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嘻哈」的前世今生与来龙去脉考丨节操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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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起,「中国有嘻哈」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二十三强的选手坐在评委席上,开始听三组制作人竞演,然后进行反选。制作人张震岳&MC.Hotdog、吴亦凡以及潘玮柏在这两集里纷纷登台献唱。

  张震岳&MC HOTDOG公演

「中国有嘻哈」也许是2017年最能称之为“突破”的音乐类节目。近几年的音乐真人秀节目不断从摇滚、电子和民谣里汲取养分,今年终于轮到了Hip Hop。

尽管吴亦凡老师在节目中频频发问:你有freestyle吗?成功地位节目带来第一波流量,而且向大众普及了嘻哈音乐中“Freestyle”这一专业概念。但部分专业观众或者从业人员并不买账,认为「中国有嘻哈」对于Hip Hop音乐或者Hip Hop文化的定义过于狭窄,展示过于片面。比如,最被Rapper们津津乐道的“Battle”在节目中的呈现就略显尴尬。

  争议选手Jony J

与“Freestyle”一样,“Battle”是嘻哈音乐的专业名词,也是一种嘻哈音乐的比赛形式。在battle里,两位rapper在规定时间内轮流用freestyle贬低对方,证明自己,最终依据观众的呼声大小来判断胜负。如果两位rapper有一些私人恩怨,或者关系不太好,可能还会上升到diss battle的层面,用词更加犀利,基本都是人身攻击。

有人认为,嘻哈音乐,或者嘻哈文化,起源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起源于以脏乱差和黑帮文化闻名的纽约布朗克斯区。但是节操君不这么认为,我大中国泱泱五千年历史,什么没见过啊?要君看,什么freestyle啊,battle啊其实都起源于中国,识唔识得啊。

  知名游戏「GTA」系列就是反映的美国帮派文化

就说battle吧,严格意义上说,不就是辩论么。所以,两小儿辩日算不算battle?晏子使楚算不算battle?孔明大战王司徒算不算battle?那句震耳发聩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都可以算得上是diss了吧。

不过自认为了解嘻哈文化人可能会diss节操君,上面君举的这些例子有的是生活哲学的探讨,有的是国家外交的争锋,有的是战前鼓舞士气的freestyle,都算不得battle。毕竟battle的核心还是来源于美国的帮派文化,往往是两个不同文化背景,活动范围甚至经济条件的团体相互对于对方姿势水平的不认可,是两个团体非暴力争取“受众”和“关注”的手段。而恰恰这种形式,说到底其实还是中国人首创的。

  孔明,三国第一rapper。

时间拉回到十三世纪的南宋末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几乎征服了大半个亚欧大陆,但由于蒙古人文化水平不高,性子直来直往,所以到各处都是烧杀辱掠,屠城屠村。这个时候,一位老同志临危受命,发挥了他的作用,他就是邱处机。

看过金庸小说的人都知道,邱处机其实是中国历史的奇点。当年如果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完颜洪烈不会见到包惜弱,李萍也不用流亡大漠,郭靖杨康会成为两个普通农家娃不用学武功,没有郭靖的帮助,铁木真死于扎木合的反叛,蒙古分崩离析,而金国恰好是昏庸内乱,南宋可借势统一中原……

  长沙话语境里,姓邱的都很厉害……

扯远了,邱处机当时是全真教掌教,正在山东莱州传教,名噪一时。金国和南宋都派人请他出山,邱真人都表示还是另请高明吧,但蒙古国一来使者,七十多岁高龄他立马长途跋涉从山东跑到花剌子模,只为劝说成吉思汗“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成吉思汗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又因道教擅丹鼎之事,向其请教了一些续命技巧,从此拜倒在邱处机的道袍之下,全真教几成国教。

邱真人羽化登仙后,尹志平、李志常相继为掌教,利用全真教对于蒙古贵族的影响力,大肆扩张,不仅疯狂地收徒和置办田产,还打压吞并佛教,甚至道教其他兄弟派系。由于全真教原教旨主义性质太强,搞得时人称呼南方的道教正一教为温和道教徒。

  不止道教,佛教也有激进派——鸠摩智。

更过分的是,全真教还大量印刷散布「老子化胡记」和「老子八十一化图」等资料,吹嘘老子西出函谷关,其实是跑到了天竺,教化胡人,然后变成了佛陀。上古史不可考,只知道老子和释迦摩尼还真是差不多同时代,都是存在于西元前第一个千年的中期。这么说起来,佛教徒岂不是道教徒的徒孙?

