补这样一个无底洞,我不如拿起武器去建造新的秩序。于是农民起义以烈火燎原之势迅速的蔓延开了。

  中国的皇帝制度证明了一个道理,当国家元首是不需要文化程度或者阅历的,这只是一个职业而已,是可以学会的。

  明思宗在一个现在高中生的年纪就当上了帝国的主宰,显然他是处在叛逆期的,准确的来说是个愤青。他很快就找理由杀掉了他觉得人民都很痛恨的那个死太监魏忠贤,并将与魏忠贤同流合污的客氏和他的一干人等全部杀死了,一共262人。他觉得很爽,因为他干掉了自己讨厌的人。愤青吸取了前朝的教训,他破格晋升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只要他会干活能为国家献力,只要有才能他都会破格录用。因为他是皇帝,他可以跳过科举这一国际法律的。

  但是愤青也有自己的毛病,急功近利,猜忌焦虑。几年过去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每个月都会有和起义军,女真战斗失利的报告递上来,他控制的地盘也越来越小,不光是关外,他自己的国土上也到处军阀林立。他是给自己下最多罪己诏的皇帝,他通过下罪己诏来谋求上天的保佑,然而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他开始猜忌自己的大臣,是不是都是魏忠贤一样的人。

  他经常挑刺责罚自己的大臣,对朝野上下非常苛刻。他在任期一共杀了7个总督、11个巡抚、11个兵部尚书和50多个内阁首辅。中央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从古至今是闻所未闻的。

  崇祯觉得这个国家自古信奉为教条的道德好像失去了它的作用。无论怎么做,这些已经堕落的人都不会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他觉得自己独木难支。

  在中国明清交际之时,正是西方开始崛起的时候,这时候的西方开始展现了一种不同的姿态。荷兰人为独立而反抗,英国人谋求君主立宪,法国最后的鼎盛路易十四国王上台了,这位法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注定是一股逆流,会给法国带来灾难。

  中西方的差距在这里已经开始形成了,西方开始逐渐转变着他们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而中国的改变只是简简单单的王朝更迭而已,除了皇上的姓换成了爱新觉罗好像其他的没有什么改变。

  人们总说,西方资本主义的积累是血腥野蛮的。我说,中国历史同样是充斥着血腥、暴力、杀戮。过了不到四百年,欧洲人变成了穿着皮鞋西服的绅士,中国人依然是留着辫子,向皇帝磕头行礼的封建奴隶。

封建专制制度下,除了帝王所有人都是奴隶,人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伟大的皇帝陛下的生活过得更好,产业更庞大而已。

  1644年,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崇祯十七年甲申年,笛卡尔出版了《哲学原理》一书,米尔顿发表了《论出版自由》,斯德哥尔摩,钢铁飞速生产着,曼彻斯特、伦敦蒸汽机的不断运转,在百年后伦敦被称作雾都。17世纪,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开始,“野蛮的资本积累”,新航道的开辟,经济全球化的蔓延,人类开始走向开放,走向科学与强盛。这一年的中国发生最大的事仅仅是大明帝国的解体和明思宗的自缢。以后的近三个世纪,中国人还是那么一贯的生活着,仅仅是国号改成了大清,除了人们增添了一点民族仇恨情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1644年3月17日,崇祯与太监王承恩登上煤山远望着城外和彰义门,冲天的火光把庞大的京城照耀的透亮,只是哀声长叹,徘徊无语。李自成军攻入北京。太监王廉急告皇帝,崇祯帝在宫中饮酒长叹:“苦我民尔!”太监张殷劝皇帝投降,被一剑刺死。崇祯帝命人分送太子、永王、定王到勋戚周奎、田弘遇家。回宫后写下诏书,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和辅助太子朱慈烺。又命周皇后、袁贵妃和3个儿子入宫,简单叮嘱了儿子们几句,命太监将他们分别送往外戚家避藏。他又哭着对周皇后说:“你是国母,理应殉国。”周皇后也哭着说:“妾跟从你18年,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说完解带自缢而亡。崇祯帝转身对袁贵妃说:“你也随皇后去吧!”袁贵妃哭着拜别,也自缢。崇祯帝又召来15岁的长平公主,流着泪说:“你为什么要降生到帝王家来啊!”说完左袖遮脸,右手拔出刀来砍中了她的左臂,接着又砍伤她的右肩,她昏死了过去。同时也挥剑刺死了自己年仅六岁的么女—昭仁公主。

  对于殉葬这一习惯,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野蛮传统,人们把女性看作货物和财产,以殉葬这种泯灭人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对此我不做多的评价。

  3月19日,明思宗再次登上了煤山。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登上山顶,这是到了山脚边一棵歪脖子槐树下,他吊起了白绫,毅然决然的踩了上去,以发覆面,随着身体的几次痉挛以后,便一命呜呼了。在他身旁的只有他的贴身太监王承恩。王承恩拿出了崇祯皇帝的遗书,整理好了皇帝的衣袖,向着他行了三拜九叩之礼以后,也上吊自杀了。

中国人所坚信的道义和礼仪,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用来见证孰是孰非。

  明思宗的遗书是这样写的:“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明史·思宗本纪》

  君王死社稷了,崇祯虽然没能逃避成为一个王国之君的命运,但是通过自裁他得到了他自己的救赎,这一切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意志来运作的,而要承受一切责任的却是所有这片国土上的人民。崇祯死了,他自己得到了救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得到了救赎,但是至于有没有升上天堂那就是后话了。

  我去过景山,一棵歪脖子树下用简体字写着“明思宗殉国处”几个字。很明显这棵树时候来载上的。后来李自成被清军打跑了,清政府作秀的说这棵槐树是有罪的,因为前朝皇帝死在了它的枝干上便给他戴上了沉重的铁链枷锁,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一个法国士兵看见了这棵槐树,他取下了这铐了这棵槐树百年之久的铁链,给他恢复了自由。1966年,红卫兵用钢刀利斧砍断了这棵已经几百岁的老槐,因为他是封建地主阶级的植物。1980年,一些人认为这棵槐树被砍掉了以后,历史会因缺少了见证而显得平淡,便重新栽上了一株,重新立了碑文。

  北京的导游们总会笑呵呵地像游客介绍这棵“吊死”皇帝的歪脖子树,17岁的我站在一边同样是笑呵呵地,因为我知道,这一棵早就不是百年前的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棵树,历史也不会显得平淡,历史不是为了让景色添几分价值,而是让人能记得一些东西。但中国人喜欢旧东西,做什么都喜欢复古,我们经常去填补历史和考古,并趁着填补的时候来篡改一些历史。

  明思宗得到了救赎,明朝的百姓得到了救赎,至于现在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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