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与剑
作者: 张明扬
出版社: 东方出版中心
副标题: 帝制时代的合法性焦虑
出版年: 2017-7
页数: 260
定价: 32.8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47311394
目录
1.每个王朝都在追求合法性
2.神圣家族
3.“秦灭六国”这样重要的事,要做三遍
4.谁杀死了项羽?
5.帝王父子政见之争背后
6.三个皇帝的反战宣言
7.拥曹还是拥刘?
8.该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曹丕
9.诸葛家的天下
10.死于政治正确的符坚
11.大唐宫廷政变指南
12.学习太宗好榜样
13.男尊女卑的古代中国为何不拒绝女主?
14.为何说聂隐娘放弃刺杀是对的?
15.一定要收复燕云十六州
16.宋徽宗的圣君狂想
17.科举分地域录取的终极诉求
18.克隆人完颜亮
19.为异族政权守节的士大夫
20.遗民傅山的高官朋友们
21.如果张无忌当了皇帝
22.晚明的国际包围圈
23.康熙给韦小宝上的一堂政治课
24.乾隆为何要为抗清忠烈者翻案
25.贬金拥宋:乾隆为何数典忘祖
26.乾隆:东亚警察在行动
27.清末的“晚明想象”
选摘
“与辽国签订了和平条约之后,‘燕云十六州’还要收复么?对此,大宋朝廷也进行了持续上百年的争论。”
贯穿着整个北宋时代,“燕云十六州”始终都是朝野最为重要的政治议题。
大宋朝的精英们并非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扩张主义者,东北西域这些汉唐故地在政治言说中早就被选择性遗忘了,然而,弃于石敬瑭时代的“燕云十六州”却被视作中原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何从契丹(辽)手中收复始终是萦绕于宋人心中的一大政治心病。
《卓歇图》
宋人不是没想过武力收复,自北宋建立伊始,宋太祖宋太宗两代帝王就曾以此为国策筹划经年,宋太宗更是前后两次主动发起对辽的战略进攻都以受挫告终。到了宋真宗时代,宋朝更是已完全处于战略防守的被动一方,之后在寇准的推动之下宋真宗硬着头皮亲征,才签下了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二十多年的战争状态。
澶渊之盟自然是一个伟大的和平条约,但同时也彻底宣告了宋廷武力急统燕云国策的全面破产。
那么,大宋朝廷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签订了和平条约之后,“燕云十六州”还要收复么?对此,大宋朝野也进行了持续上百年的争论。
宋徽宗《文会图》局部
这场争论的双方阵营很有趣。首先,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主战派”,辽的军事优势显而易见,无论多么激进好战的宋朝士大夫都无法无视这一点,“立即开战”从来就不是一个选项,与其说有什么“主战派”,还不如说的确有那么一个“缓统派”的阵营,将武力收复燕云的希望寄托于未来,当下的任务是富国强兵,时刻准备着。
其次,出于一种压倒性的政治正确,这场争论中也没有哪一方敢声称就完全放弃燕云十六州了,所谓的“主和派”定性也并不那么准确,更准确的应该是“(维持)现状派”,无论多么珍视澶渊之盟带来的和平,口头上还是要以收复失地为最终极理想的,只是“现状派”拒绝一切玩火的行动,拒绝武力统一,希望以德服人,幻想某一天通过诸如辽国内乱这样的水到渠成的坐等方式收复失地。
先看“缓统派”,他们已然是燕云问题上大宋朝最鹰派的阵营。澶渊之盟之前的数次军事灾难让鹰派的合法性大减,即使谈起武力收复也都是将来时。在北宋“守内虚外”的政治环境下,鹰派实际上就是处于某种被“打压”的态势,直到宋神宗上台,鹰派才迎来了政治春天。宋神宗有着收复失地的伟大抱负,所以他要用王安石,王安石在有意无意中被推上了鹰派领袖的地位。王安石变法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富国强兵”,而富国强兵无非就是针对的那个收复燕云的将来时。
鹰派最大的政治理由似乎就是,收复燕云是自太祖以来历任皇帝寤寐思服的政治理想,是无人可正面否认的政治神主牌;其次,鹰派始终认为辽国素有狼子野心,随时可能发动战争,只有夺回军事地理上有重大意义的燕云失地,才能处于更安全的战略态势。
宋太祖
再看“现状派”,这一鸽派阵营在有宋一代基本上是统治性的,主流一点的儒家士大夫比如司马光富弼等人都是这一阵营的。他们的政治理由也非常有力。第一,武力收复并不具备现实可能性,太祖太宗两位伟大的先帝尚且功败垂成的事业,后世帝王就更无可能了;第二,如果要“收复燕云”,必然面临着要强化边疆军事力量的诉求,而这恰恰又有悖于北宋“守内虚外”的国策。出于“安内”高于“攘外”的政治计算,“收复燕云”也必然会被搁置起来;第三,正如司马光那句名诗“始知恃险不如德”所暗示的那样,士大夫中的鸽派坚信不能用武力来对付夷狄,而应该用儒家传统的道德文化来感召他们,不战而屈人之兵;第四,可能更为本质的是,在儒家的执政理念中,仁政是高于一切的,而仁政则要求“低税收”,在此种财政体系之下,本身就无力承担任何长期战争,甚至可以武断地说,儒家政权在财政上就是“反战”的。
而正因为如此,像司马光这样的鸽派士大夫,自然无法理解王安石们富国强兵的变法诉求,司马光们或许一句话就可以批倒王安石们:为什么要富国强兵?收复燕云要靠德。
当然,即使是士大夫中的鸽派阵营,也时有对辽人侵占领土及“刺刀下的和平”的愤慨与屈辱,但往往这一情绪在诗词中就足以完成宣泄。一旦落实到现实政治中,他们还是认为澶渊之盟带来的百年和平才是最好的安排。甚至“被迫”戴上鹰派领袖帽子的王安石也以称赞寇准(莱公)间接表达了对和平的珍视,在诗中定调“欢盟从此至今日,丞相莱公功第一”,若要饮水思源澶渊之盟以来的和平幸福生活,寇准肯定是功劳最大的。
有趣的是,为了彻底批倒鹰派武力收复燕云的理论基础,鸽派们甚至将靶子直接朝向了汉唐。比如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汉武帝的扩张政策颇有微词,刻意强化他晚年放弃拓边的政治转向;范祖禹在《唐鉴》中更是直指唐太宗的赫赫武功是好大喜功,“不可慕也”。
后话是,金发动灭辽战争后,鹰派们以为等待百年的机遇终于来了,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在此刻,推动宋廷悍然撕毁了澶渊之盟,对辽宣战。而后辽倒是灭了,但燕云之地还没捂热,就又被金军一路南征端掉了东京汴梁,“燕云耻”被全面升级为二帝被俘残山剩水的“靖康耻”。
延伸阅读:
《宋辽关系史研究》,陶晋生著,中华书局,2008年5月版
《宋史丛考》,聂崇岐著,中华书局,2013年1月版