这下佛教徒不干了,士可杀不可辱,少林长老福裕赶紧跑到领导那里上访。此时成吉思汗已逝,佛教同情者蒙哥汗继位。蒙哥一听,这还了得,但是中央又有规定,不得干涉老百姓的宗教信仰,于是只能安排佛教道教辩论,battle场上见真章。

  佛道之间的关系并非像「西游记」里那般和谐。

这样的大辩论在元初有好几次,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次。第一次是元宪宗四年,battle现场的MC是阿里不哥,跟蒙哥、忽必烈一样都是托雷安达的儿子。这次说是辩论,其实变成了福裕联合伊斯兰教,基督教以及其他宗教,一起diss全真教。

此时的全真教掌教是邱处机的小弟子李志常,他还算有政治头脑,一看福裕的统战工作做得这么好,裁判好像也要拉偏架,这分明的中央想批斗我们全真教嘛!这时候跟中央对着干肯定没有好下场,认个怂,卖个萌,今天做条虫,来日还当龙!

  李志常曾经跟随师父邱处机西行,跟元朝伟大领袖铁木真握过手。

就这样,李志常在battle现场几乎不说话,把freestyle的舞台让给佛教徒。会后,又在寺观、财产、经文等方面,对佛教做出一些让步。做不了中兴之主,也不能做亡国之君,没多久,李志常郁郁而终,弟子张志敬继位。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一时的退让换不回几年安宁。元宪宗八年,蒙哥汗又命忽必烈为MC,在开平主持佛道大battle。全真派仓促迎战,尽管精英尽出,但看看对方辩友,那才叫豪华阵容。佛教战队这边,以当时的蒙古国师,印度僧人那摩为首,还有藏传佛教萨迦派五祖八思巴、藏传佛教噶举派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外五路僧(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福裕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300余人,有种皇马跟北京国安踢友谊赛的感觉。

  图为两位道教和佛教的神职人员在亲切交流。

这次的battle中,年仅23岁,来自雪域高原的MC.八思巴一战成名,把道教战队驳得哑口无言,只能不断背词(引经据典),忙中出错,都搬出了儒家经典「史记」。八思巴心领神会,揪着不放,元代释念常所撰「佛祖通载」里则详细生动精彩跌宕地描写八思巴在一场连续发问唇枪舌剑中大胜全真道士的情景——

帝师曰:“我天竺亦有此书。汝闻之乎?”

对曰:“未也。”

帝师曰:“我为汝说,天竺频婆罗王赞佛偈曰:‘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当其说是语时,老子安在?”

道不能对。

帝师又问:“汝《史记》有化胡之说否?”

曰:“无。”

又问:“老子所传何经?”

曰:“《道德经》。”

曰:“此外更有何经?”

曰:“无。”

曰:“《道德经》中有化胡事否?”

曰:“无。”

帝师曰:“《史记》中既无,《道德经》中又无,其为伪妄明矣!”

道者辞屈。

  K.O.

参加battle的道士樊志应等17人按规定削发为僧,这好比是一个以秃鹫为族徽的黑手党成员,被迫改成喜羊羊当纹身。另外,「老子化胡记」等伪经被焚毁,很多道教场所,也被划归佛教。从此佛教兴盛,道教的时代过去。

  萨迦五祖八思巴铜像

这场battle的MVP,萨迦派年轻的领袖MC.八思巴也因此被忽必烈赏识,继那摩之后成为蒙古国师,后来还成为了国家宗教局局长兼西藏自治区主席,随手又弄出个蒙古文字。可以说,八思巴是藏传佛教后弘期里,与莲花生大师、五世达赖喇嘛齐名的重要人物。

佛教在汉明帝时期传入中国,起初时发展缓慢,不服水土。道教与佛教一样,历史可上溯至春秋时期,但真正有教会团体出现,也是东汉末年。此后两个宗教此消彼长,但一直是天师道/北天师道/神霄派等道教派系引领潮流。有宋以来,更是掀起崇道狂潮,宋徽宗赵佶还自认道教教主。元初的佛道大辩论,彻底扭转了佛道平衡,道教跌落神坛流于民间,佛教一飞冲天成为封建统治者的臂助。

  

  洛阳白马寺,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节操君摄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纽约布朗克斯区,抽着大麻纹着花臂的帮派少年,通过battle的方式向圈子里的人证明我才是这个区最牛逼的rapper。他们一定想不到在几百年前中国,一场大的“battle”,改变了很多“rapper”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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