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新发现的《榆阳藏》可能只是《永乐南藏》的清初印本

  刷朋友圈看到一个大新闻,在陕西榆林星元图书馆发现一部新的汉文刻本大藏经,专家定名为《榆阳藏》(有些报导里是《榆林藏》)。据说根据刻版和供养人题记等信息,是清雍正五年以前的刻本。还提供了三张照片。

  陕西榆林发现未见著录清初刊刻佛教《大藏经》

  照片如下:

  图一

  

  图二

  

  图三

  

  根据新闻里说的,千字文号末号“鱼”,可以知道,这部大藏经至少有678函,按照1函10册计算,约有6780册,这可是很大很全的一部大藏经,能达到这个规模的大藏经可不多。

  一点疑问

  它真的会是一部新的大藏经吗?真的会有一部不为人知的大藏经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

  我很怀疑。

  那么看看照片。前两张是明代后期的宋体,第三张是之前的手写体;版式是每页6行,每行17字;空白处有一些铜钱、卍字等小插图;卷末题记提到了“江南”。熟悉大藏经的朋友一定会意识到,这是《永乐南藏》!

  我们只有三张照片,对应三部书,千字文帙号和书名分别是(按照千字文排序):

  1.《佛說大方廣善巧方便經》卷一——清五;

  2.《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上——剪八;

  3.《密雲圓悟禪師語錄》(或《天童密雲悟禪師語錄》,没有卷首或卷末题名)卷一——魚一。

  查一查

  童玮先生的《二十二种大藏经通检》(北京·中华书局1997)可以查询现存大藏经的千字文号。我们来查查,看看对不对。

  1.《佛說大方廣善巧方便經》卷一——清五。在P521-522:

  

  《永乐南藏》是清(国图目录凊5-6),没有问题。

  2.《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上——剪八。在P544:

  

  《永乐南藏》是翦(国图目录剪8-9),也没有问题。

  3.《密雲圓悟禪師語錄》(或《天童密雲悟禪師語錄》)卷一——魚一。

  遇到了困难,查不到,会不会这两个题名和卷端题名不一样呢?大概不会。

  查明葛寅亮《金陵梵刹志》(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卷四十九的《南藏目录》,到“昆池碣石”就结束了,和“鱼”之间还隔了41个号。

  这个语录的作者圆悟禅师,生活在明嘉靖至崇祯,也很要命,因为《永乐南藏》是明永乐年开刻的。

  但是根据李富华的研究,明末清初《永乐南藏》有三次补刻。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补刻3函,万历三十年(1602)比照《永乐北藏》补入41函续入藏经,清顺治十八年(1661)又补刻1函。

  请注意哦,41出现了,真是妙!妙啊!假设清顺治年补刻崇祯前和尚的著作,也很妙!

  《金陵梵刹志》中的《南藏目录》到“石”为止,万历补刻完到“史”为止。千字文这里整句是“史鱼秉直”。“史”后面就是“鱼”,你说妙不妙?妙啊!

  那《洪武南藏》的“鱼”字号是什么呢?请看李富华、何梅的《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P413-414:

  

  正是《密云圆悟禅师语录》。真是喵啊!

  

  童先生的《通检》比李富华、何梅的《研究》早几年,有一些成果没有收入,所以才没查到。

  这部语录一开始给我出了个难题,似乎我的假设有问题。但是稍微查查,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结论就更有说服力,因为这部语录在各种大藏经中是很少见的。

  其他一些佐证

  1.《永乐南藏》的版式是每纸30行,5折,每面6行,行17字。《榆阳藏》每版30行,折为5面,每面6行,每行17字。一模一样。《南藏》的尺寸是56cm×24.5cm,《榆阳藏》是55cm×22.5cm,差不多。

  2.《永乐南藏》沿用宋元的刻藏字体,但是万历以后增补、修版所用的是宋体。而《榆阳藏》正有这两种字体,千字文较早的是手写体,稍晚的是宋体。

  3.《榆阳藏》的扉画是四折,《南藏》也有四折的扉画,根据描述是这样的(李富华、何梅2003/430):

  

  《榆阳藏》的扉画:

  

  恰有16人,景物也和所描绘的相符。

  4.《榆阳藏》卷末刻护法图,护法图前有长方形题记墨围,右侧外题“江南陈龙山经房虔造”,左侧外题“住南门内都使司对过”,墨围内多为空白,间有墨书供养题记。这陈龙山经房就是金陵的一个书坊。《南藏》我没找到资料有完全相同的牌记,可是有“江南聚宝门外许君试印行”牌记,形制和地点相符。

  《南藏》的韦陀像和牌记(李富华、何梅2003/图7):

  

  一副大藏经印板从刻成开始,会一直增补、修补、请印。所以请印的时间不同,具体印刷铺子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牌记。清康熙初年,《南藏》还在印造流通,所以有清代印本也是合理的。

  所以,从以上信息,可以断定,这部《榆阳藏》即使不是《永乐南藏》,也跟《永乐南藏》有很很很很很密切的关系,即根据完整的《永乐南藏》原样翻刻。可是这可能性不大,毕竟清代在南京刊刻那么大一部藏经,没有留下记录是不可能的。清初《永乐南藏》已经能够传播到山西,那么传到陕西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文可能被打脸的地方

  要做成一件事情,要靠自我的不断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写文章也如是。

  凭借自我奋斗,我可以从现有的少数信息推断出,所谓的《榆阳藏》很可能就是《永乐南藏》的清初印本。可是我手上并没有《永乐南藏》原书或复印本或影印电子版,无法比对书影,所以我不敢下确切的论断,说它就是《永乐南藏》。

  我不认识陕西地区图书馆的任何研究人员,所以只能根据新闻里的三张图片作推断,而没有更多信息。也许他们手中有更充足的信息推断这是一部前所未见的大藏经,而不是《永乐南藏》也说不定。这就是我没有赶上历史的进程。

  在图书馆编目过程中,《永乐南藏》刊印流通时间长,印本多,尤其是零散印本多,装帧不一,有经折装和线装,是一个很讨厌的干扰项。我记得前几年做古籍普查时,有地方馆的一条数据,著录了一部方册本的大藏经,但是跟《嘉兴藏》大不相同。我一查,实际上也是线装的《永乐南藏》。

  图书馆工作人员,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要老想着搞个大新闻。

  参考文献:

  童玮《二十二种大藏经通检》北京·中华书局1997

  李富华、何梅《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

  [明]葛寅亮《金陵梵刹志》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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